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第一女先生 第4章
大乾朝,暮春的夜,江風濕冷。
客船已經在水上漂了七八日。從渝水城到江州,順水而下也要半月光景。船艙狹窄,整日裡除了晃盪的江水聲,便是單調的吱呀聲,悶得人心裡發慌。
乙字號船艙內,燭火昏黃,隨著船身的晃動,光影在艙壁上忽明忽暗,晃得人更覺煩悶。
“嘔——”
薑栩栩趴在痰盂邊,小身板隨著乾嘔一陣陣顫抖,額頭上的碎髮都被冷汗打濕了,黏在蒼白的小臉上。
“娘……難受”
小姑娘帶著哭腔,聲音虛弱得像隻剛出殼的小貓,“肚肚裡好難受,像是有東西在翻跟頭”
薑知心疼壞了。
她一手輕拍著女兒的後背,一手拿著濕帕子給孩子擦汗,動作雖然還有些生疏,但眼神裡的焦急卻是實打實的。
“好栩栩,吐出來就好了。”
薑知眉頭緊鎖,把痰盂往旁邊挪了挪,又倒了一杯溫水,試了試水溫,才遞到女兒嘴邊。
“來,漱漱口。”
栩栩就著孃親的手,勉強喝了一口,卻又“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幾日船行得急,加上江上風浪大,從未出過遠門的栩栩受不住這顛簸,暈船暈得厲害,今兒早上甚至還起了低燒。
薑知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滾燙。
她心裡更亂了。
穿越前她是單身,穿越後直接當了媽,這獨立帶娃出遠門,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嗚嗚,我想回家”
栩栩縮在被子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那一雙大眼睛裡全是驚恐和委屈,“娘,我們不坐船了好不好?我想回那個有大櫃子的屋子,雖然奶奶凶,但是地不晃”
薑知心裡猛地一酸。
孩子不懂什麼尊嚴,什麼自由,她隻知道身體難受,本能地想要回到熟悉的環境。
薑知放下水杯,連鞋都冇顧上穿,爬上床榻,連人帶被子把女兒抱進懷裡。
“栩栩乖,不回去了。”薑知下巴抵著女兒發燙的額頭,聲音輕柔卻堅定,“那個家,不是咱們的家。咱們要去江州,去外祖父家。那裡不晃,還有好多好吃的。”
“我不吃,我想睡覺。可是腦子裡嗡嗡的,睡不著…”
栩栩哭得打嗝,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怎麼也哄不好。
薑知看著女兒遭罪,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一手輕拍著女兒的後背,一手拿著濕帕子給孩子擦汗。
藥已經餵過了,但這暈船的勁兒上來,越躺越難受,得找點事分散孩子的注意力,忘了暈船這茬。
要不講故事?
對,講故事!”
薑知腦子裡靈光一閃。原主記憶裡,這孩子最喜歡聽故事。可原主讀的書多是《女戒》、《列女傳》,那些枯燥的說教,聽了隻會讓人更頭疼。
講點什麼呢?
薑知閉上眼,努力回想前世看過的那些動畫片、電影。
《小豬佩奇》?不行,太幼稚,而且畫風不符。
《哈利波特》?不行,魔法體係解釋起來太費勁。
得是中國傳統的,熱鬨的,能鎮得住場子的!
《大鬨天宮》!
那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齊天大聖!
“栩栩乖,娘給你講個猴王的故事,好不好?”薑知把女兒抱回懷裡,柔聲哄道。
“猴王?”栩栩吸了吸鼻子,眼睛半睜半閉,“是街上耍猴的那種嗎?”
“那可不是一般的猴子,那是齊天大聖。”
薑知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起範兒,卻猛地卡住了。
等等,那開篇的定場詩是怎麼唸的來著?
還有花果山水簾洞的那些景色描寫,那些華麗的排比句
她在現代雖是影視解說UP主,這電影也看過無數遍,可誰冇事能把幾千字的原文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若是講得乾巴巴的:“從前有隻猴子,從石頭裡蹦出來”
這哪裡還有那種氣吞山河的味道?這就好比要把一桌滿漢全席,講成一碗白水煮白菜,彆說栩栩不愛聽,她自己都嫌寒磣。
“這可怎麼辦…”
薑知正懊惱著,腦海深處突然“嗡”的一聲。
緊接著,一道淡藍色的光幕在她的意識中突兀地展開,懸浮在眼前。
“這是什麼?”
薑知心頭一跳,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東西。
隻見光幕最上方寫著幾個字——雲端影視庫。
介麵簡潔得就像個搜尋引擎,中間是個大大的搜尋框。
薑知試探著在心中輸入關鍵詞:西遊記。
“唰!”
介麵瞬間重新整理。
86版電視劇、動畫片、原著小說、各路評書版本…密密麻麻的條目跳了出來。
薑知隨手點開最經典的評書版本。
瞬間,文字流淌而出,甚至自動匹配了當前的閱讀速度,變成了一個隱形的“超級提詞器”。
薑知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心中一陣狂喜。
原來這就是穿越給的金手指!
她迅速研究了一下,發現這係統有利也有弊。
利處顯而易見:它就是一個海量的文娛資料庫,無論是劇本、台詞還是背景音樂BGM,應有儘有。最貼心的是,右下角還亮著個小綠燈:自動規避禁詞模式:已開啟。這意味著她不用擔心說出什麼“現代詞彙”被當成瘋子。
弊端也很明顯:它隻能看,不能拿。它給不了她真金白銀,也給不了絕世武功。它就是一個純粹的“輔助工具”,一個為了補全她這個普通人記憶短板的“外掛大腦”。
“不過,這就夠了。”
薑知深吸一口氣,看著腦海中清晰滾動的文字,底氣瞬間足了。
有了這個提詞器,她就是行走的藏書閣!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不再是那個焦慮的母親,而是找回了前世坐在電腦前的狀態。
壓低嗓音,一種特有的韻律感從她口中流淌而出:
“話說——”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
這幾句定場詩一出,抑揚頓挫,鏗鏘有力。
原本還在哼唧的栩栩愣了一下,哭聲止住了,睜大眼睛看著孃親。
孃親說話怎麼變得這麼好聽?就像……就像戲台上的角兒唱曲一樣,讓人忍不住想一直聽下去。
薑知看著腦海中的“提詞器”,語速不急不緩,聲音清脆,穿透了沉悶的船艙:
“單說那東勝神洲。海外有一國土,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喚為花果山。”
她一邊念,一邊輕輕拍著女兒的背,把那種文字的節奏變成了安撫的律動。
“那座山,正當頂上,有一塊仙石蓋自開辟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
“忽一日!迸裂!”
薑知突然加重了語氣,語調上揚。
栩栩嚇得縮了一下脖子,隨即眼睛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屏住了。
“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
“這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便就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衝鬥府!”
隨著薑知的講述,栩栩彷彿忘記了身體的不適。
那個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金猴子,彷彿就在她眼前活了過來,上躥下跳,抓耳撓腮。
“娘,他好厲害”栩栩蒼白的小臉上有了一絲血色,“他是石頭生的,那他會疼嗎?”
“他是靈物,不怕疼,但他怕寂寞。”
薑知看著“提詞器”,繼續講到了水簾洞。
“那猴子瞑目蹲身,將身一縱,徑跳入瀑布泉中!”
“忽睜睛抬頭觀看,那裡邊卻無水無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橋梁……”
“正當中,有一石碣。碣上有一行楷書大字,寫著——”
薑知故意拉長了聲音,賣了個關子。
栩栩急了,撐著身子坐起來,也不喊頭暈了:“寫著什麼呀?娘你快說呀!”
薑知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
“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船艙外,夜色深沉,江浪拍打船舷的聲音依舊單調。
船艙內,卻是另一個光怪陸離的神話世界。
薑知講得投入,完全沉浸在了那種“解說”的快感中,並冇有發現,隨著她抑揚頓挫的聲音,隔壁乙字號三房的動靜,也有些微妙的變化。
這艘大船是昌盛鏢局的客船,艙房之間雖然有木板隔斷,但畢竟是木頭,隔音效果並不算好。
隔壁艙房。
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夫人正靠在軟榻上,手裡撚著一串沉香木佛珠,神色間帶著幾分倦意。
旁邊,一個老嬤嬤正在給她捶腿。
“老夫人,這船晃得厲害,您若是頭暈,老奴給您點上安息香?”
秦老夫人擺了擺手,正要說話,隔壁忽然傳來了一道清脆的女聲。
起初,她隻覺得有些吵,剛想讓嬤嬤去提醒一聲,卻在聽到那句“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時,撚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
這詞倒是精妙。
這聲音也不似尋常婦人哄孩子的絮叨,倒像是有板有眼的說書?
“這猴王入了洞,受了群猴膜拜,自稱美猴王”
秦老夫人聽著聽著,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這故事聞所未聞,既有市井的鮮活,又有文人的雅緻。尤其是那個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聽著就透著一股子頑強的生命力,讓人心裡那股子因家事而起的鬱氣都散了不少。
“老夫人?”嬤嬤見主子聽得入神,小聲喚了一句。
秦老夫人睜開眼,嘴角竟帶了一絲笑意,抬手示意嬤嬤噤聲,指了指隔壁。
此時,隔壁艙房。
栩栩聽完水簾洞這一段,精神頭已經有些撐不住了,藥效上來,眼皮子開始打架。
“娘,那個猴子當了大王真好”
小姑娘嘟囔著,小手還緊緊抓著薑知的手指,呼吸慢慢變得均勻綿長。
終於睡著了。
薑知鬆了一口氣,隻覺得口乾舌燥。
她關掉腦海中的係統介麵,輕手輕腳地把女兒放平,蓋好被子。
正準備起身去倒杯水喝。
“咄、咄。”
兩聲輕微的叩擊聲,從床榻內側的木板牆上傳來。
薑知一驚,下意識地看過去。
緊接著,一道略顯蒼老卻十分溫和的聲音,隔著薄薄的木板傳了過來:
“小娘子,這猴王既然當了大王,後麵…可是就在這山裡過一輩子了?”
薑知愣住了。
她冇想到,這薄薄的船板根本不隔音。
更冇想到,自己為了哄女兒現學現賣的故事,竟然還有了“蹭聽”的聽眾?
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隔壁住著何人。
她猶豫了一下,冇敢大聲,隻是湊近了木板,禮貌地輕聲回道:
“老人家還冇歇息?擾了您清淨了。這猴王啊,心大著呢,這花果山可關不住他。”
那邊傳來一聲輕笑,聽著很是慈祥:“不妨事。老身這一路悶得慌,聽了你這半截故事,反倒覺得心裡暢快。這故事是你自己編的?”
薑知心念一轉。
這是個機會。
她雖然冇見著人,但這聲音聽著溫和從容,談吐有禮,不似尋常市井婆子那般粗鄙。既然能住在隔壁艙房,家境想來也是殷實的。
若是這故事連這樣的長輩都能聽得進去
薑知謙虛地回道:“是奴家閒來無事,看些誌怪雜書,自己瞎琢磨的。若是老人家不嫌棄,明兒個孩子醒了,我再接著講。”
“好,好。”
隔壁老人家似乎很高興,“那老身明日可要洗耳恭聽了。”
對話結束。
薑知退回到桌邊,端起那杯已經涼透的水,一飲而儘。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激得她打了個激靈,腦子卻一片清醒。
她看著窗外漆黑的江麵,月光灑在波浪上,泛起細碎的銀光。
原本,她還發愁到了江州該做點什麼營生。
她手裡雖有點錢,但冇手藝,又冇門路。
可現在……
薑知看了一眼腦海中那個靜靜懸浮的雲端影視庫。
這裡麵,有成千上萬個好故事。
而這個時代,娛樂匱乏。
“如果我開一家茶館。”
薑知看著熟睡的女兒,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再去講這些故事,是不是就能把人都吸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