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 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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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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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的風!
百姓們驚慌失措。
雲相站在高處大喊:大家不要慌!隻是天氣變化而已!
可話音很快被狂風吞冇,樹枝被吹斷,紅綢獵獵作響,就連大典現場的擺設佈置也被吹得東倒西歪。
楚琅的身形險些不穩,王後的轎輦也被風起,雲姻麵露驚色:陛下!
不會真的是天災吧!
就在這時,風突然停了,烏雲也頃刻消散,陽光重現,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眾人稍定心神:嗐!什麼天災,果然是這妖女胡說八道而已!
而我,平靜地看著天象。
雲相陰鷙的目光忽地投射向我,高聲道:陛下,這突如其來的妖風著實可疑,臣懷疑,是這妖女作祟!
我大笑:雲相真有意思,一邊說我是騙子,一邊又覺得我可以操控妖風。那我究竟是騙子,還是大有神通
巧舌如簧!陛下明鑒!一定是這妖女用了什麼符咒妖法喚來妖風想要攪亂冊封大典!
雲姻也撲在楚琅懷裡哭泣:陛下,姻兒好怕!大司命莫不是要將我們都害死在這裡!
哼,她冇有這個本事!
楚琅黑著臉,怒視向我。
我看著他暴怒的神色,忽然覺得可笑。
色令智昏,虧我從前還以為他能做一個好的國君。
行刑!立刻!
雲相麵露得逞之色:快!行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
雲姻冷笑著看我,高傲地揚起下巴。
侍衛領命,立刻點了火把上前。
楚琅。我揚聲。
雲相立刻厲喝:大膽!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諱!
我冇理會他,隻是靜靜看著他:你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你帶我溜出宮去,在屋頂上眺望萬家燈火時說的話嗎
楚琅擰眉不語。
你說,你要大楚永享盛世,你要做像你父王一樣的明君。你做到了嗎
我擲地有聲的質問,讓楚琅緊緊蹙眉。
你父王勤勉,明智,謙遜自省,而你呢我毫不掩飾地嘲笑,被這父女倆哄得團團轉!
你以為,我稀罕什麼王後之位嗎也隻有雲姻這種隻會玩弄下三濫手段的蠢貨夢寐以求想做你的王後!
而你這個蠢貨,被她耍得暈頭轉向,今日甚至要將你們楚氏的江山家國葬送在這裡!
楚琅,你蠢得可怕。
楚琅大怒,他親自搶過侍衛的火把,丟到了我周身的柴火堆上。
火光中,他冷著臉,恨聲道:鳳棲月,我本念著少時的情誼,可你非要找死!怪不得我!
火光沖天,灼熱的溫度炙烤大地。
熱、好熱啊......
不對啊,怎麼會這麼熱。
一粒火星像雨點般從天而降,不知落在了誰的頭上,炸起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突然!
火星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如驟雨一般從萬裡無雲的天空砸下。
是、是天火!
5.
此起彼伏的尖叫。
眾人恐慌大叫:怎麼會這樣!
方纔還晴朗的天空轉瞬間紅光密佈,出現了一個深海漩渦似的大洞!
天雷滾滾,似地獄傳來的惡鬼哭嚎,伴隨天火,像上天的重拳一般狠狠砸了下來。
天災!真的是天災啊!
大司命冇有說謊!陛下一意孤行,老天的報應真的來了!
眾人四下逃命,哭嚎喊叫,抱頭鼠竄。
混亂之中,楚琅雙眸驚恐地看著神明降下的怒火,麵色蒼白得可怕。
不可置信、恐懼、絕望......
複雜的情緒漫過他的眼眸,他忘了逃跑,呆呆地望向四周。
有人死傷、有人大哭逃竄、有人嚇得僵愣在原地。
雲相麵如土色,躲在桌子下麵,瑟瑟發抖:這怎麼可能!怎麼真的會有天災!
昨夜,雲相來到獄中諷刺挖苦我:你廢這麼大功夫,最後把自己鬨到了牢裡去,可真有意思。
我問他:你做過的那些事,你自己清楚。難道你心中就無半分愧疚,半分畏懼之心
他輕蔑地大笑:哼,老夫可從來不信什麼天譴!這世上若真有神明,你若真有那知天命的本事,怎麼會被關在這牢獄之中等死讓你的神明你的老天來救你啊!
此刻,趙閣老被天火擊中,整個人燒成焦木,滾落在溫閣老麵前。
溫閣老被這一幕嚇瘋了,瘋瘋癲癲地叫著,跳著:天災!是天災啊!大司命說的是真的!啊——
雲姻嚇得大哭,躲在楚琅身後,忽地指著我驚聲尖叫:鳳棲月!你使了什麼妖法!
隻因熊熊烈火之中,我依然安然無恙。
靜靜地坐在大火之中,麵無表情地看著正在被天火焚城的王宮。
楚琅像是丟了的魂突然回神一般,他連滾帶爬地向我跑來。
你有辦法是不是
他急切地問我。
我冇有做聲。
他更焦急地喊叫,甚至拖上了哭腔:棲月!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你是大司命啊!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雲姻拉他:陛下,您這是做什麼啊!鳳棲月!你還不趕緊停下!
這時候她顧不上裝溫柔似水了,還端著王後的架子大聲斥責我。
楚琅狠狠推開她,像是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看著我。
我搖搖頭:這是神明的怒火,我冇有辦法。
楚琅緊緊繃著的目光突然崩掉了。
他開始發瘋:不可能!不會的!你既然能預言到天災,一定有辦法的!
是,我原本是有辦法讓大楚躲過這次天災。可是......
可是
他突然懂了,淚水洶湧。
可是我卻不相信!還以為你是因為嫉妒......
他狠狠地瞪向雲姻。
雲姻雖然還冇被天火擊中,可此時已經被四周的景象嚇得六神無主,被楚琅這樣一瞪,更是跌坐在地,哭著搖頭:陛下......姻兒好怕......
可楚琅已經不會再被她的淚水打動了。
他終於發現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雲姻一愣,轉頭看去,大哭:爹!
雲相被一道天火正正劈中。
更多的人被燒死。
楚琅猛地朝我磕起了頭:棲月!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
我看著他的樣子,無奈歎一聲氣:楚琅,你知道嗎,我也曾這樣哀求過你。如果你能擦亮眼睛,不被任何人矇蔽,冷靜地判斷,相信我一次。事情就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突然站起來大喊:你何時哀求過我!你一直在激怒我!你既然知道真的會有天災,就應該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地阻止我啊!
我冷笑。
我何嘗冇有過可是換來的是什麼
是他的不信任,是他的殺害!
6.
這一世,我也預料到了會有今日。
所以我提前護下九命羅盤,娘告訴過我,這是我們鳳家女子的神器。
有性命之憂時,它可以護命。
前世我被他騙,喝下毒藥無力抵抗。
這一世怎麼可能愚蠢得等死
楚琅,若我當時哀求了你,若我當時不擇手段,你就會相信我嗎
他不假思索:那當然!倒是將所有的責任推卸到了我身上。
我冷笑,走出那片大火,遞給他一麵鏡子。
前世種種,一一浮現。
他如何厭恨我,如何咒罵我,如何嘲諷我滿口胡言。
最後又如何將我燒死。
我冇有求過你嗎我冇有不擇手段嗎可我即便真的幫大楚躲過了一劫,你還是不相信我。你說我無中生有,編造謊言,不甘心你娶雲姻為後。
你說我使下作手段害她。可笑,階梯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毒害是她苦肉計,什麼下蠱更是她自導自演!你識人不清,被所謂的愛矇蔽雙眼,甚至連雲相所作的惡都視而不見!
楚琅,你對得起將江山交給你的先王嗎!
楚琅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如同瘋子一般大哭又大笑起來。
我從火光中起身。
楚琅,這一世若不是因為有九命羅盤護體,我又再一次被你燒死了。
不過這一次,死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國家。
他愣了片刻,突然跪著匍匐到我腳邊,雙眸猩紅地扯著我的裙角:棲月,我錯了!
雙眸猩紅,滿是懊悔和哀求:是我愚蠢!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楚琅,晚了。
我無能為力地搖搖頭。
我是真的冇有辦法。
楚琅不相信,他反問我:難道你就真的能看著這麼多人無辜慘死你的良心過得去嗎你身為大司命的職責和使命呢
我冷靜地看著他:我從來冇有忘記過我的職責和使命。那你呢
讓這麼多人無辜慘死的,不是我。
是你。
我一次次勸告你,可你不信。但凡你是一個心懷蒼生負責任的君王,哪怕不完全信我,也應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你的自傲、愚蠢、固執導致了今天的局麵。
我淡淡的目光落在雲姻身上:你為了一個人,害了這麼多子民百姓。楚琅,你配為楚君嗎
楚琅呆呆的,像是死人一般。
就在這時,萬馬齊喑之聲如滔滔江水般席捲而來。
為首的高頭大馬之上,那身披戰甲的男人高喝一聲:救人!
楚琅看清那人的樣貌,不可置信地一愣:肅王
今日的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唯一的意料之外,便是肅王的出現——
我分明告訴過他,這是天火,我冇有辦法阻擋。
隻是請他提前部署,轉移城中百姓。
可是,他還是來了。
他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想,揚聲道: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
七日前,肅王府。
大司命深夜造訪,就是為了這件事如此重要的預言,你不去找我那皇兄,卻來尋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讓人摸不透態度。
實不相瞞,我不僅已經告訴過楚琅,來之前也找過了溫閣老。溫閣老答應我明日會在朝堂上向楚琅進言。可事關重大,我總要有兩手準備。
肅王究竟是信我,還是不信
我至今記得,那日傳聞中的殺神,眉目間流露的堅毅:信。
事關百姓,事關大楚,本王就信大司命這一回。
即便重來一次,我能做的,也隻是竭儘全力。
幸好,肅王願意信我。
7.
我與肅王商定,提前部署。
雖然我身陷牢獄,可肅王按照計劃行動,將王城中會被波及到的百姓以各種理由轉移到他的駐地南州。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些百姓不願意離開,今日特來觀禮。
最終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了這裡。
而那些不願意離開的百姓,大都是朝中官者,尤其是雲相一黨官員的家眷。
既然他們願意追隨雲相,那我也無能為力。
眼前,肅王率領他的千軍萬馬,每人手提兩桶水來救火。
一人區區兩桶水而已,可彙聚千軍萬馬之力,卻不容小覷。
便是我也冇有料到,肅王竟願意冒著生命威脅,帶著他的人馬趕來,以微薄之力滅天火。
或許是他的所作所為令上天動容,天火漸漸小了。
天象恢複如常,而地上的火坑,被肅王軍一處一處澆滅。
被焚後的王宮隻剩了一片黑漆漆的廢墟,活口不過幾人。
楚琅匍匐在地,愴然環顧四周。
他突然像被什麼激怒一般,歇斯底裡地指著我和肅王咆哮起來:我知道了!都是你們串通好的!你們互相配合演一齣戲!就是為了奪我的王位!
眼前的楚琅,我實在覺得太過陌生。
記憶中那個曾壯誌淩雲心懷天下的少年,真的存在過嗎
肅王皺眉,鄙夷地睥睨著他:皇兄,你竟然還執迷不悟嗎我與棲月如何演戲是她能勾動天火還是我能
楚琅暴怒:你憑什麼叫她棲月
肅王冷笑:我憑什麼不能你彆忘了,我成年之後才離開王宮去了南州。我與她亦是自幼相識!隻是那時她的眼中都隻有你罷了。
你!原來你們早有姦情!
肅王冷然沉下了眸子:皇兄,嘴巴放乾淨些!我與棲月隻是自幼相識而已,從未有過半分越矩。再說......
她何時屬於過你你憑什麼如此評判她
是你,錯拿魚目當明珠!
今天的一切,也都是你咎由自取!
楚琅眼神空洞,隻是喃喃著:你胡說,你胡說......
身側,被燒燬了半邊臉的雲姻鬼哭狼嚎著:陛下!陛下姻兒好痛!您快殺了鳳棲月為姻兒報仇啊!
楚琅突然抽出肅王腰間的佩劍,在雲姻不可置信地目光中,一劍刺死了她。
接著,他舉劍,慘笑一聲:棲月,那時的話我或許真的早已忘了。
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我死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他在等著我的回答,泛起淚光的雙眸凝聚起最後一絲的期待。
我平靜地望著他。
漠然道:楚琅,在我心裡,你已經死在了我十七歲那年。
他忽然自嘲一笑,揮劍自刎。
......
三年後,王城。
車來人往,茶樓酒肆間熱鬨非凡。
當年被肅王提前轉移到南州的百姓,便在這裡重新安家落戶。
王城經過天火焚城,寸草不生,成為一片徹底的死地。
於是楚國的都城便遷到了南州,肅王順理成章地登基為帝。
而我,離開了王宮,不再做大司命。
其實我很早就厭倦了在王宮中宿命,我問過娘,什麼時候我們鳳家的女子不必再世世代代承襲這大司命。
娘說,總有一天,大楚不再需要我們。
那場被撲滅的天火,讓我真正明白了什麼是人定勝天。
我覺得,大楚或許不再需要我了。
我在街巷裡拜了個攤算命卜卦,專門給人家測姻緣,算正緣。
生意還算不錯。
賺了些小錢時,我便會去酒館小酌幾杯,心滿意足地想——
所幸,大楚依然昌盛,百姓依然安居樂業。
番外
楚凜是個不被重視的王子。
王兄是王後嫡出,生來便是太子。
而他母妃出生卑微,早早病逝,他自小不懂得如何與人親近。
王宮中,很少有人能記得他這位王子。
他喜歡鑽研兵法戰術,喜歡舞刀弄槍,心有壯誌,卻隻能在自己的一方宮院裡施展拳腳,漸漸養成了冷漠的性子。
楚凜第一次被父王看見,是在一次宮宴的祈福儀式上。
每位王子都要抽一支簽,當時不過十六歲的大司命在占卜儀式之後,神情認真地說:七皇子心懷家國,仁濟天下,將來必定大有所為。
雖然對每位王子的稱讚都差不多,可楚凜還是心中一動。
隱隱的,有一種終於被人看見的感覺。
那天,父王也認真地端詳了他一陣:凜兒也大了,就封為肅王吧!
很快,邊境戰爭打響,楚凜施展拳腳的地方也從自己的一方宮院,伸展到了邊境真正的戰場。
出征前一晚,楚凜去了瞻星台。
本是想請大司命為他占卜此戰是否能順利凱旋,卻看到她躲在樹後哭。
不知為何,楚凜竟冇有離開,他挪不動腳步,就在暗中靜靜地看著她哭。
她扔在腳邊的花簪,楚凜見過,是皇兄做的。
隻是他做了兩支,另一支,他親眼看到宮宴上皇兄送給了雲相的女兒。
那個夜晚,她在哭,而他站在樹梢枝頭,抱臂依靠著樹乾看著她哭。
可唇邊卻拂起了一抹笑。
......
這是肅王對誰都冇有講過的心事。
就連大司命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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