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173章 除惡務儘,夜探匪窩!
暮色如一頭貪食的巨獸,正無聲無息地急欲將最後幾縷昏黃的光線給吞噬掉。
官道彷彿被潑了濃墨,沉沉地壓向大地。
車輪吱嘎作響,執著地碾過那攤尚未乾涸、黏膩溫熱的血跡。
兩道車轍宛如地獄的印章,在昏暗中拖拽出兩道濃得化不開的暗紅軌跡,固執地延伸向一片模糊的山影深處。
六名俘虜排著歪歪扭扭的隊伍,抬著他們昔日二當家那副毫無生氣、浸透了鮮血的軀殼,走在馬車前麵。
身後有無數的弩箭在盯著,他們不得不唯命是從。
他們每一步落下,沉重得如同踩在自己的心尖上,踩在通往未知終點的黃泉路上。
他們眼神空洞,麻木的雙腿隻憑本能挪動,再沒了白日裡凶神惡煞、劫掠行商時半分狂妄猙獰的影子,隻剩下一片劫後餘生的死寂和難以言說的灰敗。
王剛駕馭著馬車,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車廂裡,蘇康正默不作聲地把最後兩柄鋼刀撿起來,「咣當」一下扔進角落裡已經堆成了小山的刀堆中間。
這堆繳獲的兵器在暗淡光線下反射著冰冷幽光,刀刃上乾涸的血痕如同盤踞不去的毒蛇。
「少爺,」
柳青扭過臉,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又乾又澀,彷彿被沙礫磨礪過,「真真要……端了他們那賊窩?」
她偷眼瞧著自己這位向來溫潤如玉、一身書卷氣的少主人。
剛纔在打鬥之時,她就偷偷掀起車簾一角,一直盯著車窗外,眾人的一舉一動,也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蘇康方纔那一刀的果決,以及此刻眼神深處凝結不化的寒意,實在陌生得叫人心頭發怵。
蘇康目光依舊盯著前方那些引路的黑影輪廓,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隻從齒縫裡冷冷透出幾個字:「除惡務儘。」
他的話,像淬了冰的釘子紮入耳膜。
他剛才已經從那六位匪徒們的口中得知,他們都是龍虎崗上龍虎寨的兄弟,而匪窩龍虎寨裡,還有二十六名兄弟在。
死去的是他們的二當家王豹,留守山寨的則是大當家周虎,至於為何要半道截殺蘇康三人,他們也不清楚,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區區的二十六人,並沒有完全放在蘇康的眼中。
所以,蘇康就想連夜端了這個匪窩,連根拔起,免得他們日後再出去傷人。
片刻沉默後,他似乎察覺了柳青的緊張,側過頭望向她,語氣微微鬆動,含笑安慰道:「青兒,彆怕,你少爺我自有分寸,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的!」
柳青聞言,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摟著諸葛連弩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蘇康見到她的臉色沒有那麼難看後,就掀起車簾,伸出頭來,向趕車的王剛提起了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剛才那個放冷箭的,看清路數了?」
一提起這個,王剛背脊瞬間繃得更直,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冰刺抵在身後。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極力回想:「身形,又高又壯,像座小山。用的應該是軍中纔有的弓弩,那種射程比較遠的製式硬家夥!絕不可能是這夥土匪能有的貨色。」
他吸了口氣,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驚疑,「而且那混蛋……他對這邊的道熟得很!根本不用摸索!」
蘇康的眼神,陡然銳利如刀鋒,那深藏眼底的驚疑終於再次翻湧上來。
京城外桃花庵前那次驚險的半道截殺,無數碎片般的記憶轟然撞回腦海,冰冷徹骨,他的心往下沉沉一墜。
不是山匪?
那就是衝著自己而來的,是同一批陰狠的敵人!
他們真的如同附骨之蛆,自己竟又被咬上了!
他極力穩住心神,視線遙遙投向被沉沉暮靄籠罩的遠方。那裡,模糊的城池輪廓如同沉睡的巨獸匍匐在暮色邊緣,城樓黑黝黝的剪影在矗立著。
「走!」
他吐出短促有力的命令,聲音沉如墜石,「天黑前,進寨!」
「青兒,等下到了山寨後,你就待在外麵,拿著你手裡的家夥守在門口即可,凡是見到從門口逃出去的人,你就射擊,彆手軟!」
「王叔,等下您跟我一起進去,到時聽我號令,直接下手,不用跟他們廢話!」
走在半途中,蘇康便向柳青和王剛麵授起機宜來。
他決定到時先下手為強,而且也要擒賊先擒王。
龍虎寨這個土匪窩,盤踞在一處山勢陡然收束成的天然豁口的後麵。
那豁口,如同巨獸齜牙咧嘴的咽喉,兩壁嶙峋怪石猙獰凸起,彷彿隨時要合攏咬碎闖入者。隻有一條僅供一輛馬車艱難通行的逼仄窄道,蜿蜒扭曲著鑽入其中,黑暗幽深,涼颼颼的陰風撲麵吹來,帶著腐土、血腥和一種類似野獸窩巢的氣味。
豁口儘頭,一方勉強算是空地的野地上,散亂堆放著些腐朽劈了一半的柴火和破爛陶罐。
唯一的「門」,是幾根歪歪扭扭、彷彿隨時會散架的原木捆紮成的簡陋柵欄,被推到一邊,露出一道供人出入的缺口。
「大當……大當家!」
一個小嘍囉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懼,撲進了門內那片更濃重的黑暗裡,帶著哭腔嘶喊,「二……二當家折……折了!」
空地中央,一個原本在篝火殘燼旁走來走去、黑塔似的壯碩人影,猛地釘在了原地。
篝火灰燼微弱的紅光映著他虯結亂須的臉,那雙暴凸的牛眼死死盯住被幾個嘍囉抬進來、血淋淋鋪在地上那具屍體。
「……刀疤?」
黑塔壯漢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如同老舊破風箱在絕望拉扯,這聲呼喚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接著,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敲中心臟,他兩腿一軟,「噗通」一聲轟然跪下。
巨大的身軀砸在地麵上,震得泥土都微微顫抖。
他喉嚨裡爆發出狼嚎般的乾嚎:「我的好兄弟啊……」
悲慟,絕望,還有深不見底的恐懼瞬間炸開。
其餘十幾個嘍囉見狀也跟著撲倒在地,跟著哭爹喊娘般哀嚎起來。
蘇康負手立於院中,目光冰冷地掃過這片混亂汙穢的「巢穴」。
幾間破敗的木屋如同癩皮狗一樣蔫頭耷腦地偎在山壁下,屋頂茅草塌陷捲曲,牆壁歪斜,處處漏風的破敗。木屋的門虛掩,裂開的縫隙裡透出同樣汙濁的黑暗。
這就是他們打家劫舍、作惡多端的老巢?
荒涼、敗落、肮臟得令人心生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