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餘暉中的守夜人 第182章 怎麼能心甘
或許永曆帝也認為近期抗清形勢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對於何騰蛟北上收複湖湘的奏疏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隔天,永曆帝的“禦批”就傳回了桂林府。
何騰蛟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到行轅的,手裡緊緊攥著那份用黃色錦緞包裹、還帶著驛站馬匹汗味的緊急文書。
他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拆開火漆的手指都不太利索。
當看到永曆帝那熟悉的、略顯稚嫩卻蓋著鮮紅玉璽的硃批——
“準奏!著宜章伯盧鼎部歸何卿節製,即率所部,相機北進,克複湖湘!朕在柳州,靜候佳音!”
一時間,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瞬間漲紅,猛地一拍桌子: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石將軍!陛下準了!陛下準了!”
他朝著聞訊趕來的石午陽揮舞著聖旨,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有些嘶啞,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
有了“禦批”這把尚方寶劍,何騰蛟腰桿瞬間硬了起來。
他馬不停蹄,帶著聖旨直奔靖江王府。
這一次,他不再有絲毫顧忌,直接將“禦批”攤開在靖江王朱亨歅麵前。
朱亨歅看著那明晃晃的玉璽和清晰的硃批,臉上的肌肉明顯僵硬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陛下……陛下聖明燭照!何督師忠勇可嘉!既然陛下有旨,本王……自然鼎力支援!
他嘴上說得漂亮,眼神卻飄向了一旁沉默的瞿式耜。
瞿式耜臉色平靜,微微躬身:“陛下旨意,臣等自當凜遵。隻是……桂林新定,城防未複,孔有德雖退,難保其不會捲土重來,或是其他清軍趁虛而入……焦璉將軍所部粵軍,熟悉本地,守城悍勇,實乃桂林屏障!若儘數調離,恐桂林有失,臣……懇請督師三思!”
何騰蛟的心瞬間沉了一半。
他最想要的就是焦璉那支能打硬仗的粵軍!
他立刻據理力爭:“瞿大人!收複湖湘,乃陛下欽定大計!焦將軍勇冠三軍,正是北伐先鋒!何況此刻孔有德新敗,惶惶如喪家之犬,豈敢再窺桂林?待我軍光複湖南,桂林遠離前線,自然固若金湯!”
“何督師此言差矣!”
朱亨歅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
“焦璉部必須留下!這是桂林的定海神針!沒有他,本王……咳,桂林百姓寢食難安!陛下旨意是讓督師‘率所部’,這焦璉部嘛……自然算是瞿大人節製之兵,並非督師直屬‘所部’。督師麾下勳鎮胡一青、趙印選、忠毅伯石午陽等部,皆是能征善戰之師,足堪大任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何騰蛟明白了。
靖江王和瞿式耜是鐵了心要把焦璉部攥在手裡,守他們的桂林藩屬之地。
聖旨隻說了讓他北上,卻隻提了盧鼎部。
硬搶?隻會徹底撕破臉,於大局不利。
何騰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憋悶和失望,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王爺和瞿大人……思慮周全!桂林安危,確係重大。焦將軍……便留下吧。”
他轉向旁邊一臉焦急想要說話的焦璉,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焦璉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靖江王和瞿式耜一眼,終究沒再吭聲。
……
三日後,桂林府北門外。
沒有盛大的誓師,隻有匆忙集結的隊伍。
何騰蛟本部、胡一青部、趙印選部,以及石午陽不足千人的護國軍殘部,加起來也不過一萬餘人,稀稀拉拉地列隊完畢。
盧鼎部尚從柳州撥營。
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士兵們臉上混雜著對未知前路的茫然和一絲被裹挾北上的不安。
何騰蛟騎在一匹矮小的滇馬上,最後望了一眼桂林城頭模糊的人影。
他知道瞿式耜和靖江王必定在城樓觀望,又看了看身邊沉默的石午陽、躍躍欲試的胡一青和神色凝重的趙印選,猛地拔出佩劍,向北一指:
“兵發全州!出發!”
大軍分作兩路,沿著官道和山間小路,向北逶迤而去。
沿途景象蕭索,村鎮大多殘破,偶見百姓也是麵黃肌瘦,遠遠望見軍隊便驚恐躲避。
部隊行進速度不快,一方麵山路難行,另一方麵,何騰蛟心裡也沒底。
全州城內有孔有德主力及明降軍餘世忠所部,這點兵力去打全州,怕是連城牆都爬不上去!
五日後,兩路人馬終於在全州府城郊會合。
全州城,這座扼守湘桂咽喉的重鎮,靜靜地矗立在湘江之畔。
然而,眼前的情景讓何騰蛟和石午陽等人都愣住了。
城牆上,稀稀拉拉地飄著幾麵殘破的旗幟,卻不見一個守軍探頭探腦。
城門……洞開!吊橋也放了下來!
既沒有嚴陣以待的清兵,也沒有緊閉城門據守的跡象!
整座城市一片死寂,隻有風捲起地上的塵土。
“怎麼回事?空城計?”
胡一青提了提韁繩,一臉狐疑。
“斥候!快!進城探看!小心埋伏!”
何騰蛟心頭警鈴大作,立刻下令。
幾隊斥候小心翼翼地策馬靠近洞開的城門,向內張望片刻,又飛快地打馬衝了進去。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斥候飛馬回報:“報——!督師!城內……沒人!不對,有百姓!清兵……清兵跑了!城裡……城裡有人在放火,好多地方在著火!”
就在這時,全州城內,幾處火頭猛地衝天而起!
濃黑的煙柱滾滾升騰,迅速連成一片!
隱約能聽到城裡傳來百姓驚恐的哭喊聲和房屋倒塌的轟響!
“他孃的!韃子放火燒城?!”趙印選驚怒交加。
石午陽立刻明白了:“孔有德根本沒想守全州!他的人恐怕早就穿城而過了!留下的這點人馬,自知守不住,乾脆燒了糧草輜重,給我們留座空城火海!他們自己……肯定也往永州方向跑了!”
何騰蛟看著眼前這座濃煙滾滾、城門洞開的“空城”,心中百味雜陳。
他預想中的攻城血戰沒有發生,收複全州……竟然如此“輕易”。
這本該是件高興事,證明孔有德確實惶惶北逃,石午陽的判斷完全正確!
可看著那衝天的火光,想到孔有德主力收縮永州,又想到靖江王和瞿式耜的掣肘,總覺得手中這點兵力太過於捉襟見肘……
其實還有一點私心,何騰蛟最擔心的就是怕堵胤賜在湖南北部率先發起進攻,因為接到塘報,忠貞營已經從湖北返回湖南,若是讓堵胤賜領著忠貞營收複了首府長沙,那麼大功旁落,這讓何騰蛟怎麼能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