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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她又遭人暗殺 [是否為舊時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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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狸書院開辦之初,即在中庭辟了兩大塊菜圃,地上是綠瓜青豆,架上是長藤細蔓,長勢良好,每年都有此中菜肴擺上飯桌,引得出身富貴的學子連聲驚歎,大讚滋味堪比酒樓盛宴。

院中的小書童負責為這兩塊菜圃施肥除草,也常常負責和閒來無事躍躍欲試的富家學子搶鋤頭。

兩側菜圃中央石磚鋪地,遠處立著座飛翼的山亭。

樓出鶴正舉著一根木棍同覺明過招,一下打胸一下打背,還有一下重重敲上了屁股,直打得對方在亭中來回逃竄,終於忍不住叫停。

“不行了不行了,”覺明腳一點跳上亭椅,擺手求饒,“我認輸,打不過你。

”樓出鶴綻開笑顏,得意揚揚地將木棍貼回後背:“且得練呢,小明子。

”覺明:“……記著了,樓大俠。

”樓出鶴滿意點頭,忽而聽見了遠處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你們……”提著水桶的書童自廊門走來,遠遠就聽見了前方喧嚷,抬頭一瞧,頓時皺起了小臉,“這根棍子……這棍子是用來挑高處的瓜藤的,怎麼在你手裡?”覺明默默退後半步,欲顯示和身前的女子關係較遠,以避免連坐。

樓出鶴渾不在意,手上略一使勁,背後的木棍便騰空而起,然後不偏不倚地插進了旁邊的菜地。

“這不就還回去咯?”她朝著那方一本正經的小孩擠擠眼睛,忍著笑意問道,“請教小先生,你今年幾歲了?”書童拎著桶就給菜圃澆水去了,淡淡回答:“小生不才,今年才九歲。

”“……哦喲,年輕有為啊,要姐姐幫你澆水嗎?”樓出鶴咬緊牙關憋笑,嘴裡嘖嘖稱奇,隨即就被覺明用胳膊杵了一下。

年輕有為的小書童恍若未聞,依舊自顧蹲下身去舀水。

“要下雨了。

”忽有一道聲音從庭院一角傳來,大小三人皆抬了頭看去。

剛自後山回來的祁青洲麵色沉靜,在拱門前停住了腳步:“想來不用再澆水了。

”手裡握著水瓢的書童愣愣地仰頭看去,夜幕上黑雲層疊,已蓋去了消瘦彎月。

他連忙起身,朝祁青洲一拱手:“多謝。

”旁邊的樓出鶴佯裝不悅,挑眉道:“怎麼光謝他,不謝我呢?”覺明又欲用手肘搗她,卻被對方靈巧躲過,胳膊僵在身側作了叉腰狀。

樓出鶴在兩步之外捧腹大笑:“都說了,你且得練呢。

”“還請各位都回房避雨吧,我先告退了。

”小書童淡定出聲,打斷了樓出鶴的狂笑,“明日晨起早課,午後方有遊學會,各位屆時也可來參加。

”說完便匆匆穿過廊門離去,頗有些對幾人避之不及的意思。

“這小孩兒……挺有意思。

”樓出鶴撇撇嘴,扭過脖子去瞧拱門前的人,“無常路那小子,閣主怎麼老喊你單獨出去,有什麼事情吩咐麼?”祁青洲抬眼看她,沉默片刻,淡聲回答:“無事。

”“無事?既然無事,她為何要叫你過去?”樓出鶴狐疑地打量他麵上神色,“莫非果真如玉嶸所言……”“等等,”覺明一聽就知道她又想到了關於“閣內小倌”的駭人之語,連忙搖頭劃清界限,“此事與我無關,我是清白的,清清白白的。

”另一位當事人卻並無反應,黯然垂落了眼眸,緩步向著庭外走去。

樓出鶴和覺明看著那道莫名孤寂的身影,對視間皆不明緣由地擠了擠眼睛。

說中了?還是毀人清白了?樓出鶴低下頭默默反思,卻聽廊門處一道清冽人聲——“請教兩位,”步子微頓,那人忽而回首,眸光深深,垂眼看向自己和覺明,“閣主她,是何方人士?”……屋門輕響,山雨終為清風席捲而來,簷角落下了一串串珠花。

祁青洲步伐輕緩,回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抬手闔上了門窗。

“閣主自是京城人士,少時即入宮陪在了陛下身邊——你問這個做什麼?”屋中未燃燈燭,一片昏暗中,唯有耳邊有雨點垂落,清靈成響。

祁青洲盤腿坐上床榻,合掌運功。

溫潤的真氣自丹田而上,逐漸充斥了周身。

“徒兒,七年顛沛,你安睡何處?”蒼老而悲涼的聲音驀地敲上了他的心頭。

祁青洲猝然睜眼,平緩的氣息瞬時急促如擂鼓。

蕭從舟十七歲時,蕭家叔伯領軍戰退了西南山瘴國,先帝大喜,破格賞賜蕭府子弟儘數襲爵承位。

於是蕭從舟再度身入軍營,人人皆稱“少將軍”。

一年後,他孤身領軍至城外深穀,破了時時侵擾周邊的江湖賊幫老巢,回城時長身禦馬,百姓夾道,讚他英朗神武,實不辱父輩英名。

蕭從舟自此名動全城、風光無限,出行時每有海棠花枝佩上腰身,即拱手言謝,深禮拒之。

先朝十七年,西域異族聯合進犯,邊關一脈的守城軍節節敗退,先帝震怒,任命西門泊為三品鎮北將軍,調集西、南、中三方兵馬,誓要奪回失地。

是年蕭從舟二十一歲,替父兄叔伯等被西門泊征為副將,隨軍一路西行,寒光曝陽,征戰十月得歸。

歸來時,棠梨城滿城素縞,先帝崩逝,帝後林傾秋攜旨上位,昭元既立,天下駭然。

蕭府成了抗旨謀逆的罪臣,抄家滅門。

而後恩賜的聖旨自雲階之上悠悠飄落,特免蕭家子女之刑,謫貶庶人,逐出舊城。

棠梨城的馮知府顫顫巍巍地起身,彎腰頷首接下聖旨,卻聽侍從匆匆來報,稱蕭家舊邸突生大火,蕭艫之子蕭從舟闖入火場,不見了蹤影。

馮知府撲通一聲就跪了地。

什麼突生大火,哪有這麼趕巧的火?他盯著掌心的聖旨,眼珠一轉,揮手招近了侍從,壓低聲音囑咐:“蕭府內若見屍身,即扔進水井掩埋。

至於放火之人,當是頑劣孩童貪玩縱火,抓幾個審問了便是。

”於是一份聯名的請罪書自棠梨城快馬加鞭,幾日後抵達京城,層層奏報,最終飄進了女帝之耳,輕輕揭過,寥無後話。

……黑暗之中,祁青洲心間忽起劇痛,抬手捂上了胸口。

他側身躺上床榻,卻聽腰側有琉璃滾動之聲,伸手一摸,才發現是那小巧的糖包鬆了繫繩,為油紙包裹的楊糖全都滾落在了被褥上。

祁青洲極淺地笑了一下,摸起一顆剝開,輕輕放進了嘴裡。

清甜自唇齒間緩緩滲出。

彷彿餘香入夢,夢中他亦是滿身疲憊,幾欲倒頭昏睡。

那天,他白日還在山中,午後又上各親眷府中拜過,傍晚時又去軍營犒問留守將士,入夜時自郊外徒步回家,整個人猶如從棠梨城跑到京都的老馬,恨不得立時撲倒在床,連後苑水畔的賞月宴都不想參與。

一路庭院深深。

自入營後,蕭從舟就自請搬到了幽寂少人的西院深處,想著每日夜深來回,也不會總是驚擾了府中人。

此刻身形疲乏、腳步虛浮,走了許久也冇走到住處,他也隻得默然歎息,繼續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前。

遙遠處的戲台還在鶯歌長吟,悠長的戲音悠悠盪盪,一路穿過水榭樓閣飄進了他的耳朵。

恰逢月夕佳節,蕭府特在今夜設宴,邀請了城中諸多的賓友親朋,此刻的後苑水畔,想必熱鬨非凡。

然而蕭從舟身心俱疲,連麵都不想露,想著無論明日父親如何豎眉毛戳指頭,他都隻有一句承應:你兒累倒在床,整夜昏迷不醒。

蕭從舟想著,沿青瓦白牆一路走近院落,即刻就要看見入眠的曙光,卻在拱門外聽見了庭中傳來的窸窣聲響。

他探頭一望,見一粉白衣裙的女子獨自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正在安靜地剝糖賞月,一派悠閒自如的模樣。

應是宴上嘈雜,擾得她棄席逃離,孤身來了這僻靜之處躲閒。

蕭從舟垂眸輕笑,曲膝坐在了院外的石階上。

雖是遙遙一眼,院中側顏卻仍依稀與他記憶中的一張麵容相合。

那時尚是妍妍春日,清風徐麵,海棠紛飛,彷彿在烈日下起了滿城煙雨。

園林後苑,蕭從舟騎馬經過,抬頭看著一個姑娘在樹梢獨坐,微蹙雙眉,連聲歎息。

他忙出聲詢問,欲施以援手,姑娘卻不肯,言說樹上風景怡人,她看夠了便自己下來了。

“……”蕭從舟一時失笑,隻得溫柔配合,在她低頭望來的時候方纔又問,“姑娘看夠了嗎?”“……尚未。

”她在樹梢上偏過頭去,又撥了團簇的棠梨花枝遮麵。

“苑外有工匠未收的木梯,”他溫聲笑著,“姑娘身著裙衫,想來會有不便。

我替姑娘尋梯子來,權作驚擾你一番雅興的賠禮,還請姑娘原諒。

”……耳邊隱約可聞遠處的朗朗戲音,身前一陣琉璃落地似的輕響。

輕柔的夜風自重重庭門間穿過。

有人俯身靠近,清冽的氣息瞬間鋪麵而來。

片刻後,倚著門框睡去的蕭從舟終於轉醒,視線清明之際,看見了前方飄動的粉白裙袍,院裡的姑娘早已乘了夜風而去。

蕭從舟頓時醒了神,抬手摸了摸被院牆硌得生疼的腦袋,正欲起身,一顆裹著油紙的糖便自他袖口處掉落,咕嚕一下滾在了地上。

他忙俯身撿起,抬頭一望,糖的主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也許步伐匆忙,楊糖散落一地,這一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衣袖上,惹得主人一時踟躕,索性放棄離去。

全然不知自己處境的糖正安詳地躺在他手心裡,隨即就被夜風吹得滾動了身軀,看上去有些可憐。

蕭從舟眼底盪開了笑意,垂眸看著那顆孤零零的楊糖,一時竟不知該不該前去歸還。

他沉思片刻,指尖剝開了那小小糖紙。

唇齒間清甜瀰漫,蕭從舟站上身後假石遠望,卻始終未能瞧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搖頭失笑,跳下石頭,終於穿過拱門走向院中,去睡他那一場“累倒在床,昏迷不醒”的夜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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