大明第一公 第97章 李都(2)
雪後的長街,格外的乾淨。
天空,也格外明媚。
距離皇城最近的千步廊,聚集著大明帝國中樞全部的官衙。
其中有一處,正位於大明門西側的官衙,相比於大明六部,翰林院,三司等顯然是鶴立雞群。
恢弘的大門前,全副武裝的百戰精兵來回巡視。
他們穿著火紅色的棉甲,鐵釘鋥明瓦亮。高聳的槍盔和環臂鐵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再看向周圍其他官衙的時候,目光之中滿是蔑視.....
因為他們身後,是代表著大明帝國崛起,以及威震四方的督軍府。
突然...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聲,打破清晨的寧靜。
督軍府門前,那些警戒的精兵們,雙眼如利箭一般射過去。
接著,卻是猛的睜大。
再然後,嘩啦一聲。
所有官兵皆是俯身行禮,使得身上的鐵甲發出鏗鏘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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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
穿著藏青色武人束身常服的李小歪,頭戴一頂圓氈暖帽。
一把在前元時隻有宮廷侍衛和貴族子弟才能佩戴的斷彎刀,掛在腰間牛皮帶的左側。右側懸掛著一個繡著金線的荷包,荷包不大,但看起來還頗有些份量。
他拉住韁繩,一匹老馬拉的青色馬車,在督軍府門前緩緩停住。
另一邊,他老子李老歪縱身下馬。
有彆於督軍府門前的官兵,李老歪身上的盔甲極其精美。
對襟的魚鱗甲,胸口掛著圓形的護心鏡。
甲冑之上纏繞的牛皮帶,從後背延伸到腰部。
錯落有致的掛著長刀匕首,短錘破甲錐.....
但更有彆於其他官兵的是,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熠熠生輝的鳳翅盔....長長的盔尖上,紅纓隨風而動。
“公爺,到了!”
李老歪撩開車廂的簾子,躬身說道。
“嗯!”
車廂之中,李景隆的聲音傳出。
而後督軍府門前的官兵們,視線之中,先是出現一雙黑麵白底的軟底靴。
再然後是一件寶藍色,沒有任何裝飾的束腰曳撒。
但他腰間卻佩戴著玉帶,頭上戴著一頂鑲嵌著寶石的圓頂暖帽。
一串念珠,掛在他修長的手指之上。
“卑職等參見大都督.....”
嘩啦,甲冑再次作響。
門前的官兵們齊齊俯身行禮,喊聲高昂。
唰唰,李景隆的軟靴,踩著乾淨的青石板地麵,緩步前行。
“記著...”
待路過那些官兵的時候,低聲道,“以後不要喊本公什麼大都督,本公不是大都督!要喊,就喊曹國公!”
“卑職等明白!”
官兵們又是俯身,起身答道。
李景隆聞言頷首,昂首挺胸,邁過門檻。
李老歪緊隨其後,而李小歪則是從荷包之中,倒出一把金瓜子來。
“各位大哥,今日我家公爺頭一天赴任。”
李小歪每人的手裡硬塞了些,“一點小意思,請各位大哥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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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其他文官衙門,辦公之時談笑風生,吟詩作對。
督軍府之內,門窗幾乎都是緊閉,見不到任何閒雜人等。就連在衙門之中,負責端茶倒水的小廝,舉手投足之間,也是滿是軍旅風範。
正堂的門敞開著,從外頭看去,裡麵將星熠熠。
涼國公藍玉,潁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
武定侯郭英,定遠侯王弼,景川侯曹震,普定侯陳桓,靖寧侯葉升,懷遠侯曹興等十幾名侯爵。
另有實權掌軍指揮使,王城,單發,莊齡,周能,朱輔........
前前後後不下數十人,齊聚一堂。
而在這些人身後,尚有文職人員十幾名,所以偌大的議事正堂,竟顯得擁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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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李老歪大步流星,出現在堂內,諸位軍侯的線之中。
他站在門外,清清喉嚨,大聲喊道,“龍虎上將軍,榮祿大夫,左柱國,太子少保,欽承父業宣力武臣,同知軍國事...”
“大都督府左都督,世襲罔替...曹國公...到!”
嘩啦!
屋內,又是一片甲冑摩擦之聲,公侯齊齊起身,抱拳道,“恭迎李都!”
“哈哈哈!”
一陣爽朗大笑之後,李景隆邁步入內,“可是某來遲了?”
他雖笑著,但眼睛卻在眾人身上緩緩掠過。
他能清晰的看到,許多人在聽見他那些長長的官職時,眼珠子因為羨慕嫉妒恨已是紅得發紫。
也能清晰的辨認出,這些人臉上的笑容是真是假。
同時還能覺察到,許多人恭敬背後,是深深不服氣。
他們有嫉妒和不服氣的資本乃至理由,在座的隻要是有爵位的,誰不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可現在打了一輩子仗,閻王山滾了多少遭,卻讓李景隆一個毛頭小夥子,爬到了他們頭上?
尤其是藍玉一夥,就差把不服氣刻在臉上了!
可因為他們身上都掛著督軍府指揮僉事的勳職,所以此刻不由得他們不勉強低頭!
李景隆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
同時對武將之中,幾名指揮使如莊齡,胡德,陳榮,馬海山等人無聲頷首。
這些人都是他李家的老關係,當年曾在他父親麾下效力,是他李景隆的自己人。
“傅公,您乃晚輩的上官,何必多禮?”
李景隆當先一步,看都沒看最中央的馮勝,同時越過藍玉,直接扶住傅友德的手臂。
後者爽朗一笑,“哪裡來的上官之說,即便京師大營之後,某與李都也是平起平坐。而在督軍府,更是做左都為尊!”
“晚輩蒙皇上聖恩,舔居高位!”
李景隆又是笑道,“但若論真才實學,在傅公您的麵前,可是班門弄斧了!”
“哈哈哈!”
傅友德又是大笑,“李都過謙....”
而後,李景隆轉身,環視一週的同時,在最上首坐了,雙臂虛按,“都坐!”
嘩啦....一片甲冑聲中,眾人落座。
隻是他們的目光,大多沒有看向李景隆,刻意的挪開了。
“本公奉旨為大都府左都!”
李景隆淡淡的開口,“我知諸位心中,或有不服!但皇命難違,諸位即便有不服氣...”說著,他端起手邊的茶盞,“也給本公壓回去!”
驟然,剛才還算和睦的氣氛,陡然一冷。
李景隆壓根就沒想過跟這些人說好話,對這些武夫,你越是姿態放低,他們越覺得你軟弱可欺。
所謂惡人還要惡人磨,正是這個道理!
“今日召集諸位,兩件軍務!”
李景隆豎起兩根手指,“第一,諸位也知道,本公巡查京營之後,發現....吃空餉一事!”
說著,他的目光越過麵前的武將們,看向後麵垂手站著的文職官員,“斷事官何士龍何在?”
“下官參見李都!”
一名五旬年紀的五品官員,聞聲出列。
“給你半個月的時間...”
李景隆吹著手中的熱茶,“京師大營到底有多少缺額,本公要具體到名字...能做到嗎?”
“這....”
瞬間,何士龍汗如雨下,目光閃躲的看向一邊,麵色鐵青的宋國公馮勝。
“本公在跟你說話!”
啪,李景隆手中茶盞重重頓在桌上,“能做到嗎?”
“這....”何士龍慌張道,“京師大營十九萬大軍,半個月的時間,卑職哪裡能....”
“平時你乾什麼去了?”
李景隆直接打斷他,“平時不用心,臨時抱佛腳自然來不及!”
說著,擺手道,“罷他的官!”
唰....眾人齊齊抬頭,目光之中滿是驚愕。
這位左都督,官威這麼大嗎?
剛上任就把當了十幾年斷事官的老何給罷免了?
“李都....”
何士龍還要在喊,一雙大手直接捂住他的嘴,然後拽著他就朝門外拖去。
刹那間,眾人臉色大變。
大變的原因不是因為李景隆官威如此,而是因為剛才上前的親衛,可不是李景隆的人!
他就帶了一個親兵,在門外站著呢!
上去拽人的,乃是傅友德的親兵!
“他們倆個尿到一起去了!”
有人對視一眼,心中暗罵,“媽的,李景隆吃裡扒外,傅友德不安好心,要整咱們?”
“參議王振達何在?”李景隆又大聲道。
“卑職在!”
“你...能不能做到?”
有何士龍的前車之鑒,參議王振達如何敢說個不字?
“這第二件!”
李景隆快人快語,又道,“馬上年底了,武將的考覈,升遷之事,勞煩各位,都報給本公!”
說著,他忽然把念珠盤在手心之中,又道,“這兩年五軍都督府,還有兵部,各種扯皮...武將的升遷考覈,爛賬一本!”
“嗬嗬!”
他看向眾人,“都是提著腦袋當兵的,升官靠的都是軍功,不能....有失公正,寒了下麵人的心!”
“李都!”
突然,景川侯曹震冷冷開口,“您說...嘿嘿,吃空餉?”
說著,他不等李景隆開口,又道,“從洪武十三年開始,我掌管京營之中,龍驤飛熊武威三衛.....您是不是也要查我呀?”
“您吃了沒有?”李景隆麵色不變。
“您說呢?嘿嘿!”
曹震咧嘴一笑,而後環視一週,“難不成...李都還要問罪於我?”
李景隆沒說話,再次拿起茶盞,麵露冷笑。
“您當兵的年頭少,也不是從下麵殺上來的....”
曹震麵露譏諷,“您一落地就是世襲的勳職,成人之後直接就是世襲罔替的公爵,這些年步步高昇,軍中的事您知道的,沒有我....多!”
“願聞其詳!”李景隆笑道。
“大明還不是大明的時候,我手下的兄弟就死了幾百個....”
曹震麵色一冷,“這些年南征北戰,死的人更是沒數了!我吃空餉,可沒把那錢拿回自己家去!早年間戰死的兄弟,除了給幾畝地之外,哪有撫恤?”
“可人人都是家裡頭上有老下有小,我這當軍頭的,不養著他們嗎?”
“嗯?”
“他孃的.....前幾日我昔日兄弟的孩子來看我,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的舊棉襖....”
“想起來!”
啪啪啪,曹震拍著自己的臉,“我都他媽臊得慌!人家老子跟我把命丟了,我卻顧不得人家孩子的周全?”
“我是吃空餉了,可那些銀子,我都補貼了戰死的兄弟們家裡!”
“我老曹,問心無愧!”
下馬威!
這就是給他李景隆的下馬威!
唰,無數的目光齊齊看向李景隆,看他如何化解?
“你說完了?”李景隆放下茶盞,雲淡風輕。
而後,他看向眾人,忽然的一笑。
“好,您說您吃了空餉,得的錢財都補貼給戰死士卒的家眷!”
李景隆微笑,“我信!可我想反問一句!”
說著,他陡然板起臉,“既然這些人家裡過的不好,而且還是軍旅子弟,為何不入營當兵?”
曹震等人還沒反應過來。
郭英卻是麵色一變,
見曹震還要說話,抬起腳猛的在他腳麵上跺了一腳,罵道,“曹傻子,你吃空餉你還有理了?”
“郭老四!”
曹震罵道,“你他媽踩我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