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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樂 弓槊雙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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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槊雙英

自新朝以殺伐開國以來,無論是作為飛鳳衛者近身警戒天子謝朗的安全,還是作為羽林軍大統領執掌宮城核心機要的禁衛軍,司空照所經曆的殺伐驚險遠不算少。

但她亦從未想到過,自己會麵臨今日之局。

如若裴萸的答案是“不聽”,不僅她此刻就麵臨著,必須親手誅殺昔日戰友之女的死局,她自己大約也會同著身後這三千朔方軍,血濺此建章城內。

而宮城之中,向由她提督管領的上萬羽林、龍虎驍騎若知她身死,亦必定與建章師展開血戰。

這兩軍之爭,此刻終於變為裴萸與司空照以武力分高下的局麵。

“回龍”既是裴萸手中這杆槊的名字,亦是裴家五世所傳之家傳武學,取其槊出如龍,入軍陣如探海,回身可掃千軍之勢。

裴萸神情鎮靜,勒馬後退數步道:“請照姨賜教。”

司空照知她發難在即,後退是為蓄勢,和給交鋒騰出場地。她冷笑一聲,就這般昂然坐於馬上,秀發披散如瀑,神情凜然,不進亦不退,提鐧喝道:“來罷!”

她話音剛落,陣前的兩軍忽感整個空間都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靜。

裴萸自遠及近馳馬而來,帶著裹挾天地的肅殺之勢。而她本人即是那令人窒息的中心。

兩馬相錯。她右手忽起,一杆銅槊從她身後無聲無息探出,轉接為雙手相握,如長龍般向司空照疾刺而去。

司空照高踞馬上,垂手不動。一雙美目忽然亮起,卻泛動著譏誚神情。

直到裴萸長槊堪堪搠至她胸前,司空照忽然平地一聲暴喝,似半空炸雷。

同時策馬錯身,雙手擊出如電,雙鐧猛地掠起,同時重重砸在回龍槊頭之上,竟要將這杆槊硬生生從頭斷去。

她號為神臂將軍,一雙精無鐧重達八十斤,故可輕易破甲斷兵。

裴萸沒有料到司空照左右手分彆揮舞四十斤的重鐧,居然能後發先至,來得比她還快,已知失算。她見機極快,當一槊搠空,立刻策馬拖槊繞場而走,雖然連人帶馬都不免受了餘震,卻避開了兵器被斷的命運。

在場軍士都多經沙場演練,一眼便可看出司空照占了上風。

而裴萸作為後起之秀,能在大統領司空照一擊之下全身而退,見機之速應變之快,亦足可稱為建章軍的驕傲。

神獒營當即便鼓譟起來,紛紛有人喊道:“好!”

也不知是讚司空照神力勇絕當世,還是裴萸躲得及時跑得夠快。

朔方軍卻是寂無聲息,人人全神戒備,神情嚴肅。這支先驅軍隊千裡奔徙,孤軍深入建章城,每個人都很明白此行的凶險。

司空照若當場落敗被殺,現下等著他們的就是立刻被神獒營屠滅的結局。

司空照橫鐧胸前,冷然道:“大小姐還是回去,讓裴公親自來罷。”

她這話可說嘲笑之意十分明顯。裴萸身後的神獒營當即噓聲四起,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神獒營為裴元禮親衛營,其中大多為權貴門閥子弟,好鬥雞走馬,好勇鬥狠,多自命為未來的中流砥柱,軍隊棟梁,卻從未真正經曆過戰場的殘酷。

他們所服膺者,在京城中這一輩的也就裴萸一人。

因著對生死凶險缺乏切身體會,他們亦不會對司空照這種自暗衛係統搏殺出來的將領,有真正的尊重,而隻認為她是皇帝身邊的親信,故而權勢滔天,沒人敢惹而已。

裴萸美目中射出銳光,執槊在手,柔聲道:“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還是由侄女來領教照姨的‘秦王鞭石’、‘橫掃千軍’罷!”

司空照聽得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顧逸讓自己來接朔方軍入城的用意。

她當時擔心自己離開皇宮,宮城內外羽林軍會暫時失去統禦之人。蟾光宮宴迫在眉睫,百官及各誥命貴婦都要進宮,恐怕於皇宮安防有隱患。

顧逸卻說無妨,讓她將調動羽林軍的虎符暫借於他即可。

現在看來,顧逸是要親自坐鎮宮中,防止裴元禮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對皇宮不利,故無法親自出迎朔方軍。而放眼京中,無論武功聲望能壓製得住建章軍的,也就隻有自己這個羽林軍大統領了。

司空照將雙鐧高舉過頭,朗聲笑道:“若我估計不錯,裴公這會應已被少師請入宮中喝茶去了,應沒什麼重要事呢!大小姐無須客氣,請看鐧!”

勁風到處,裴萸隻覺得割得臉上生疼。精無雙鐧那閃著精光的三棱鋒刃劈天蓋地直劈而來,掄、掃、劈、砸無所不至。她立即挺槊而上,兩人激戰不休。

司空照對上裴萸,可比對上阿秋要輕鬆太多。因為兩人武學都是軍陣出身,又都是長兵器,遠距離格鬥更能發揮她天生神力擅使重兵器的特點,可謂打得酣暢淋漓、意氣風發。

對上阿秋那種近身纏鬥專找空門的刺者,則隻能用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憋屈來形容。

槊鐧連續相交,擊撞不斷。裴萸且戰且走,且是被司空照壓著打的形勢。

朔方軍雖然無人出聲,可人人看得聚精會神。隻親眼見這一戰,便沒白來建章城一趟,朔方軍亦絕不會再以為京中無人。

畢竟禦林軍第一人,“銀鞍白馬”司空照大統領對戰裴家的回龍槊,這在軍中也是萬難一見的高手對決。

裴萸雖是且戰且走,但身形策馬絲毫不亂。司空照便已估出她的策略是“示敵以弱”。

裴家的回龍槊之所以有名,那就是在於出其不意,在敵人萬料不到時的掉頭反擊。

這回龍槊之陰沉,倒真是像極了裴元禮這個人。

司空照雖然看似占儘上風,卻一直提神戒備,提防著裴萸的隨時反擊。

就在此時,異變忽生。

先是神獒營中的那隻巨大鐵籠,忽然幢幢而動。且還有鐵鏈碰撞的聲音響起。

然後神獒營軍士忽然都不明所以地騷動起來。

司空照敏銳地察覺異常,激戰中仍抽空望了一眼,卻並未發現什麼亂象。

然後,一聲驚天動地的猛獸咆哮聲自鐵籠中傳出,直震得人耳欲聾。

兩邊的戰馬齊齊站立不住,忽而開始揚蹄亂蹦亂跳。

這中間,也包括司空照所騎乘的那匹玉龍照夜白馬。

此馬雖然神駿,但鐧來槊往之間,猝聞虎嘯,亦是失驚之下,前蹄跪倒。

而此時此刻,正是裴萸先以槊前挑,挑開司空照來鐧,隨後倒轉槊尾橫掃的一擊“回龍”槊擊。

司空照猝然馬失前蹄之下,整個人因失去平衡前倒,恰以背承受了這一記“回龍槊”,白馬受擊之下向前猛衝,司空照下馬背,向前猛跌而出,吐血倒地。

朔方軍士兵在馬受驚之時已經各自提槍戒備,此刻仍是無人說話。

參軍諸茂早已從中軍策馬來到前方觀戰。他見司空照落敗,已打出一個手勢,陣前便搶出數名軍士,將司空照連人帶馬急救回陣,簇擁於軍中。

諸茂再打出一個手勢,朔方軍陣型變化為衝鋒的尖刀戰陣,前為長矛手,其後一字擺開弓弩手。

他一字一句地道:“朔方軍的兒郎們,這便隨我衝到皇宮去,即便身死此處,皇上、少師,還有關內侯,必然不負我們!”

馬上手執長槊的裴萸直到此刻,仍然有點發懵。

這並不是她想象中的結果。

在她的想象中,以司空照之能,即便猝不及防下被她的回龍槊擊中,也必定能架住格擋。

司空照披有重鎧,但這一槊她實是用足了全力。畢竟要麵對的是司空照的天生神力。

她斷沒有料到,原本要押送入宮的白虎此刻突然會因兩軍對壘,刀來槍往而焦躁咆哮。

更沒料到司空照最終不是以鐧擋格,而是被迫以血肉之軀承受了這一擊。

司空照不知生死,而現在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當麵挑釁、襲殺禦林軍大統領。即便是爹,也很難為之講話了吧。

即便是娘,恐怕也沒法原諒。

而且麵前,還有一支遠道而來,卻親見維護他們的司空照被挑落,正群情激憤的朔方軍狼師。

裴萸於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曆史上那些生死抉擇之際,忽而造反以至於遺臭萬年的臣子將軍的心情。

有一種反,叫不得不反,因為形勢逼人。

不做罪人,就馬上要變死人。

眼前的朔方軍自進城到這一刻,終於爆發了最大的死誌和殺氣。

裴萸能清楚的感受到這一點。

這似乎是她想要的結果,又似乎不完全是。

以籠車阻道,逼迫朔方軍先動手,局勢隻要一亂,就以不遵軍紀為名將這支朔方軍拿下,屆時無論對朝廷還是李重毓,主動權全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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