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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185章 犒勞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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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門的後廚,此刻倒是忙活得熱火朝天,一派「喜迎貴客」的架勢。

胖墩墩的王廚娘擦著額頭的汗珠子,把切得方方正正、油光水亮的大盆豬頭肉「哐當」一聲墩在案板上。

那肥瘦相間、紅白分明的肉片,在昏黃的油燈下直晃眼。

旁邊,嗆人的辣子裹著香嫩的雞塊在鍋裡翻騰,「滋啦滋啦」響得歡實,熱辣辣的香氣霸道地鑽人鼻孔。

爐子上還蹲著一大瓦罐紅燒肉,深褐色的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油脂厚厚地浮著,醬香濃鬱得讓人恨不得抱著鍋舔一圈。

幾大壇子劣質燒刀子早就被溫得滾燙,簡陋的酒封都捂不住那衝鼻的酒氣,一股濃烈的、帶著點糧食焦糊味的醇香,飄得滿院子都是,直勾得人肚裡的酒蟲亂竄。

按說,這後院的煙火氣、飯菜香,該是暖人心脾,讓人流口水的熱鬨景象。

可偏偏不湊巧!

就在這香味兒飄得最歡實的檔口,衙門口一陣雞飛狗跳,夾雜著牲口的嘶鳴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尉遲嘉德領著他那群魂兒還沒歸位的衙役弟兄們,帶著一溜兒牛拉騾拽的破車回來了。

車上載著啥?

不是戰利品,是一車車用破草蓆、爛麻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貨物」。

但那味兒,根本捂不住!

濃烈的血腥氣早就變成了更加深邃、更加粘稠、如同臘肉倉庫加死水溝混合發酵後的奇異怪味,頂風能臭出三裡地!

一陣風刮過,這股子陰魂不散的「葷腥氣」猛地就撞進了後院廚房散發出的熱烈肉香裡。

好家夥!那叫一個冰火兩重天!

熱騰騰的、活人享用的飯菜香,硬生生撞上了冰冷的、死人散發出的腐朽惡臭!

這兩種極端的氣味在後院幽寂空曠的月色底下來了個硬碰硬,激烈交鋒,難分高下。

直熏得幾個剛準備幫忙端菜的小雜役捂著鼻子踉蹌後退,臉都綠了。

一個眼尖的小吏捏著鼻子,苦著臉從值房裡探出頭,扯著嗓子對剛下馬的尉遲嘉德喊道:「尉遲大人!先彆急著卸『貨』!縣太爺發話了,『好東西』太味兒,彆汙了衙門口風水!讓直接拉到城西亂葬崗那邊挖坑深埋!要埋深點!麻溜兒的!不然味兒散不乾淨!」

尉遲嘉德那張黑臉在慘淡月光下幾乎沒了血色,聽到這話反而像是得了赦令。

他啞著嗓子,不耐煩地揮手吼道:「還杵著乾嘛?沒聽見嗎?把家夥事兒帶上!推車走!去亂葬崗!動作快點!磨磨蹭蹭想醃入味兒嗎?!」

衙役們苦不堪言,趕緊七手八腳抄起鐵鍬鋤頭。

一行人蔫頭耷腦、垂頭喪氣,活像一群剛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敗軍,拉著一串散發著「極品」氣味的破車,再次出發,前往目的地——城西亂葬崗。

到了地兒,更是一場嗅覺和視覺的雙重酷刑。

眾人強忍著翻江倒海的胃和瘋狂叫囂的恐懼,把車上那一坨坨散發著惡臭的席布裹屍,跟扔臭垃圾似的,「噗通」、「噗通」全甩進了一個匆忙挖就的大坑裡。

鐵鍬翻飛,土塊砸在席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反而像是激起了更濃烈的屍臭。

每鏟一下土,都伴隨著一聲或壓抑或實在忍不住的乾嘔聲。

最後填平壓實時,好幾個衙役已經是扶著鐵鍬站都站不穩,麵無人色,嘴唇抖得像剛抽過筋。

「收……收工!回衙!」

尉遲嘉德咬著後槽牙下令,聲音都嘶啞了。

等這群像被霜打過的蔫蘿卜似的衙役終於深一腳淺一腳挪回縣衙後院,那感覺簡直比打了一場惡仗還累。

大家夥兒在水缸邊把雙手搓得快要脫皮,指甲縫裡的土和那若有若無縈繞不散的屍臭味,彷彿刻進了麵板裡。

夜幕降臨,衙門後院裡,已是燈火通明。

王廚娘吆喝著:「開飯嘍!」

她指著燈火通明、飯菜誘人的廚下大桌,「大人吩咐了,辛苦你們了!特意備下的犒勞!管夠!」

饑腸轆轆的衙役們被那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吸引著,紛紛落座。

紅燒肉的醬紅油亮、豬頭肉的晶瑩顫潤、辣子雞的熱辣奪目……在燈光下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誘惑。

「嘖,真香啊!」

一個年輕衙役抽著鼻子,剛拿起筷子——

一股極其微弱、但又異常頑固的、如同附骨之蛆的氣味粒子,混著夥房裡濃鬱的飯菜香,頑強地鑽進了他的鼻腔深處。

那是亂葬崗濕泥土的陰冷,是腐草蓆的黴味兒,是最深處隱隱透出的……

「嘔……!!!」

這位兄弟當場一個沒忍住,張嘴就噴了。

胃裡空空,吐出來的全是黃綠色的酸水,稀裡嘩啦濺了一地。

這一嘔可不得了!就像是摁下了一個「群體嘔吐」的發條!

「嘔嘔嘔……!」

「嗚……好惡心……」

「不行了不行了!快讓我出去……」

刹那間,後院裡亂成一團!

剛準備大快朵頤的衙役們臉色驟變,有的捂著嘴喉嚨瘋狂滾動,有的直接彎腰對著牆角空地開始傾瀉,場麵蔚為壯觀,慘不忍睹。

此情此景,倒是跟白天剛進龍虎寨那個修羅地獄時的群噴遙相呼應——被血腥嚇吐一次,現在又被自己的惡心記憶和現實氣味給膈應得再吐一次。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

王廚娘叉著腰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群東倒西歪、把後院糟蹋得一片狼藉的「不肖子」,心疼得直跺腳,嗓門震天響:「造孽喲!這麼好的豬頭肉!恁肥的紅燒肉!辣子雞纔出鍋!一筷子都沒動呢!全讓你們這些沒福氣的給吐出來了!暴殄天物啊!大人也是……犒勞誰不好,非得犒勞一群剛刨完墳的!這誰能吃得下去嘛?」

她氣得把圍裙摔得啪啪響。

尉遲嘉德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靠在後院冰涼的牆角上,離那群吐鬼們遠遠的。

喉嚨裡那股熟悉的、要命的翻湧感怎麼都壓不下去;眼前那盆油汪汪的豬頭肉在燈籠光下閃爍著罪惡的光澤。

去他孃的!

他一狠心,一把抄起桌上一碗用來配薑片祛寒的滾燙燒酒,烈酒的辛辣直衝腦門,他眼一閉脖子一仰,「咕咚」一聲全灌了下去!

火辣辣的液體順著食道一路往下燒!

可這熱度非但沒安撫住胃裡的「翻江倒海」,反而像往剛剛熄滅的灰燼裡又狠狠潑了一勺熱油!

瞬間,龍虎寨那滿眼血腥、腥臭,亂葬崗下那刺骨冰涼、濕土裹屍的畫麵,猛地在他腦子裡炸開!

「嘔……!!!」

這位堂堂縣尉大人,再也沒繃住,喉嚨一鬆,一股混雜著烈酒和胃酸的洶湧洪流猛地噴薄而出!

他蹲在地上,扶著牆根,吐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額頭上青筋暴跳,整個人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

吐完了,他渾身虛脫地癱軟在冰冷的牆角,大口喘著粗氣,嘴唇煞白,眼神空洞得嚇人。

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向城西的方向——那裡,是他親手指揮掩埋的二十多具來自龍虎崗的冰冷殘骸。

那刺鼻的血腥、那絕望的死亡、以及新來的那位縣太爺,談笑風生間安排他去「清理」那些悍匪屍骸時雲淡風輕的姿態……這一切糅合成一塊巨大的、冰冷徹骨的寒冰,已經深深砸進了他的骨髓深處!

恐懼,如附骨之蛆。

敬畏,亦拔地而起。

他掙紮著站起身,兩條腿還有些發軟,腳步沉重得像灌滿了鉛。

胃口全無了!

他搖搖晃晃地穿過幽暗的後院,路過燈火通明的二堂書房窗外時,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窗紙上清晰地映出一個年輕的身影,正伏案疾書,姿態沉穩。

尉遲嘉德深吸了一口氣,強行繃緊酸軟無力的腰背,用儘全身力氣,「唰」地一下挺得筆直!

他雙手抱拳,對著那扇透著光亮的窗戶,對著那個伏案的身影,無比莊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禮!

心中卻在翻江倒海:這位爺,不是花架子,是真正的狠角色,是能麵不改色讓殺人現場變「清理」現場的活閻王啊!

慘白的月光灑在他狼狽不堪、沾滿嘔吐物痕跡和泥土的衣袍上,也映照出他瞳孔深處那揮之不去的震撼:

新官上任,火沒燒三把,血倒是先見了二十多瓢!

這位蘇大人,真是來「殺」個威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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