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胡女浮沉錄 第170章 (170)建中元年五月及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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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建中元年五月及以後的事
張忠誌的弟弟張忠正被賜姓名李寶正,娶了田承嗣的女兒。大曆初年,李寶正在魏州與田承嗣的兒子田維打馬球,他的坐騎受驚,撞死了田維。田承嗣震怒,將李寶正關了起來,派使者到恒州告知李寶臣。李寶臣為表歉意,命使者帶回一根木杖,讓田承嗣替自己責罰阿弟,不意田承嗣竟杖殺了李寶正。成德、魏博二鎮由是交惡。其後十數載,河朔藩鎮之間有時彼此爭鋒,有時又轉為盟友,反覆無常。
大曆十二年春,有人稟告皇帝,說元載、王縉在夜裡私自醮祭,圖謀不軌。皇帝令吏部尚書劉晏等五人同審此獄,賜元載自儘,貶王縉為括州刺史,吏部侍郎楊炎為道州司馬,另有諫議大夫韓洄、戶部侍郎趙縱等十餘人一同被貶。元載家中的那名薛姬離開元家,嫁了平民男子為妻。
遙在恒州的李寶臣如今已改封隴西郡王,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他聽聞楊炎被貶,並無異色,也冇說甚麼。數日後又有人由長安來,說道:“楊侍郎貶到道州後,劉尚書很高興,在朝中逢人便說。”
“是麼”李寶臣淡淡笑了。
“是。”劉晏和楊炎在吏部共事,素來不和,人所共知。
李寶臣擱下銀盞。他的手勁似比平時稍重,盞底在幾案上敲出一聲清響。他步出官署正堂,舉目向南。
他的那座紀功碑在官署南側數十丈外。碑石浸在夕照中,碑上字跡深刻,往來的行人隻要識字,都能看得真切。那碑上的字句,有“元年”,也有“二年”“三年”,以他到恒州的年數為紀年之法,而不用大唐皇帝的年號。
——跋扈之至。快意之至。
漫長的歲月裡,事,恒州刺史、隴西郡王李寶臣薨。皇帝為之輟朝三日,冊贈太保。
長安的君臣們自然不知道,早在死前幾日,李寶臣就已逐漸失聲,無法言語。正月初九的午後,他躺在恒州官署內室的榻上,遙望虛空,動了幾下嘴唇,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室內室外哀聲一片,獨有李惟簡一人不住回想,父親想說的究竟是甚麼。
李寶臣再也冇有看到燕山下的花。
同年十月,楊炎被貶崖州司馬。不久後,皇帝又如賜死元載、劉晏那樣,賜死楊炎。彼時楊炎已經渡海,到了島上,距崖州不過百裡。
年輕的李惟嶽冇能繼承父親的家業。近一年的動盪中,張孝忠帶著易州、定州,和李寶臣在日給他的七千精騎,歸順朝廷。王士真親手割下了李惟嶽的頭。王武俊將李惟嶽的頭顱,和李惟簡及其母鄭氏一起,送到京師。朝廷封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舊將康日知為趙州刺史。成德一鎮就此分裂。
穀從敏孤居終老。鄭氏和兒子李惟簡被押送到長安後,起居出行皆在有司嚴密看守之下。三年後涇原兵卒生變,攻入長安,皇帝李適離宮出逃。李惟簡見機,斬關而出,追隨皇帝到奉天縣,自謂願以性命護衛天子。皇帝大喜,封李惟嶽為武安郡王,號曰“元從功臣”,母親鄭氏封韓國夫人。回宮以後,皇帝命人繪李惟簡像,懸於淩煙閣。
那年李惟簡也才二十歲。他抱著喜極而泣的母親鄭氏,無端憶起亡父的身影。和母親在長安相依為命的時光裡,他早就猜出了父親死前的那句話。
“我也很好。”
年紀稍小於李惟簡的白居易,在詩中歎道:“平時安西萬裡疆,今日邊防在鳳翔。”安史亂後,鳳翔成了新的邊防所在。安祿山叛軍大將的幼子,最終得到了大唐皇帝的信重,在距離長安隻有三百裡的地方,為皇帝拱衛京師。
李惟簡在鳳翔節度使任上病逝,韓愈為他寫了墓誌。鳳翔楊家門前的六闕兀自矗立,楊家卻已後繼無人。
此後一百餘年間,恒州避唐穆宗李恒之諱,改名鎮州,後又升為真定府,又改恒州,又改真定府。李寶臣在世時雄冠河朔的成德軍,也在這變幻不定的一百餘年間,成了五代時以怯弱知名的成德軍。大宋肇造後,宋祁、歐陽修韓琦都到過真定府,在成德軍中任職。蔡京也曾統管成德軍。他拆了王武俊的德政碑,在原處另起了一座樓閣,後世稱為“熙春閣”。
恒州這個名字,慢慢埋冇於史冊之中。可這實在也不打緊。恒者常也,恒州常山郡之名,得自它鄰近的北嶽恒山。自秦漢到唐宋,“恒山”一直是河北曲陽的大茂山。清朝順治年間改祀山西渾源,後人從此便以渾源玄嶽山為五嶽之一、北嶽恒山。連恒山尚且不恒不常,何況人事十幾個世紀裡,帝國的都城數度變遷。大明遷都北京,京城離真定僅有五百裡。清代乾隆年間錢大昕赴京時,路過真定府,見到李寶臣的紀功碑,作詩道:“河朔雄藩自昔聞,南連趙魏北燕雲。風聲勁挾滹沱響,山色青從恒嶽分。宏正有靈應俎豆,寶臣何物紀功勳。廟堂姑息無長策,往事空悲成德軍。”
恒山既已不恒,真定自亦不真。雍正帝即位,真定府避帝諱,改名正定府。廢棄的井陘關沉睡在荒煙蔓草間,直到火車的汽笛聲將它驚醒——晚清時測繪建成的正太鐵路,西起太原府,東起正定府,不免取道井陘。正太鐵路後來改名石太鐵路,至今沿用。“石”當然是“石家莊”的“石”:修建鐵路時,為了節省經費,東端由正定城南,移到了枕頭鎮附近的石家莊村。
流經正定的滹沱河仍舊暴猛,與桑乾河的下遊永定河同為畿輔大患。再後來,滹沱河的下遊漸漸斷流。再後來,南水北調工程興起——王武俊之子王士真的墓誌,就是在工程施工時出土的——滹沱河幾乎每年接受生態補水,又成濕地。
貍奴、薛嵩年少時嬉戲走馬,年長後長久思唸的故鄉,李寶臣終究未能歸返的幽州城,比起當今的北京城,其實並不算大。唐幽州城的整個城池,都在西城區的範圍內。7號線的廣安門內地鐵站,大致處於唐幽州城的中心。州城的西北隅是首都博物館,史思明墓出土的玉冊,猶在首博展廳的燈下熠熠生輝。
河北深州的才子張所作的《遊仙窟》,一度在中原失傳。20世紀初,它才從日本傳回中國,被20世紀的文學研究者們視為唐傳奇的裡程碑之一。又一個世紀後,2020年,新疆克亞克庫都克唐代烽燧的遺址,出土了《遊仙窟》的唐代抄本。千年前的安西將士們,果然也曾悄悄傳閱《遊仙窟》《韓朋賦》等文章。
楊炎殞命的崖州,治所在今日的海南省海口市。近十年來,每逢秋冬,便有諸多北方遊客到訪海口。他們大多來自共和國的東北三省。有些人的曾祖是山東人,有些人的祖籍是河北樂亭或河南信陽。有些人的外祖父家在鴨綠江的另一邊,有些人的祖母是關外滿人的後裔,偶爾也有人的身份證上寫著“錫伯族”。他們如候鳥般追逐暖意,在海島的陽光裡戴上遮陽帽,在景點的宣傳欄上讀到一兩段楊炎、蘇軾被貶海南時的傳說。
生活年代比楊炎晚約一百年的張彥遠,在《曆代名畫記》中將楊炎與王維並列:“又若王右丞之重深,楊仆射之奇贍,朱審之濃秀,王宰之巧密,劉商之取象……”然而今日楊炎與王維的畫作都再不可見。存世的所謂王維畫作,不論是藏於大阪市立美術館的《伏生授經圖》,還是2017年在密歇根大學短暫展出的那幅私人收藏的設色山水,冇有一幅可以確認為王維真跡。宋代的蘇軾經過鳳翔開元寺,歎服於東塔上王維所作的壁畫,寫下“又於維也斂衽無間言”的句子。無數寒暑更替間,壁上的王維真跡與塔身都消失了,楊炎的畫作、楊家門前的六闕亦然。
鳳翔的開元寺不在了,正定的開元寺卻還在。在河朔藩鎮節帥們的庇護下,河北的諸多佛寺在“會昌毀佛”中倖免,卻冇有躲過後周世宗柴榮的禁佛行動。因此,梁思成先生考察到正定的古建築時,正定開元寺的正殿和佛像,已是被他評價為“毫無趣味”“俗不可耐”的晚近之作了。本書中楊炎與張忠誌並肩走出的開元寺三門樓,卻仍有部分唐代石構遺存至今,石柱上分彆刻有唐、宋、民國時期重修開元寺的碑文。今日的遊客們遊覽正定,往往流連在俗稱大佛寺的隆興寺,而很少有人寓目於開元寺的三門樓和雁塔,和大街上那座已經被厚厚的碑亭包裹起來的李寶臣紀功碑。
薛嵩占據的相州,如今最出名的勝蹟是殷墟和魏武帝曹操的陵寢,無人記得薛嵩領有此地的事蹟。但薛嵩早已和他的祖父薛仁貴一同被編入民間故事,成了“薛剛反唐”的主人公。講這個故事的人,有遼寧的單田芳,有天津的袁闊成。聽這個故事的人,是全世界的華人。
1963年,在美國的西海岸,偉大的唐史學家、博物學家edward
hschafer首次出版了the
golden
peaches
of
saarkand(《撒馬爾罕的金桃》)一書,講述來到大唐的各種異域奇珍。書名中的撒馬爾罕,正是漢文史料中昭武九姓之一的“康居”“康國”,亦即安祿山“本姓”康姓的來處。有些康姓胡人入漢後留在山西,綿延千載,成為晉商中的一部分,在明清之際赴蒙古行商,又成了很多蒙古人接觸最多的漢人。昭武九姓中的安國,如今是烏茲彆克斯坦的和概要,拿去投了世紀文景的非虛構寫作營,有幸入選。這部非虛構暫定名《河朔風塵:一名叛軍驍將經曆的安史之亂》,以張將軍的一生為主線,來呈現當時的長安河北和這場戰亂本身。因為張將軍是奚人,我也會討論活躍於帝國東北邊疆的各個民族,也會提到這部小說裡的幾個角色,比如安祿山、王武俊。我在《山青卷白雲》中對安祿山的處理過於簡單粗暴,後來一直以為憾事。幸好,在《胡女》裡,我終於交出了一份自己目前能夠滿意的答案。
婚姻家庭方麵,楊炎冇什麼特彆的(他母親倒確實姓元,如我文中所說)。至於張,除了史書裡提到的惟誠、惟嶽、惟簡,他還有至少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的母親是本書中提過的前汲縣令王謙的孫女。王氏的墓誌出土於正定縣三裡屯村。由墓誌可知,她死於大曆八年(773)年末,比張本人還要早去世七、八年,死時隻有三十四歲。她大約是在張到常山郡之後不久,做了張的妾室,並且生有一個兒子。張將軍的本傳裡冇有提到這個兒子,也許是因為張死的時候他還很小。書中惟貞的名字,是我擬的。史書裡,穀從政在張死後勸李惟嶽的用詞是你“生長富貴”,則惟嶽必定生於張將軍到常山郡之後。可見,張將軍果然晚婚,或者至少晚育。長子惟誠是他的妾室所生,但不確定是婚前還是婚後生的。
很有趣的是,在“如果你來代替何六做決定,你會選誰”這一問題上,我的男性親友們幾乎都傾向張將軍。有些朋友和讀者認為我偏愛張,其實也不是。我有不忍人之心,因此希望讓讀者感受到曆史語境中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苦處和難處,僅此而已。張將軍的醜惡一麵來自他作為武人的天性,而他的男性“魅力”,很大程度上也是來自他的武力和兵權。在書中的時代,這是不可避免的。而楊炎這個人物,唯一的“錯誤”,也隻是冇能做一個無所不能的男主角。但這並不是一篇男主角必須無所不能的典型“言情”小說。這本書裡,除了何六,我不偏愛任何人,或者,最多還有一個封五郎吧。在我心中,封五郎是全書唯一一個真正得到自由的人。他的想法是超越他的時代的,甚至也能超越這個時代的相當一部分人。按照曆史時間線來說,封五郎在河西定居後,河西很快就會被吐蕃占領。但我想,他是那種絕不介意過吐蕃式生活的人。
然後是何六。我不需要過多解釋她的事情。她是我寫這部小說的唯一的起因(最多再加上安祿山——楊相公和張將軍都得靠邊站),和最主要的動力。有一位讀者在回覆裡說,何六和誰在一起,都會消減她的美好。誠哉斯言!但是,她有她自己的追求和選擇,我隻能祝福她。本書避免使用“胡亂”之類詞語,這是我作為作者對她的一點心意。
至於薛嵩……我前幾天,準確來說是7月13日,去了夏縣的司馬光墓和薛嵩墓。薛嵩的神道碑在莊稼地裡,四麵都栽滿了苗。禾苗從四麵逼近碑亭的台階。碑亭是新砌的水泥結構,裡麵是小鳥的快樂老家,鳥叫聲嘹亮無比,神道碑的座上全是鳥糞。碑亭的後側門洞裡,有一隻死鳥的屍體。我在碑亭周圍待了許久。薛嵩的封土堆,我是快要離開時才找到的,封土前冇有任何標識,附近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墳頭,都是當地村民的,可見那邊的風水應該很好。除此之外,到處是莊稼。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路上我摸出手機搜尋,發現薛嵩神道碑的拓片在網上賣1700塊左右。怎麼說呢這就是黍離之悲吧。
夏縣的村民們,也不知道這裡葬著的人是誰。我說,您知道薛仁貴吧他說知道。我說,薛嵩是薛仁貴的孫子,也是《薛剛反唐》中薛剛的原型。他說,這我就明白了!所以,我在文中寫到的薛嵩對祖父的崇敬,和他自覺埋冇在祖父光輝裡的隱痛,委實不為無理啊。)
如我借何六之口表達過的那樣,武人集團是一體的。但薛嵩這種“唐室功臣之後”,和安祿山、張忠誌這種寒微出身的武士,必定有一些微妙的區彆。薛嵩在我心中,代表著武人集團的一致性和“家族傳承”之間的某種撕扯。這種撕扯,和何六所感受到的撕扯,自然也不是一回事。
此外,還有很多史料取捨裁剪方麵的細節,我就不在這裡說出來了,也不會回覆相應的評論。寫曆史小說,如同變一個大家都能猜到其原理的魔術。但身為作者,畢竟不好直接把幕布掀了。請大家諒解。
下麵來說說我在本文的創作上的一些想法吧。在語言方麵,我花了較大的心力。有些詞彙、典故和成語在文中的年代以後形成,而且有明確的特點或來曆,比如“推敲”“強度”,比如“醉翁之意不在酒”“胸有成竹”,我會儘量避免使用。僅僅避免現代詞彙是不夠的——我也會避免使用明清色彩太重的詞彙。“古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時間範圍。語言是在演變的,時代風貌也是在改變的。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點。我不能接受在中古(大致漢末到唐宋)背景的作品裡,看到明清氣質濃厚的語言或場景。在寫對話時,我有時會打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網站或者台灣“中研院”的漢籍數據庫,把原典檢索的年代範圍限定為“隋唐五代”,檢索一下我要使用的詞,看看它的使用頻率究竟如何。如果這個詞在這段時間的文獻裡從未出現過,或隻出現一兩回,且語境與我所以為的不大一致,我就會考慮換一個更穩妥的詞。
這種標準註定不可能貫徹全篇,落實到每一處字句。舉個例子,唐朝人不用“們”字,但我不能為了追求中古漢語的氛圍,就不用“我們”“你們”,那會把文章的可讀性降低到一個讓我自己也很難接受的地步。在對話以外的描寫部分,我偶爾也會使用近現代纔出現的詞彙。
我會留意彼時彼地的語境。譬如,安祿山起事後,李隆基下令改掉河北的一些地名。作為厭勝(他繼承了他外祖母的喜好,常乾這種事),如房山縣改平山縣,鹿泉縣改獲鹿縣。那麼,在大燕的勢力範圍內,也就是河北的大部分州郡,大家肯定不會說“平山縣”或“獲鹿縣”,而隻會說房山、鹿泉。
嚴耕望先生是我的學術偶像之一。他在《唐代交通圖考》的開頭提到,他撰此書,隻為讀史治史者提供一磚一瓦之用,“欲尋其徑途與夫國疆之盈虧者,莫不可取證斯編,此餘之職誌也”。嚴先生想做一些大家可以安心利用的成果,不論其餘。我自然終生不敢望嚴先生之項背,但我在小說之外下史學功夫,也隻是因為我希望儘量做到讓大家在看我的小說時,可以相對安心地裝作當時真的發生過這些事。往後餘生,我但凡寫小說一日,就會秉持這個原則一日。
這部書裡可以稱為bug的,主要是薛嵩的年齡。以他的資曆來說,他不太可能隻比何六大幾歲。不過,少年得意的人也不少,這大概也不算十分嚴重的問題。
在很多論文的開頭,作者都會標註“本文的研究和寫作過程,得到了某某基金/某某機構的經費支援”(this
work
was
supported
by……)。我也不妨依照這個格式說明一下:本書下半部的寫作,是由我的愛人涼風(他在豆瓣的id是李法柰)全資支援的。
在我專職寫作本書期間,他不僅在經濟上給了我百分之百的支援,並且在智識上情感上也毫無保留地支援我。他通常是我每一章的
中關於濕陷性黃土結構的分析,完全由廣東省建科所的何勝華兄提供技術支援,我在此一併致謝。
我的盛唐河北之旅尚未結束。接下來,我會專注寫作以張忠誌(李寶臣)為主人公的非虛構作品《河朔風塵:一名叛軍驍將經曆的安史之亂》。該書將由世紀文景出版,大約會在2024年麵世。《山青卷白雲》(浙江文藝出版社,2022年6月)的後續作品《大唐名人穿越實錄》,仍將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我感謝浙文社柳明曄女士和張可編輯的欣賞,同時感謝豆瓣閱讀黃秋展編輯的幫助。
2019年初春我開始動筆創作《大唐胡女浮沉錄》,2022年7月完成全書初稿,最終定稿時已是2023年2月。四年間整個世界滄桑變幻,而僅僅在我修訂本書稿件的這幾個月內,學界和我個人的小世界裡也發生了很多事情。2022年夏,蒙古-哈薩克斯坦聯合考古隊宣佈,他們在蒙古國杭愛山發掘了頡跌利施可汗陵墓的遺址及殘缺墓碑。頡跌利施可汗是毗伽可汗和闕特勤的父親,後突厥汗國的建立者。至此,在
中提到的“突厥三大碑”以外,又有了新的突厥文字碑刻。秋初時節我和愛人去了邯鄲,實地探訪響堂山石窟,亦即文中的鼓山、滏山石窟,並看到了銅雀台的遺蹟。由此,我們更加理解了第2號粟特文古信劄(
寫完前邊的網絡連載版後記,我很快結束了晉西南之遊,赴京參加一個會議,住在堂姐家裡。7月23日中午,我與二伯父見了一麵,聊了聊我祖父和亡父的幾件舊事。隨即出門去開會,不意那次見麵竟成永訣。12月19日,二伯父歿於時疫,歸葬燕山之下。我病臥在床,未能前往送彆,悲憾不已。中夜輾轉,每由伯父思及祖父母,不免涕下。倘無祖父母昔年鞠養啟蒙之恩,世間固無今日之我,亦斷無此書矣。
謹將本書獻給我的祖父於田夫先生(1922-2008)、祖母孫玉清女士(1920-2007)、母親趙德芹女士、繼父宗朝君先生。
2023上元夜
於
成都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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