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163章 暗戰與拉攏
宴席間,霎時安靜下來,很多人的眼中,帶著玩味。
蘇康握杯的手微微一緊,這是明目張膽的刁難。
即興作詩本就考驗機智,在滿朝文武麵前更是壓力倍增,若表現不佳,剛獲得的榮耀就會淪為笑柄。
皇帝饒有興趣地望過來:「蘇愛卿意下如何?」
蘇康放下酒杯,從容起身:「微臣鬥膽,請筆墨伺候。」
很快,太監就備好了文房四寶。
蘇康執筆蘸墨時,感覺到無數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如芒在背。
晉王就站在他身側不遠處,手中把玩著酒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神情。
筆鋒觸及宣紙的刹那,蘇康忽然心如止水。
他想起長江邊那些個苦讀的夜晚,江水滔滔,明月如霜;想起殿試時寫下的治國良策;想起宮門外那對祖孫憧憬的眼神……
狼毫在紙上揮灑開來,一首《臨江仙》躍然紙上: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最後一筆落下,滿堂寂靜。
蘇康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忽然,禦座方向傳來清脆的擊掌聲,皇帝趙旭正含笑鼓掌:「好一個『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蘇愛卿胸襟氣度,當為此詞!」
喝彩聲,頓時如潮水般湧來。
禮部尚書捧著詩作在席間傳閱,每到一處必引發讚歎。
晉王臉色陰晴不定,手中的酒杯捏得咯咯作響。
而端坐在廊簷下的武侯林振邦,嚴肅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來。
他這個準女婿,還算有才!
「蘇狀元此詞,讓本王想起當年在邊關的歲月。」
一位身著戎裝的老將軍感慨道,「好一個『浪花淘儘英雄',道儘滄桑啊!」
晉王突然冷笑:「詞是不錯,隻是未免太過消沉。新科狀元正當奮發有為之時,怎作此隱逸之語?莫非……」
他意味深長地拖長聲調,「心中另有所圖?」
宴席間的氣氛,驟然凝滯。
這是**裸的暗示蘇康對朝廷不滿。
你才他孃的另有所圖!
蘇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罵,正欲辯解,卻聽一個洪亮的男聲響起:
「晉王殿下此言差矣。」
武侯林振邦不知何時已離席而立,腰桿挺得筆直,「此詞看似淡泊,實則暗含『青山依舊在'的堅韌。蘇狀元以漁樵自比,正是讀書人『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胸懷。」
話音剛落,他便立即麵向皇帝趙旭,拱手告罪:「老臣無狀,請陛下恕罪。」
皇帝卻撫掌大笑:「林愛卿說得好!朕看蘇愛卿此詞,正是顯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品格。」
隨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晉王一眼,「天睿,你覺得呢?」
晉王臉色鐵青,勉強擠出一絲笑:「父皇聖明。」
說罷,他仰頭飲儘杯中酒,就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宴席的氣氛,在皇帝定調後重新活絡,隻是經曆了晉王那番發難,觥籌交錯間難免多了幾分謹慎的揣測。
宴席後半程,不斷有官員來向蘇康敬酒。
令他意外的是,林振邦也舉杯走來:「蘇狀元,老夫敬你一杯。」
武侯聲音低沉,「小女眼光不錯!」
蘇康愕然,連忙起身還禮,酒杯相碰的清脆聲中,他也含笑致謝:「剛才,多謝武侯出手相助!」
蘇康剛應付完幾位文官的敬賀,正覺得頰邊因酒意微熱,稍作喘息,就聽一個溫和卻不失威儀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蘇狀元,詞作斐然,本王亦心折不已。」
蘇康循聲望去,隻見一人身著常服,約莫二十五六歲,麵容敦和,眉眼間帶著些許書卷氣,正含笑舉杯。
此人正是二皇子,魏王趙天德,與鋒芒畢露的晉王不同,素以禮賢下士、溫和儒雅聞名。
蘇康立刻微微躬身:「魏王殿下謬讚,微臣惶恐。」
他心中警醒,剛剛擊退了晉王的明槍,這位魏王的暗箭恐怕接踵而至。
但他不知道的是,晉王不光有明槍,暗箭已經朝自己射出了兩次!
「不必惶恐,」
魏王趙天德踱步近前,離蘇康不過三步距離,聲音壓得隻有兩人能聽清,麵上依舊帶著春風般的笑意,「『是非成敗轉頭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當真好氣魄,好境界。難怪父皇如此欣賞。」
他輕輕啜了一口杯中酒,話鋒似不經意一轉,透出些許意味深長,「可惜啊,這滿堂笑談,未必能儘付笑談。總有些人心眼太小,記性太好,今日之事……未必能如蘇狀元詞中那般瀟灑了結。」
他的話直指晉王,毫不避諱。
蘇康心中一凜,麵上卻保持謙遜:「微臣作詞,不過即景生情,抒一時胸臆。至於其他……為人臣子,自當謹守本分,聽憑陛下明斷。」
他把球踢回皇帝處,點明自己隻忠於皇帝,不參與皇子紛爭。
魏王眼底閃過一絲讚許又夾雜些許可惜的光芒,彷彿在遺憾未能立刻將這新晉才俊攬入麾下。
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真摯:「蘇狀元忠君為國,確是難得。本王素愛才學,亦敬重忠直之士。」
他微微湊近些許,聲音壓得更低,目光灼灼直視蘇康,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招攬之意,「本王府中時常延請飽學之士談文論道,蘇狀元若有閒暇,不妨過府一敘。廟堂風雨驟急,獨木難支,若有同道,亦可守望相助。」
這已是非常明確的伸出了橄欖枝,暗示可以提供庇護。
「殿下厚愛,微臣感激在心。」
蘇康不卑不亢,再次躬身,「待瑣事稍定,或能有幸登門向殿下請教學問。」
他含糊其辭,既未拒絕,也未應承,依舊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魏王趙天德見狀,笑容不改,眼神卻深了幾分。
隨之,他點點頭,不再多言,似乎早已料到這結果:「好,本王在府中恭候了。」
說罷,他目光掃過宴席,彷彿隻是尋常交談結束,隨手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精緻、刻有「澄心堂」印記的手抄本冊頁,極其自然地塞入蘇康手中,聲音依舊溫和:「這是本王早年所得一卷前朝山水大家的小品心得,與蘇狀元今日詞中之意境倒有幾分相通之處,留與你消遣一觀吧。」
未等蘇康推拒,他已翩然轉身,端著酒杯走向另一處官員聚集之地,彷彿剛才隻是隨意贈予一本書冊,毫不引人注目。
蘇康看著手中那本散發著淡淡墨香和皇家印痕的小冊,如同接過一塊滾燙的炭。
這份「雅意」,相比晉王的橫眉冷對,更加沉重。
冊頁入手微涼,卻似有千鈞之重。
他知道,這平靜水麵下的暗流,已無聲無息地纏上了他。
宴散之時,已是酉時五刻。
蘇康與吳青楓走出宮門,暮色中,王剛正在焦急地張望。
見二人出來,連忙駕車迎上:「少爺可算出來了,聽說宴上出了大事?」
吳青楓大笑:「可不是,咱們表弟一首詞,把晉王的臉都給打腫了!」
蘇康卻麵無喜色,望著漸暗的天際低聲道:「今日不過是開始。晉王睚眥必報,日後……」
他沒說下去,但三人都明白其中凶險。
蘇康有點想不明白,這個晉王,為何要處處針對自己?
馬車駛離宮門時,蘇康掀簾回望。
暮色中的皇宮如巨獸蟄伏,飛簷上的脊獸在夕陽中投下長長的陰影。
他忽然想起詞中那句「幾度夕陽紅」,心中湧起無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