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第一女先生 第14章
開張前一日,宜搬遷,宜安床。
一大早,薑府西廂房便忙碌起來。
雖說這幾日已經陸陸續續往鋪子裡運了不少東西,但真到了要徹底搬走這一刻,薑知心裡還是有些微妙的。
“娘,這個小枕頭也要帶嗎?”
栩栩抱著自己的虎頭枕,站在門口,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帶。”
薑知一邊指揮著丫鬟秋霜打包最後幾件衣裳,一邊笑著迴應,“那是你最喜歡的,到了那邊,晚上還得靠它睡好覺呢。”
正收拾著,院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薑母文氏扶著大嫂林月孃的手,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文氏眼圈微紅,顯然是一夜冇睡好。
“知知啊,那邊都收拾妥當了?”
薑母拉著女兒的手,還是有些不放心,“那鋪子後院雖然修繕過了,可到底不如家裡舒坦。要是缺什麼短什麼,一定要讓葉子回來說,娘讓人給你送去。”
“娘,您放心吧。”
薑知心裡暖烘烘的,反握住母親的手,“那鋪子離家也不遠,我想您了,抬腳就回來了。”
“那是自然。”林月娘在一旁笑著打圓場,“娘,小妹這是去乾事業,是大喜事。咱們得高高興興地送她出門,圖個吉利。”
“對,對,圖吉利。”薑母擦了擦眼角,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紅封,“這是給喬遷的喜錢,拿著。”
這邊正說著話,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聲。
眾人回頭。
隻見管家順伯笑嗬嗬地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紅木匣子。
順伯先給薑母和林月娘行了禮,這才轉向薑知:
“大小姐,這是老爺讓送來的。”
“爹?”
薑知有些意外。
今兒一早去請安,父親已經去書院了,麵都冇見著。她還以為父親還在生氣,不願意送她。
“這是什麼?”薑知問。
順伯將匣子打開,呈到薑知麵前。
“呀!”林月娘懂行,驚呼了一聲。
隻見匣子裡,整整齊齊擺著一套文房四寶。
那硯台是端州的老坑石,色澤紫潤,那是多少讀書人求而不得的寶貝;那筆架是黃花梨雕的鬆鶴延年,雕工細膩;還有那筆筒、鎮紙,無一不是透著古樸雅緻的精品。
最顯眼的,是一方尚未刻字的極品壽山石印章,溫潤如玉。
順伯笑眯眯地傳話:
“老爺說了,既然要開門做生意,門麵功夫得做足。茶館雖是商賈之地,但咱們薑家開的鋪子,不能隻有銅臭味,得有書卷氣。這套東西擺在櫃檯上,那是鎮宅的,免得讓那些不懂行的看了笑話。”
薑知看著這一匣子東西,手指輕輕撫過那方硯台。
這哪裡是鎮宅?
這分明是父親怕她在外頭被人輕賤,特意把薑家的“臉麵”給她送來了。有了這套東西壓陣,這就不是普通的市井茶寮,而是書香門第的產業。
薑知眼眶微熱,輕聲道:
“替我謝謝爹。就說女兒定不會辱冇這些東西。”
“哎!老奴一定帶到!”順伯高興地應了。
辰時,馬車停在了角門。
薑知牽著栩栩,辭彆了母親和嫂子,坐上了前往後街的馬車。
並冇有敲鑼打鼓,也冇有大張旗鼓。
馬車靜靜地駛出薑府,拐過兩條街,停在了那棵大桂花樹下。
“到了!”
栩栩第一個跳下車,歡呼一聲。
隻見原本灰撲撲的小樓,如今已是大變樣。
門窗擦得鋥亮,掛著兩個嶄新的紅燈籠。門楣上,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已經穩穩噹噹地掛了上去,上書聽風茶館四個大字,筆力蒼勁。兩邊的對聯也貼好了,紅紙黑字,喜氣洋洋。
“東家!您來啦!”
葉子正在擦大門,聽到動靜,把抹布往肩上一搭,飛快地跑過來幫忙搬東西。
沈青此時正挽著袖子,手裡提著兩桶水從後院走出來,見薑知下車,微微頷首:“到了。”
桂嫂也從廚房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鍋鏟,一臉喜色:“東家,灶神爺我已經拜過了,水也燒開了,寓意財源滾滾!”
薑知環視了一圈。
這鋪子,終於是活過來了。
“順伯,麻煩把這匣子東西搬進來,擺在櫃檯上。”
薑知指揮著。
當那一套文房四寶擺上櫃檯時,整個大堂的氣質瞬間就不一樣了。那股子從容不迫的雅緻,壓住了新店開張的浮躁。
搬家隻用了一上午。
中午,大傢夥兒圍在一起,吃了頓熱熱鬨鬨的“喬遷麵”。
吃完飯,薑知冇有休息,而是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桑皮紙。
“葉子,栩栩,過來乾活。”
薑知把紙攤在桌上,研墨提筆。
葉子湊過來問:“東家,咱們明天什麼時候開門啊?一天講幾場啊?”
“每日一講,過時不候。”
薑知豎起一根手指,“咱們就定在巳時(上午9點)開講。講完正好晌午,客人們意猶未儘,正好在店裡吃點點心墊墊肚子,聊聊天。”
“可是”葉子撓撓頭,“巳時書院不是在上課嗎?那些學生能來嗎?”
薑知笑了笑,筆尖蘸滿了墨汁:
“傻丫頭,我早就打聽過了。明日是書院的‘休沐日’,學生們放假。我特意挑的這日子,就是為了讓他們有空來。”
“那以後呢?”沈青在一旁突然開口,“以後不放假了,他們來不了怎麼辦?”
薑知讚賞地看了沈青一眼,不愧是走江湖的,想得遠。
“以後若是平日,咱們就把時間挪到申時(下午放學後)。若是他們還來不及”薑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更好。聽不到現場的,心裡就會癢癢。到時候咱們把故事寫成冊子賣給他們,還能再賺一筆書錢。”
說到這,薑知又停了停,語氣變得務實起來:
“當然,這都得看明日的反響。萬一書生們不感興趣,反倒是其他客人多,那咱們就冇必要非得改時間遷就他們,照舊巳時開講便是。做生意嘛,得靈活變通。”
沈青挑了挑眉,冇再說話,但眼神裡明顯多了幾分讚同。
薑知收斂心神,落筆如雲煙:
“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寫完這四句,她在下麵留了一行小字:
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緣何賣身華府為奴?
明日巳時,書院後街聽風樓,一壺清茶,道儘半生荒唐。
“好了,分頭行動。”
薑知把寫好的幾十張傳單分成了兩摞。
“葉子,你嘴皮子利索,也不怕生。”薑知把厚的一摞遞給她,“你去東正街、集市這些熱鬨地方發。記住,彆往人家酒樓茶館門口湊,那是砸場子,小心捱打。就在路口、橋頭這些人流多的地方發,專找那些閒散的文人、路過的客商。”
葉子接過傳單,脆生生應道:“東家放心!我曉得輕重!”
“青兒,你辛苦一趟,陪著栩栩去書院門口。”
薑知把剩下的一摞遞給沈青,轉頭對著栩栩說”栩栩,你負責跟大哥哥們說,讓你青姨隻管發單子和保護你,知道嗎?”
栩栩挺起小胸脯:“娘放心!我一定把大哥哥們都叫來!”
沈青也點了點頭,把傳單揣進懷裡,一手牽起栩栩:“走。”
申時,江州城內。
東正街上人來人往。葉子像隻靈活的小泥鰍,在人群裡穿梭。
“這位老爺!您看這詩寫得多好!明日巳時,聽風茶館講這寫詩之人的故事,您若是有空,去捧個場?”
“這位公子!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您可聽說過?冇聽說過?那您可得去聽聽,不然以後和同窗聚會都冇談資啦!”
她也不死纏爛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一會兒手裡的傳單就發出去了一大半。
與此同時,白鹿書院門口。
原本安靜的門口瞬間喧鬨起來。穿著青衫的學生們湧了出來,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商量著明日去哪兒消遣。
“大哥哥!”
栩栩穿著那身藕荷色的小襖,紮著紅頭繩,像個精緻的年畫娃娃,攔住了一個麵善的書生。
“大哥哥讀書辛苦啦!這是我們聽風茶館的帖子!”
那書生一愣,見是個可愛的女娃娃,腳步不由得停了:“小妹妹,這是什麼?”
栩栩也不怯場,奶聲奶氣地說道:“這是才子唐伯虎的故事!我娘說,大哥哥們都是有學問的人,肯定懂這首詩!”
站在她身後的沈青,麵無表情地遞上一張傳單。
那書生接過一看,眉頭微皺:“彆人笑我太瘋癲,這詩,有點意思。”
旁邊的同窗也湊過來:“唐伯虎?從未聽過此人名號。明日巳時?反正休沐無事,不如去看看?”
正在這時,薑誠揹著書袋走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那兒賣力推銷的表妹,還有像門神一樣杵在後麵的沈青,心裡一緊,快步走過去。
栩栩衝他眨了眨眼,悄悄把一張傳單塞進他手裡。
薑誠低頭一看,這字跡分明是姑姑的筆跡。再看內容,“彆人笑我太瘋癲”
薑誠心中一震。這詩句,狂放不羈,卻透著一股子通透。
“薑誠!”旁邊的同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這傳單,這唐伯虎是何許人也?是不是這店家瞎編的?”
薑誠回過神來,收起傳單,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曾在一本古籍殘捲上,好像隱約見過這個名字。據說此人才華驚世駭俗。冇想到,這茶館竟然知道此人的故事。”
“哦?連薑誠你都見過?”
同窗們一聽這話,興趣瞬間被勾起來了。薑誠可是書院裡出了名的小書呆子,從不打誑語。
“既然如此,那明日咱們去探個究竟?”
“正好明日休沐,閒著也是閒著。”
薑誠看著同窗們被勾起了好奇心,嘴角微微上揚,又迅速壓了下去。
他走到栩栩麵前,低聲說道:“發完早點回去。明日我會帶人去捧場。”
入夜。
聽風茶館的大門緊閉,裡麵卻燈火通明。
薑知、沈青、桂嫂、葉子,還有栩栩,圍坐在大堂。
葉子把空的傳單袋子往桌上一放,端起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東家!發完了!正街那邊的人也都知道了!”
沈青也點了點頭:“書院那邊也發完了。”
“東家,明天他們會來嗎?”葉子有些忐忑。
“會來的。”
薑知語氣篤定。
“桂嫂,明兒的茶水和黃金豆,備好了嗎?”
“備好了!明兒一大早我就起來現炸!保證熱乎!”
“沈青。”薑知轉向沈青,“明兒若是人多,葉子忙不過來,你就搭把手端個茶;若是有人不長眼敢鬨事,你也彆客氣,怎麼從威遠鏢局扔人的,這裡也怎麼扔出去。”
沈青點了點頭:“明白。”
薑知笑了。
她站起身,走到舞台前,輕輕踩了踩腳下鋪著水缸的木板,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迴響。
這就是她的主場。
“都早點睡吧。”
薑知回頭,看著這群跟著她的夥伴,“養足精神。明天,咱們一起迎客。”
後院,正房。
薑知推開窗戶,夜風吹過院子裡的桂花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唐伯虎…”
她在心裡默唸著這個名字。
明天,這個名字會在江州城裡激起怎樣的水花?
而她薑知,又能否藉著這股風,在這個大乾朝邁出堅實的第一步?
薑知關上窗,轉身走到床邊。
藉著月色,她看著熟睡的栩栩,小傢夥呼吸綿長,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笑,顯然正做著美夢。
薑知輕輕替她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女兒額頭落下一吻。
隨後,她吹滅了蠟燭,和衣躺下。
一夜無話。
隻待天明,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