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217章 蘇縣令的「拾穗營」
威寧縣衙後堂,夜濃如墨,那後弦月已經完全躲進了雲層裡。
書房中,一盞搖晃的油燈是唯一的亮色,映照著蘇康凝重的側臉。
五月中下旬的西北,暑氣開始上升,蘇康額頭微微冒汗,他卻渾然不覺,手中鵝毛筆蘸著微溫的墨,在一張麻紙上畫著旁人看不懂的符號——山形、水流、樹影,還有圈圈點點的礦藏標記。
「『拾穗營』……光是撿地上的穗子,怎麼能活命?」
蘇康喃喃自語,眼神卻亮得驚人,「要撿,就得把地裡埋著的『金穗子』都挖出來!」
他這「拾穗營」,名兒聽著窮酸,實則是要造一個五臟俱全的「鐵疙瘩」!
建實業、做買賣、跑運輸、收山貨、搞勞務,全給他揉在一塊兒!
讓那精明似鬼的魏家二表哥魏國成頂在前麵當幌子掌櫃,他自己樂得在幕後當牽線的東家。
縣衙這方大印就是開路刀,劈開商道上的荊棘枝杈。
「讓魏家拿一半,六成也行!」
蘇康心裡算盤打得劈啪響,「錢這玩意兒,得讓能下蛋的雞多吃食兒,雞才能撲棱得歡!老子留個四五成,加上衙門這名頭省下的『買路錢』,夠使喚就行。最要緊的是,威寧的土、威寧的人,得讓這些『根兒』先吸上養分壯起來!」
他停下筆,閉目回想這十幾天鑽山溝、訪農戶、逛破爛市集的見聞。
窮,是真窮!但這塊黃土疙瘩下,埋著的「貨」可一點不少!
深山老林裡,碗口粗的大樹隨處是,守著金山餓肚子?笑話!
坡坡嶺嶺,野草裡藏的不光有土茯苓、山當歸,還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草藥,隻差懂得采挖炮製的人手!
雨後的林子裡,羊肚菌、雞樅油、鬆茸……這些山珍,城裡老爺們可金貴著呢!
獵戶家牆角掛著的兔皮、麂皮、山羊毛,硝製好了不就是上等的皮料?
更彆提那些染著靛藍、紮著土布花的衣裙飾品,山裡婦人巧手出的玩意兒,拿出去說不定就新鮮!
還有冬天燒柴剩下的木炭……
「這些都是現成的『金疙瘩』!拾穗營就是個大筐,全給裝進去!這邊低價收,那邊運出去高價賣!中間的運費差價,不也進了咱口袋?」
蘇康彷彿看到一車車的山貨皮草從崎嶇山路運出威寧,又拉回一袋袋沉甸甸的糧食食鹽。
想到糧食,他精神更是一振!
外麵糧食賤得嚇人,威寧卻貴得讓人買不起!
想買?難!等拾穗營手裡有了源源不斷的山貨皮草布匹去換,再回購糧食賣回威寧,這不就盤活了?
一來一回,兩頭吃利,而且還能平抑威寧的糧價,讓人們吃得上好米好麵!
但這還不算完!蘇康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麻紙的幾個標記上,墨跡幾乎要戳破紙背:
「後山坳的黑石頭,遇火能燃!那是煤!」
「野豬嶺紅褐色的土挖開,底下是烏沉沉、沉甸甸的鐵砂!」
「斷崖邊上那種灰白色、細得像雪的沙子,是石英砂!」
「黑風溝口那細膩潔白的土,分明是上好的高嶺土!」
「還有各處河灘地常見的黃泥黏土…」
「煤能燒!鐵能煉!砂子能燒琉璃瓦!高嶺土是燒瓷的命根!黏土燒磚瓦!這哪是窮山溝?這分明是座沒開封的寶藏!」
蘇康幾乎要拍案叫絕,卻又強行壓下激動。
寶藏再好,也得有人去挖、去煉、去燒!
「鐵!挖出來煉,小到鋤頭鐮刀釘子,大到兵器農具,都是硬通貨!」
「煤!挖出來燒,有了它,冬天不怕凍,火爐能燒旺!還能碾碎了加黃土和水搖……嗯,弄成蜂窩球球似的『蜂巢煤』!省煤又耐燒!」
「砂子、高嶺土、黏土湊在一起……」
蘇康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精光,「建窯!開爐!燒陶!燒瓷!燒琉璃瓦!哪個不值錢?還有石灰石煆燒後得到的粉,拌上黏土,就能做……做那種粘石頭像粘饅頭似的『泥灰』,築城修路,固若金湯!就叫它……『水泥』!」
想到未來可能出現的模樣:冒著黑煙的大鐵爐,日夜吞吐著鐵礦;連綿的土窯,燒出器型精美的陶罐、白亮的瓷碗、明晃晃的琉璃瓦片;河岸邊支起的「蜂窩煤工坊」;還有用那神奇的「水泥」鋪出的平坦寬闊、風雨不懼的大路和堤壩……
「萬丈高樓,也得平地起!」
蘇康急忙收束起激動的心神。
程(多勞多得、上不封頂)等等,詳詳細細,條分縷析地寫了下來。
他最後特彆反複強調:活兒,要優先給威寧的百姓!工錢,一文都不能拖欠!
信寫好,封上火漆,如同包裹著一個足以撬動威寧未來的希望。
他輕輕拉動桌邊一根不起眼的絲繩,叮鈴脆響穿透寂靜。
「大人?」
精瘦乾練的衙役孫小乙悄然出現在門口。
「小乙,」
蘇康將沉甸甸的信函遞過去,「天不亮便動身,快馬加鞭去晉陽城魏記酒樓!找魏二公子魏國成!信,務必親手交他本人!」
他壓低聲音,每個字都重若千鈞,「告訴他:威寧遍地是『金疙瘩』,少了一分利,我蘇康自掏腰包補他!但這事關數萬條性命,請他務必慎斷!若有疑慮,不妨親自來這窮地方看一眼!回執必須帶回!」
「遵命!」
孫小乙雙手捧過信函,感覺重若千鈞,用力一點頭,身影如狸貓般融入黑暗。
送走了人,蘇康心頭那股勁絲毫未鬆。
他立刻鋪開告示用的大紅紙,揮毫潑墨:
「威寧縣衙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