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雙影案 第13章 荒灘圍殺
裴遠的身影沒入無邊蘆葦蕩的瞬間，淩雲鶴的心便沉了下去。他清晰地聽到了那聲刺耳的銅鈴，看到了碼頭上驟然炸開的混亂與那條追向裴遠消失方向、如火龍般的追兵隊伍。
“先生，裴兄他……”身旁一名護衛聲音發緊，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是在為我們引開追兵。”淩雲鶴的聲音異常冷靜，但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緊。他強迫自己壓下立刻前去救援的衝動，裴遠用自身為餌，爭取來的每一瞬都無比珍貴。“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撤離！”
他深知，裴遠身手高強，機變百出，在這片複雜水域或有一線生機。而他們若被發現，便是全軍覆沒之局，所有的線索都將斷送於此。
兩名護衛亦是果決之輩，聞言立刻操櫓執篙，舢板如同受驚的魚兒，悄無聲息地調轉方向，沿著來時的水路，向著黑水蕩外圍疾速退去。他們不再顧忌聲響，長篙猛撐，船槳急劃，破開墨色的水麵，在蘆葦牆中撕開一道迅疾的漣漪。
然而，碼頭的騷動顯然已驚動了整個區域。他們剛駛出不到一裡，前方岔道口突然閃出兩條快船，船上人影幢幢，手持弓弩刀劍，封住了去路。
“停下！什麼人敢夜闖禁地！”一聲厲喝從前方的船上傳來。
“衝過去！”淩雲鶴低喝，眼中寒光一閃。此刻再無轉圜餘地。
兩名護衛怒吼一聲，操舟速度不減反增，直直朝著攔截的快船撞去！同時，淩雲鶴袖中玉骨扇滑入手中，看似隨意地向前一揮，幾道細若牛毛的寒芒激射而出，無聲無息地沒入前方船上幾名弓手的手腕。
“啊！”“我的胳膊！”
慘叫聲起，弓弩落地。趁著對方陣腳大亂的瞬間，淩雲鶴所在的舢板已然狠狠撞上了其中一條快船！
“砰！”木屑飛濺，兩條船皆劇烈搖晃。
“保護先生！”兩名護衛拔出腰刀，縱身躍上敵船，刀光閃處，血光迸現，與船上的守衛廝殺在一起。這些守衛雖也凶悍，但比起淩雲鶴身邊這千挑萬選的邊軍精銳，終究遜色一籌，瞬間便被砍翻數人。
另一條快船上的敵人見狀，紛紛張弓搭箭，或是試圖跳幫過來。
淩雲鶴立於搖晃的舢板之上，身形穩如磐石。他目光如電，掃過戰場，玉骨扇或點或撥，精準地擊飛射來的箭矢，或是點中試圖靠近的敵人的穴道，手法精妙絕倫，總在間不容發之際化解危機。他並不主動殺傷，隻為控場，讓兩名護衛能專心清理第一條船上的敵人。
戰鬥短暫而激烈。不過片刻，第一條快船上的七八名守衛已被儘數解決，屍體撲通落入水中。兩名護衛渾身浴血，卻戰意更盛，反身又撲向另一條快船。
那條船上的敵人見同伴頃刻覆滅，又見淩雲鶴手段詭異，心生怯意，竟不敢接戰，調轉船頭就想逃跑。
“想走？”一名護衛冷哼一聲，抓起船上備用的撓鉤，奮力擲出，鐵鉤精準地扣住了對方船舷。另一名護衛則奮力拉動繩索，兩條船迅速靠近。
接下來的戰鬥毫無懸念。在兩名如狼似虎的邊軍精銳和淩雲鶴那神鬼莫測的玉骨扇配合下，第二條快船上的守衛也很快被肅清。
“走！”淩雲鶴沒有絲毫耽擱，立刻下令。
三人棄了那兩條快船，回到自己的舢板上，再次向著外圍衝去。身後，更多的火把和呼喝聲正從碼頭方向湧來，顯然大隊人馬正在集結。
然而，他們剛剛衝出這片密集的蘆葦區，來到一片相對開闊、遍佈淺灘碎石的水域時，心頭卻是一緊。
隻見前方岸上，不知何時已燃起了數十支火把，將這片荒灘照得亮如白晝。火光下，黑壓壓一片人影，怕不有上百之眾！當先一人，身材魁梧，豹頭環眼，正是漕幫少幫主陳嘯天！他身旁站著那個雙臂奇長、麵色陰鷙的“鬼手”李彪，再往後，則是數十名漕幫精銳弟子，以及……更多身著雜色服裝、但行動間卻隱隱帶著軍陣配合痕跡的彪悍之徒，手中皆持強弓硬弩，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光芒，已然對準了水麵上這孤零零的一葉舢板！
他們竟早已在此設下埋伏！或者說，碼頭的警報響起後，陳嘯天立刻判斷出可能有人接應，直接帶人封鎖了這片最可能的撤離路線！
“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則，亂箭射殺！”陳嘯天聲如洪鐘，在寂靜的荒灘上回蕩，帶著勝券在握的倨傲與殺意。
舢板上，兩名護衛麵色凝重，握緊了手中刀，將淩雲鶴護在中間。麵對如此絕境，他們眼中卻無半分畏懼，隻有決死的戰意。
淩雲鶴站在船頭，素色青衫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火光映照著他清臒而平靜的麵容。他目光掃過岸上嚴陣以待的敵人，最後落在陳嘯天那張誌得意滿的臉上。
“陳少幫主，”淩雲鶴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私設刑堂，圍殺欽差，可知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陳嘯天狂笑一聲：“欽差？哈哈哈！在這黑水蕩，老子就是王法！誰知道你們是怎麼死的？說不定是摸錯了水路，撞上水匪，屍骨無存呢？”他眼神一厲，“少廢話！給我放箭！”
就在弓弦即將震動，弩機即將扣下的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陡生！
“咻——啪！”
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從不遠處的一片密林中射出，直衝雲霄，隨即在空中炸開一團醒目的綠色火焰！
這突如其來的訊號，讓岸上所有人為之一怔，動作不由得一滯。
緊接著，那片密林中，以及側翼的蘆葦叢裡，陡然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無數黑影如同鬼魅般湧出，人數雖不及陳嘯天這邊，但個個身手矯健，行動迅捷，更重要的是——他們手中持有的，竟是製式的軍中勁弩！
“嗖嗖嗖嗖——！”
一片密集的弩箭如同疾風驟雨，精準地覆蓋向岸上漕幫弟子和那些不明來曆的悍徒最密集的區域！
“啊！”“敵襲！”“是官兵嗎？”
慘叫聲、驚呼聲瞬間取代了之前的肅殺。陳嘯天這邊的人馬猝不及防，瞬間被射倒一片，陣型大亂！
“結陣！結陣！不要亂！”陳嘯天又驚又怒，揮舞著兵刃格擋箭矢，厲聲嘶吼。李彪則如同鬼影般護在他身旁，擊飛數支射向他的弩箭。
這支援軍並不與陳嘯天等人近身纏鬥，隻是憑借弩箭的遠端優勢，不斷進行壓製性的攢射，同時分出數條快船，快速向著淩雲鶴所在的舢板靠攏。
“淩先生，快上船！”一條快船靠近，船上一名領頭模樣的黑衣人低聲喊道，雖蒙著麵，但聲音沉穩。
淩雲鶴目光微閃，這突如其來的援手，是友是敵？看其裝備和身手，絕非普通勢力。是西廠？還是……
形勢容不得他細想。岸上陳嘯天等人雖一時被壓製，但人數占優，一旦穩住陣腳，弩箭耗儘，後果不堪設想。
“走！”淩雲鶴當機立斷，帶著兩名護衛，迅速躍上靠近的快船。
援軍的船隻毫不戀戰，接到淩雲鶴後，立刻調轉方向，一邊繼續用弩箭掩護，一邊向著與碼頭相反的方向，疾速駛離這片殺戮之地。
岸上，陳嘯天眼睜睜看著到手的獵物被人救走，氣得暴跳如雷，卻在那精準而致命的弩箭壓製下，無法有效追擊，隻能瘋狂地砍殺著身邊的蘆葦泄憤。
“查！給老子查！到底是哪路人馬敢壞老子的好事！”他的咆哮聲，在荒灘的火光與血腥中，顯得格外猙獰。
快船之上，淩雲鶴看著身旁這些沉默而精銳的黑衣人，心中疑竇叢生。他們是誰？為何恰好在此時出現？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抬頭望向那片漸漸遠去的、依舊傳來喊殺與火光的方向，心中更是沉重。裴遠，你現在究竟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荒灘圍殺，雖僥幸脫身，但迷霧更深，危機更重。這黑水蕩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渾，還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