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236章 窯廠的暗戰
三更天的大王屯,露水把草葉打得精濕。
張武縮在窯廠外的草垛後,後脖頸子涼颼颼的,剛抹下去的蚊子包又癢起來。
他往嘴裡塞了片乾煙葉,嚼得咯吱響,眼睛卻沒離開遠處那片黑影——蘇大人傍晚就說了,今晚保不齊有事,讓他帶著弟兄們盯緊些。
「頭,你看那幾個人影,鬼鬼祟祟的。」
旁邊的護衛柱子壓低了聲,手裡的短刀在月光下閃了點寒星,「怕不是衝著窯來的?」
張武啐掉煙葉渣,喉結滾了滾:「憋著。蘇大人說了,要抓活的,得等他們動手。」
他攥緊腰間的刀,指節捏得發白,「前兒個就聽說窯上丟了兩袋水泥,王貴那老小子急得直跳腳,保不齊就是這夥人乾的。」
黑影離窯口越來越近,借著鼓風機「呼嗒呼嗒」的聲響,幾個人貓著腰摸到窯邊的柴草堆旁。
張武正準備給柱子使個眼色,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狗吠,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扯著嗓子喊:「抓賊啊!有不長眼的敢偷我們家石料!」
張武心裡咯噔一下——這聲音是曹新的小舅子王二,他來湊什麼熱鬨?
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王二帶著四五個地痞舉著棍棒衝了出來,一個個醉醺醺的,腳步都打晃。
那夥黑影顯然沒料到會撞見人,慌得跟沒頭蒼蠅似的往樹林裡跑。
王二等人本來就是來混事的,在追逐當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他孃的!燒了這破窯,讓他們找不著是誰乾的!」
「不好!」
張武猛地站起身,就見一團火光從地痞手裡飛出來,直往窯頂的柴草堆落。
他拔刀衝出去,剛跑出兩步,就被個絆倒的地痞拽了個趔趄,等他罵著爬起來,那火把已經在柴草堆上燒起了火苗。
「完了!完了!」
守窯的老工匠李老頭從窩棚裡鑽出來,光著腳就往窯邊跑,被地上的碎石子硌得直咧嘴,「這窯要是燒塌了,半個月的活兒全白乾了!」
火借風勢,「劈啪」地往上竄,照亮了半個夜空。
張武帶著護衛撲過去想用腳踩,可柴草太乾,火苗舔得人根本近不了身。
正亂著,就聽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康帶著尉遲嘉德和十幾個兵丁扛著水桶跑來了。
「都愣著乾啥!」
蘇康往手心裡啐了口唾沫,指著剛出窯的水泥堆,「往水裡倒水泥!和稠了往火上潑!」
眾人都懵了——水泥是蓋房子的,還能滅火?
但看蘇康急得脖子上青筋直跳,也顧不上多問,七手八腳地舀水、倒水泥粉。
奇怪的是,那水泥遇水就「滋滋」冒熱氣,和成漿糊往火上一潑,竟然像塊濕泥巴似的把火苗悶住了。
「快!再和兩桶!」
蘇康搶過一個木瓢,往最旺的火苗上澆,水泥漿濺了他一臉,他也顧不上擦。
折騰到天矇矇亮,火苗總算被摁下去了,窯頂熏得漆黑,好在窯體沒塌。
李老頭癱坐在地上,摸著被燻黑的窯壁直掉眼淚:「這要是塌了,我這把老骨頭都賠不起啊……」
「哭啥,沒塌就是好事。」
蘇康抹了把臉,一手黑灰,「尉遲,把人都帶過來。」
尉遲嘉德很快押過來兩個鼻青臉腫的漢子,還有個被打得嘴角淌血的地痞——是王二的跟班。
「大人,這倆是從黑影裡抓的,跑慢了一步。王二那夥人跑了三個,剩下這個被柱子敲暈了。」
他踹了那地痞一腳,「說!誰讓你們來的?」
地痞哆嗦著嘴:「是……是王二哥讓來的,說曹縣丞給了銀子,讓我們來教訓教訓……教訓那些想偷水泥的……」
蘇康沒理他,走到那兩個黑衣人麵前。
倆人穿著緊身夜行衣,其中一個胳膊被砍了道口子,正往外滲血。「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瘦高點的漢子梗著脖子:「我們就是路過的,見這裡有火才過來看看,你們憑啥抓人?」
「路過?」
蘇康彎腰撿起塊燒焦的布料,往那漢子麵前一扔,「這是從你們身上刮下來的吧?太原府那邊的細棉布,上麵還繡著個『節』字——尋常百姓穿得起這個?」
漢子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話。
魏國成剛從晉陽趕回來,聽說窯廠出事,連衣服都沒換就跑來了。
他蹲在那布料前看了半天,眉頭擰成個疙瘩:「賢弟,這怕是……節度使那邊的人?」他壓低了聲,「那老東西手握兵權,咱們跟他硬碰硬,怕是討不到好。」
蘇康撿起塊被火燒硬的水泥塊,在手裡掂了掂,水泥渣子掉了一地。
「他要是不來惹我,我自然懶得搭理。可他都把爪子伸到威寧來了,我要是縮了,以後誰都敢來踩一腳。」
他往地上啐了口,「尉遲,加派人手,把窯廠圍起來,一隻耗子都彆想鑽進去。另外,去把王二給我抓回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尉遲嘉德剛要走,蘇康又喊住他:「把這倆黑衣人也關進縣衙大牢,單獨看管,不許任何人探視。」
「那曹新呢?」
尉遲嘉德問道,「要不要現在就把他叫來?」
「急啥。」
蘇康拍了拍身上的灰,「好戲得慢慢唱。孫小乙,去告訴馮師爺,準備升堂。我倒要看看,曹縣丞見到這兩個『客人』,還有什麼話說。」
孫小乙剛跑出去沒兩步,就見個兵丁慌慌張張地從縣城方向跑來,離老遠就喊:「大人!不好了!曹縣丞……曹縣丞說窯廠失火是咱們自己不小心,正帶著人往這兒來,說要查辦失職的人呢!」
蘇康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抹冷笑。
「來得正好。」
他往窯廠門口走,「讓他來看看,他小舅子的『功勞』。」
魏國成跟在後麵,拉了拉他的袖子:「賢弟,曹新這是來碰瓷的,怕是早準備好了說辭。」
「準備好也沒用。」
蘇康回頭看了眼黑漆漆的窯頂,「他想玩陰的,我就陪他玩玩。隻是沒想到……」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節度使竟然也摻和進來了。這水泥,看來比咱們想的還金貴。」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曹新的轎子怕是快到了。
張武握緊了刀,低聲問:「大人,要不要先把這倆黑衣人藏起來?」
「不用。」
蘇康往門檻上一靠,「就擺在明麵上,讓他瞧瞧,他抱的這棵大樹,到底靠不靠譜。」
晨曦從東邊爬上來,把窯廠的影子拉得老長。
那兩個被綁著的黑衣人低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出現,會把威寧攪成多大的渾水。
而曹新坐在搖晃的轎子裡,正撚著胡須得意——他昨晚就給節度使的人遞了信,隻要窯廠一毀,蘇康在威寧就站不住腳了。
隻是他沒算到,蘇康竟然能用水泥滅火;更沒想到,那兩個黑衣人會被抓住。
轎子在窯廠門口停下,曹新撩開轎簾,看見蘇康站在門口,臉上還帶著黑灰,他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又定了定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早有準備。
「蘇大人,聽說窯廠失火了?」
曹新拱了拱手,一臉的「關切」,「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窯廠,怎麼就不小心點呢?」
蘇康笑了笑,往旁邊挪了挪腳,露出身後被綁著的兩個黑衣人:「曹縣丞來得正好,這兩位『客人』,你認識嗎?」
曹新的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尤其是那塊掉在地上的棉布,臉色「唰」地變了。
他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空氣一下子靜了,隻有鼓風機還在「呼嗒呼嗒」地轉著,像在為這場暗戰敲著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