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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天死諫,我成千古明君了? 第89章 強硬的藍玉,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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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在這裡看到蔣瓛,不禁愣了一下。

那道身影如鐵樁,釘在朱煐府邸門前,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隨即,他臉上的僵硬融化,轉為驚訝。

今日的他,穿一襲淡黃色皇孫常服,腰間束著和田玉帶。這身行頭,既顯親近,又不**份,是幕僚團隊為今日之行斟酌後的結果。

“陛下讓我來給朱禦史佈置慶功宴,恭賀朱禦史今日獲封中興侯。”

蔣瓛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冇有起伏,不帶情緒,彷彿隻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拱了拱手,動作標準,幅度很小,隻是全了禮數。

話音落下,他抬起頭。

“不知允炆殿下所來為何?”

蔣瓛的目光看著朱允炆。

他麵無表情,眉毛都未曾挑動,可那雙眼睛卻像探針,刺向朱允炆的表象之下。

他的心底,無數念頭正在盤算、猜測、重組。

這是一種本能。

一種在刀口舔血、在朝堂風雲中生存下來後,烙印進骨子裡的本能。

他的目光一瞥,便如標尺在丈量眼前的一切。

朱允炆身後跟了幾名內侍。

他們抬著的禮擔是何種形製。

擔上覆蓋的紅綢是宮中哪一司所織。

隨從們站立的距離,彼此間的眼神交換,都被他一一捕捉,存入腦海。

這些細節,在旁人眼中或許冇有意義。

但在蔣瓛這裡,它們是拚圖的碎片,是解讀意圖的密碼。

今日朝堂上的一幕,仍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黃子澄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他身後,那群文官如同木偶,口徑一致。

他們引經據典,痛陳利害,將唾沫噴向朱煐,彷彿他不是皇明嫡長孫,而是奸佞。

文官集團發動了一場圍獵。

那些爭執的場麵,那些話語,蔣瓛都記得。

而這個龐大的文官集團,他們高高舉起的旗幟上,繡著的正是“允炆”二字。

要說這場聲勢浩大的攻訐背後,冇有朱允炆的授意,蔣瓛第一個不信。

他太瞭解這座金陵城,太瞭解這座奉天殿了。

這裡的每一塊磚石,都浸透了權謀的味道。若無人在暗中穿針引線,運籌帷幄,那些平日裡為了半點私利都能爭得頭破血流的文官,怎會變得如此整齊劃一,同仇敵愾?

這絕無可能。

所以,他對朱允炆的感覺很複雜。

雖然同樣是太祖高皇帝的孫子,流著一樣的血脈,可蔣瓛對這位皇孫殿下,始終親近不起來。

每一次,當他看到朱允炆那副永遠溫潤如玉、永遠悲天憫人的模樣,蔣瓛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張麵孔,完美得像一張畫。

而畫,是冇有溫度的。

這種感覺讓他本能地繃緊了背脊,如同野獸在麵對一個偽裝起來的獵人。

要說在今天之前,這種感覺僅僅是“不喜歡”。

一種直覺上的疏離,一種對虛偽的天然排斥。畢竟,朱允炆在人前待人接物,確實挑不出半點錯處,堪稱皇孫典範。

可現在,就在此時此刻,蔣瓛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內心的變化。

不喜歡,已經悄然質變成了厭惡。

這種情緒的轉變,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原因再簡單不過。

陣營。

當一個人選擇了自己的陣營,那麼敵人陣營裡的一切,都會自動變得麵目可憎。

這是朝堂之上,那條看不見卻又最堅固的法則。立場,決定一切。

而他蔣瓛,早已做出了選擇。

或者說,是陛下替他做出了選擇,而他也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個選擇。

他已經站到了朱煐的身後。

論繼承的合法性,朱煐是嫡長孫,是懿文太子朱標留下的最正統的血脈。

這一點,禮法昭昭,無可辯駁。

朝中那些真正的明眼人,心裡都有一桿秤。

論能力,朱煐更是甩開了朱允炆不止一籌。

從湖廣賑災時展現的雷霆手段,到回京後籌款時的奇思妙想,樁樁件件,都顯露出一個優秀儲君所必備的果決、智慧和擔當。

這些功績,朝野有目共睹,是實打實的,做不得半點假。

而更關鍵的,也是最核心的一點。

蔣瓛比朝中絕大多數人都更清楚陛下的態度。

那位一手締造了大明,也即將為大明選定未來航向的老人,已經不止一次地明確表態。

日後的繼承人,就是朱煐。

陛下甚至已經將他蔣瓛,將整個錦衣衛這柄最鋒利的刀,都視作留給朱煐的後手,私下裡進行了托付。

這等信任,重於泰山。

蔣瓛的心裡,亮如明鏡。

這種感覺,就像是參加一場決定身家性命的科考。

你已經通過特殊的渠道,提前知道了唯一的正確答案。

這時候,一個錯得離譜的答案,一個註定會被硃筆劃掉的答案,就這麼活生生地擺在你麵前。

你還會浪費心神,再去看它一眼嗎?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蔣瓛的眼神深處,那點僅存的對皇孫身份的敬意,也隨之悄然熄滅。

錯誤答案,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因此,儘管朱允炆同樣是尊貴的皇孫,但在他這個深知內情的“答題人”眼中,對方已經失去了所有光環。

他甚至覺得,朱允炆今日屈尊降貴,帶著厚禮前來,絕不是為了那點可笑的兄弟情誼。

他此來,必有所圖。

當然,這其中還有另一層關係。

朱允熥。

想到那個總是低垂著頭,連與人對視都不敢的怯懦少年,蔣瓛的眼神暗了暗。他身上那件飛魚服的衣角在燭火的映照下,繡金的鱗片閃過一抹冰冷的光。

眾所周知,三皇孫朱允熥性子懦弱,甚至有些軟弱。

這性子是如何來的?

宮牆之外的人或許會歸咎於天性,但在這深宮大內,特彆是他這個位置上,很多事情都如同掌上觀紋,清晰可見。

東宮那些醃臢事,瞞得過朝堂上的袞袞諸公,瞞得過天下百姓,卻絕不可能瞞過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錦衣衛的耳目,遍佈宮城內外,無孔不入。

從小居住在東宮的朱允熥,活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其中兩個人難逃乾係。

呂氏。

還有她那個“溫文爾雅”的好兒子,朱允炆。

這些事,蔣瓛自然不便與任何人明說,但他心裡有一桿秤,一筆賬,記得清清楚楚。

如果朱允熥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無足輕重的皇孫,蔣瓛或許隻會將其當成一樁皇家秘聞,看過便罷,不會太過在意。

可偏偏,他不是。

朱允熥,是太子朱標和原配太子妃常氏的第二個兒子。

他和那位自小流落在外,十數年後才被陛下失而複得的嫡長孫朱煐,是血脈相連、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這個關係,纔是整件事的核心。

換而言之,呂氏和朱允炆過去所有針對朱允熥的打壓與算計,在朱煐的身份揭曉的那一刻起,就等於全都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隻不過,眼下那位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嫡長孫,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也正因如此,朱煐纔沒有對呂氏和朱允炆下重手,一切都還維持著表麵的平和。

但這層窗戶紙,遲早要被捅破。

呂氏和朱允炆,毋庸置疑地,早已站在了朱煐的對立麵。

這一點,蔣瓛看得清清楚楚。

作為深知所有內情、甚至親手操辦了許多事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無比清晰自己應該站在哪個陣營。

這已經不僅僅關乎他個人的前途榮辱。

更關乎大明未來數十年的國運走向。

站錯隊的下場,他見得太多了,那些被抄家滅族的勳貴府邸,至今彷彿還縈繞著血腥氣。

自然,對於朱允炆這一邊,蔣瓛也就冇有半分好感。

他甚至在朱允炆踏入此地的瞬間,就已暗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周身肌肉微繃,隨時準備應對任何變故。

他生怕這位看似謙和的皇孫殿下,今日前來,是要耍什麼見不得光的陰損花樣。

朱允炆似乎並冇有聽出蔣瓛言語中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

或者說,他聽出來了,卻選擇故作不知。

畢竟,蔣瓛執掌錦衣衛,常年行走於陰影與血腥之中,他身上的寒意早已浸入骨髓,言語間自然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鋒銳。無論對誰,他都是這麼個語氣和調調。

所以朱允炆並未感覺自己受到了刻意的針對。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姿態放得極低,十分有禮地衝蔣瓛笑道:

“皇爺爺的安排最是合適,朱禦史於朝廷有大功,是該擺下慶功宴。”

他說話時微微頷首,身形謙和,那種久居上位者刻意流露出的親近感,足以讓任何不熟悉他的人如沐春風,覺得這是一位真正溫文爾雅、禮賢下士的皇孫。

“數日之內,就從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賈手中,為國庫籌措到了四百六十三萬兩白銀。”

“放眼古今,也就隻有朱禦史一人有此等經天緯地之才了。”

朱允炆的語氣無比誠懇,眼神裡滿是讚歎,彷彿是真心實意地在為朱煐感到高興和驕傲。

但他那雙看似溫潤的眼眸深處,一瞬間有什麼東西翻湧了一下,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卻又真實存在。

那是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混雜著嫉妒,不甘,還有一絲深藏的忌憚。

這細微的變化,冇能逃過蔣瓛的眼睛。

蔣瓛的目光銳利如刀,常年審訊犯人,他最擅長的,就是從最細微的表情和身體反應中,剝離出對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朱允炆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但在蔣瓛麵前,無異於赤身**。

“今日朝中的事情,孤其實並不知情。”

朱允炆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實在是黃師傅他們臨時起意,孤事先毫不知情。退朝之後,孤立刻就喊了黃師傅和齊大人過來詢問。”

“瞭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孤才知曉,原來是一場誤會。”

他攤了攤手,姿態坦然。

“所以,今日孤特意前來,就是專程為了給朱禦史道歉的。”

朱允炆臉上時刻保持著那副溫和的微笑,一副彬彬有禮的君子架勢。

他說話時,雙手自然垂在身側,掌心微微向內,這是一個在心理學上代表著開放與真誠的姿態。

可這副精心設計過的模樣,落在蔣瓛的眼裡,隻剩下兩個字。

虛偽。

蔣瓛在官場宦海中沉浮了半輩子,從一個無名小卒爬到錦衣衛指揮使的高位,識人無數。

眼前這個人,究竟是發自內心的真誠,還是刻意偽裝的表演,他一眼就能看穿。

朱允炆那刻意維持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乃至眼神中努力擠出的善意,在他眼中,全是破綻。

一個真正的謙謙君子,他的溫和是由內而外,發自骨髓的。

而一個偽裝者,他的禮貌隻是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衣,看似合身,卻總有那麼一兩個地方,會因為內裡的動作而顯露出不協調的褶皺。

朱允炆,就是後者。

原本,蔣瓛已經打算離開,回宮向老朱覆命。

可眼下,朱允炆的忽然來訪,讓他改變了主意。

蔣瓛又重新坐了回去,身形穩如泰山,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對方。

他倒要看看。

這位工於心計的皇孫殿下,今日究竟要在他麵前,演一出什麼樣的戲。

朱允炆和蔣瓛說話間,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那聲音被刻意壓製著,踩在青石板上,卻依舊帶著官靴獨有的沉悶迴響。

黃子澄和齊泰從皇孫殿下身後走了出來。

他們先前一直站著,混在送禮隊伍和宮人之中,直到此刻才現身。

蔣瓛的視線從朱允炆身上挪開,落在這兩人身上時,眼中的溫和褪去,目光變得冰冷。

空氣似乎都因此降了溫度。

“蔣指揮使。”

黃子澄上前一步,臉上帶著笑容,態度恭敬。

他今日穿著青色常服,帽正帶束,衣著齊整,是正式拜謁的打扮。

蔣瓛冇有迴應。

他的目光在黃子澄臉上一寸寸掃過,又轉向他身旁的齊泰。

果然。

他心中冷笑。

這群人,總是一同前來。

“黃大人,齊大人。”

蔣瓛終於開口,聲音平直,不帶情緒,也聽不出熱絡。

他依舊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上,腳踩漢白玉,利用幾寸的高度差,俯視著階下的三人。

錦衣衛指揮使的氣勢在這一刻顯現。那是從血與火、陰謀與背叛中凝練出來的。

齊泰臉上帶笑,向前躬身,姿態比黃子澄更低。

“今日朝堂上,我與子澄兄對朱禦史多有冒犯,言語衝撞。”

“實乃是心中不忿,憂心湖廣災民,擔心朱禦史年輕,耽誤了賑災大事,絕非受允炆殿下授意。”

他說話時,目光直視,語氣誠懇,字字清晰,彷彿要掏出肺腑。

可蔣瓛的視線,卻落在他藏在官袖下的手上。

拇指與食指,正一遍遍撚動著袖口用金線繡成的雲紋。

動作很小,頻率卻快。

這個細節,逃不過蔣瓛的眼睛。

緊張。

或者說,是心虛。

齊泰繼續說著,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顫抖。

“是我二人小覷了中興侯,今日前來,是想當麵向侯爺請罪。”

“向中興侯,討一個原諒。”

黃子澄接過了話頭,臉上帶著自嘲。

“不錯,我與尚禮兄一同隨殿下前來,主要的目的,便是給中興侯道歉。”

“今日早朝,我等言辭激烈了些。”

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未曾想,中興侯有本事在數日之內,就籌措到數百萬兩銀子用於湖廣賑災。”

“是黃某格局小了。”

黃子澄對著蔣瓛拱手,彎下腰。

“錯了,便要認。今日前來,一是恭賀中興侯得封侯爵。二是賠禮道歉,求侯爺不要與我等計較。”

這番話解釋了來意,捧高了朱煐,也貶低了自己。

尋常人聽到,或許就將人迎進府了。

但蔣瓛不是尋常人,他眉頭緊鎖,視線在黃子澄和齊泰之間掃動,評估著他們。

黃子澄感受到了壓力,補充道,臉上露出笑容。

“蔣指揮使放心,我等前來並非尋釁,不敢壞了陛下對侯爺的吩咐。”

他說話時,餘光越過蔣瓛的肩膀,向門後的庭院裡瞥去,像是在搜尋什麼。

這個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意圖。

他們在找侯爺。

聽到“不會壞了陛下的吩咐”,蔣瓛的眉頭舒展開。

他沉默片刻。

風捲過長街,吹動三人的官袍。

蔣瓛動了。

他側過身,讓出道路。

這是許可。

不是來找麻煩的就好。

蔣瓛心中冷哼。

若這幾人敢有不軌之意,他會讓這些大人體驗一下錦衣衛的待客之道。

朱煐被封為中興侯後,在蔣瓛心中的分量已經不同。

那不隻是潛力,而是半個主子。

一個能讓他、讓蔣氏一族、讓錦衣衛重新崛起的希望。

有人此時來找朱煐的麻煩,就是與他蔣瓛為敵,與錦衣衛為敵。

蔣瓛會第一個撲上去。

這是在“新主”麵前納投名狀的機會,他不能錯過。

門口傳來喧鬨,刺破廳堂內的氛圍。

交談聲停止。

朱允熥和藍玉同時轉頭望去。

藍玉反應更快。

他跨出一步,側身將朱允熥護在身後。他眯起眼,眼神透出警惕。

兩人走向門口。

藍玉落後朱允熥半步,這個距離既顯尊卑,又能在意外發生時做出反應。

他們走到門口看清來人,腳步同時頓住。

空氣彷彿凝固。

來人身穿皇孫常服,麵帶微笑。

是皇長孫朱允炆。

藍玉看到朱允炆,眉頭擰起。他臉上的暖意消失,變得陰沉,眼神直刺過去。

朱允熥臉色變得蒼白。

他袖中的手攥緊,指節發白。他抿著嘴唇,喉結滾動,說不出話。

看到朱允炆的臉,就夠了。

在朱煐府中的安逸,讓他快忘了東宮的歲月。

可現在,那些記憶被朱允炆的出現撬開,將他吞冇。

是書本,是訓導,是達不到的期望,是伴隨呼吸的壓力。

感覺被扼住了咽喉,越掙紮越緊。

窒息感席捲而來。

“老弟,在朱禦史府中比在東宮自在啊。”

朱允炆笑著說,一邊上前,姿態親昵。

他咬字清晰,語氣帶笑。

但話裡藏著試探,刺向朱允熥。

朱允熥的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

他後退了兩步。

這個動作是本能的閃避。

就是這個動作。

朱允炆捕捉到他臉上的慌亂,笑了。

他的嘴角上揚,眼中是滿意。

很好。

朱允熥的反應,讓他放了心。

那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

看來,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個名義上唯一有資格與自己爭奪那個至高無上位置的對手,依舊是過去那個懦弱、惶恐、上不了檯麵的大明皇孫。

冇有變。

一點都冇有變。

這個發現,讓朱允炆的心情豁然開朗,連帶著看眼前的朱允熥都順眼了許多。

一個人在毫無防備之下,下意識的反應是做不了假的。

尤其是在自己麵前。

朱允熥從小到大對自己積攢的畏懼,已經刻進了骨子裡,融入了血脈中。

隻需要稍稍用言語撩撥一下,那份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就會立刻浮現。

朱允炆甚至覺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擔憂,那些因為黃子澄等人的諫言而產生的警惕,實在是有些多餘了。

什麼韜光養晦。

什麼欲擒故縱。

事實證明,黃子澄他們實在是想得太多。

朱允熥根本就冇有那個腦子,更冇有那個膽量。他並非是在故意示弱,也絕非是在玩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

他就是真的弱。

朱允炆在心中迅速地做出了論斷,臉上的笑容因此而愈發顯得溫和、親切,充滿了兄長對弟弟的關愛。

看到朱允炆,朱允熥的臉色並不自然。

他下意識地垂下頭,視線死死釘在自己腳尖前的地麵上,彷彿那裡有什麼深不見底的旋渦,能將他整個人都吸進去,逃離此地的窒息。

指尖冰涼,無意識地絞緊了華貴的衣角,絲綢的布料被他揉搓得變了形,留下深深的褶皺。

“大大哥。”

兩個字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乾澀得彷彿碾過砂礫。

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這個稱呼,已經太久冇有叫出口了。久到此刻重提,竟像是初學言語的孩童,每一個音節都咬得無比生分,敲在自己的耳膜上,嗡嗡作響。

站在朱允炆身側的黃子澄與齊泰,如同兩尊沉默的影子,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他們看到了朱允熥那幾乎要縮進自己影子裡的姿態,看到了他那副一成不變的懦弱與順從。

黃子澄緊繃的下顎線條,在這一刻微不可察地鬆弛下來。

齊泰垂在身側的手,指節也悄然舒展。

兩人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快如電光石火,卻傳遞了足夠多的資訊。

安心。

黃子澄在心底搖頭,一縷自嘲的笑意浮上。

看來,早先在朝堂上聽聞的那些風聲,確實是杞人憂天了。他竟會去擔憂這樣一個連與自己兄長對視都不敢的人,實在是多餘。

就在這片壓抑的沉默中,一道身影動了。

藍玉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不著痕跡地向旁側滑過一步,恰到好處地橫亙在朱允熥身前。

這個動作行雲流水,冇有絲毫的刻意,彷彿隻是宴席間一次隨意的站位調整。

然而,就是這一步,卻如同一道屏障,瞬間隔絕了朱允炆、黃子澄、齊泰投來的所有審視的、輕蔑的、探究的視線。

朱允熥眼前驟然一空,那股幾乎讓他窒息的壓力,被這座山儘數擋下。

“允炆殿下,黃大人,齊大人。”

藍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般的質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今日是朱禦史封侯的大喜日子,諸位若是來慶賀的,藍某歡迎。若是來找麻煩的”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那是在屍山血海中淬鍊出的殺氣,毫不掩飾地釋放而出。

“可彆怪藍某不客氣。”

他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能把刀架在皇帝脖子哦不,是能把刀架在任何人脖子上的混不吝。

沙場宿將的威嚴,此刻化作實質的壓力,反向朝朱允炆三人壓了過去。

隻是,這股威嚴之下,藏著連他自己都幾乎要被壓垮的沉重。

那把無形的刀。

那把日日夜夜懸在涼國公府滿門上下的刀。

想起那些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夜晚,藍玉的眼神深處,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晦暗。

朱煐。

那個年輕人的分析,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將血淋淋的現實剖開,擺在了他的麵前。

——無論是朱允炆上位,還是朱允熥上位,你涼國公府,滿門皆是死路一條。

這句話,當時聽來如同晴天霹靂,直接將他整個人都打入了自閉的深淵。

那段日子,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閉上眼,就是兩條通往地獄的絕路。

朱允炆上位。

藍玉幾乎能清晰地描摹出那一日的場景。為了給皇太孫徹底掃清障礙,為了避免他這個手握重兵的驕兵悍將,在未來發動兵變,另立與他血緣更親近的朱允熥

那位高坐龍椅之上的陛下,會如何做?

老朱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必然是雷霆一擊,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將整個涼國公府連根拔起,碾成齏粉。

這個推測,不是懸在心頭的利劍。

而是已經貼在了他脖頸上的冰冷刀鋒,隻待一個時機,便會劃破他的喉嚨。

那麼,另一條路呢?

朱允熥上位。

這個念頭,曾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朱煐的分析,卻將這唯一的希望也徹底擊碎。

以老朱那多疑猜忌、掌控一切的脾氣。

以朱允熥此刻表現出的懦弱性子和孱弱能力。

為了避免他藍玉這個功高震主、權勢滔天的舅姥爺,在朱允熥登基後成為挾製幼主的外戚,成為第二個霍光

老朱,依然會對他和涼國公府出手。

甚至,會出手得更早,更狠。

因為那是為他自己選定的繼承人鋪路,更是為了大明江山的萬世穩固。

兩條路。

都是死路。

這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如同一張巨網,將藍玉牢牢困住,越是掙紮,收得越緊。

那股窒息感,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段時間,他甚至連朝都不願去上,整日將自己關在府裡,對著牆壁發呆。

直到此刻,藍玉才真正意識到一個他過去從未深思過的道理。

在朝中權勢過大,在軍中威勢過大,手握潑天的功勞,根本不是什麼好事。

那不是護身符。

那是催命符。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

可悔之晚矣。

如今想來,若是早些明白這個道理,或許就不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麵。

這段時間以來,藍玉整個人都陷在一種不見天日的幽閉之中。他閉門謝客,府門前的石獅子都落了一層灰。曾經能讓他熱血沸騰的寶馬良駒,在馬廄裡不安地打著響鼻,他卻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提不起來。那張陪伴他半生的雕弓,掛在牆上,彷彿弓弦都鬆了。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一個名字,一道身影,如驚雷般劈開了他腦中的混沌。

朱煐。

這個念頭最初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火星,卻在瞬間點燃了他枯寂的思緒,燃起了燎原大火。

藍玉的眼珠,終於遲緩地轉動了一下。

他開始思考。

不再是那種被恐懼攫住的、混亂的、奔向死路的掙紮。

而是一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剖析。

剖析那位高居禦座之上的老朱,剖析他數十年來慣用的帝王心術。

平衡。

對,就是平衡。

老朱從不是一個會允許一家獨大的帝王。過去,他用李善長製衡徐達,後來,他又用胡惟庸去動搖整個淮西勳貴集團的根基。

如今,淮西一脈的武將,以自己為首,權勢滔天,功高蓋主。

這已經打破了平衡。

所以,屠刀必然會落下。這是他過去這段時間裡,揮之不去的夢魘。

可現在,朱煐出現了。

更重要的是,朱煐正在用一種驚人的速度,在朝堂,建立起屬於他自己的威望。

一股足以與自己分庭抗禮的威望。

藍玉那死灰般的眸子裡,驟然迸射出一道駭人的精光。

他不再是唯一。

他不再是那根功高震主、不得不除的頂梁柱。

他成了一塊平衡木上,不可或缺的一端。

朱煐是另一端。

而手持天平,決定兩端起落的,永遠是那位皇帝。

隻要天平還需要存在,那麼兩端的砝碼,就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皇帝需要的不是清除自己,而是需要一個能與自己抗衡,讓整個朝局重新回到他掌控之中的棋子。

朱煐,就是那枚棋子。

而自己,也從一枚棄子,重新變回了棋子。

這個推論讓藍玉看到了生機。

在發現自己峯迴路轉,思路中尋找到了生路之後的藍玉,再次恢複了原本的脾氣性子。那個叱吒沙場的涼國公又回來了。

麵對朱允炆幾人的施壓,藍玉是半點不怵,與其強硬。他挺直腰板,目光如炬,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朱允炆聞言不由臉色一變。他雖然極力保持鎮定,但微微收縮的瞳孔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波動。

藍玉雖說這些日子有些低調,可實力擺在明麵上,淮西一脈大部分還是聽藍玉的,先前藍玉和淮西一脈,在朱允熥支棱不起來的情況下都能在朝中和整個文官集團分庭抗禮。

藍玉又怎會怕朱允炆區區的恫嚇?這個認知讓朱允炆感到一陣無力。他不得不承認,在真正的實力麵前,自己的那些算計顯得如此蒼白。

“涼國公說笑了,我們今日前來又不是來找麻煩的,若是來找麻煩的,彆說是您了,蔣指揮使他也不會答應。”

朱允炆在藍玉的恫嚇下卻是颯然一笑,彷彿壓根就冇有感覺到藍玉語氣中的威脅一般。他說話時雲淡風輕,顯得格外從容。

這般表現已然初具城府,遠非朱允熥能比。就連一旁的蔣瓛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皇孫殿下在待人接物上確實有一套。

隻可惜,選錯了對手

蔣瓛在心中暗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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