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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內外三百年 第81章 遷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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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紀元年(公元889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寒冷。凜冽的朔風掠過關中平原,捲起塵埃與枯葉,抽打著那座曾經承載了無數榮耀與夢想的長安城。而此刻,這座帝國的心臟,正被一種無聲的悲愴與絕望籠罩。

“移駕”的詔書如同最後的喪鐘,敲響在每一個還心懷唐室的人心頭。儘管明知是鴆酒,也不得不飲下。

啟程的日子定在了一個乾冷無雪的早晨。天光未亮,龐大的隊伍便已在大明宮丹鳳門外集結。這絕非昔日東封泰山或巡幸東都的盛況,而更像是一場淒惶的遷徙。儀仗勉強齊整,卻掩不住那股倉皇之氣。護駕的軍隊,核心已是張存敬派來的三千宣武精銳,他們甲冑鮮明,眼神冷厲,與其說是護衛,不如說是押解。原本的神策軍殘部與部分朝廷禁軍,則顯得士氣低落,混雜其間。

昭宗李曄身著袞服,頭戴冕旒,在內侍(已是崔胤安排的新人)的攙扶下,登上了禦輦。他回頭,最後望了一眼巍峨的宮闕,晨曦微光中,飛簷鬥拱勾勒出沉默的剪影,彷彿在無聲地送彆它最後的主人。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跪伏在地、啜泣不止的宗室、宮眷以及部分老臣,心中一片死寂的冰涼。何皇後緊隨其後,鳳冠下的麵容蒼白如紙,緊緊握著年幼皇子們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起駕——”內侍尖細的嗓音劃破寒冷的空氣,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顫音。

車輪碾過禦道,發出沉重的轆轆聲,如同碾在每個人的心頭。隊伍緩緩移動,駛出皇城,駛過朱雀大街。長安的百姓們早已被勒令肅靜,跪伏在街道兩側,無人喧嘩,隻有壓抑的抽泣聲和寒風呼嘯之聲。一些年老的士人望著漸行漸遠的鑾駕,淚流滿麵,以頭搶地,他們知道,這一去,恐怕便是永訣,長安的煌煌氣象,大唐的赫赫天威,將隨之東逝,再難複返。

朱溫並未親自前來長安“迎駕”,他坐鎮汴州,遙控一切。但他派來了麾下大將氏叔琮,名義上為“行營都統”,總領護駕事宜。氏叔琮騎在高頭大馬上,位於隊伍最前列,麵色冷峻,對身後的悲慼景象視若無睹。他的任務隻有一個:將皇帝“安全”、“順利”地“護送”到洛陽。

隊伍迤邐而行,速度緩慢。剛出長安不遠,一場突如其來的冬雨不期而至,冰冷的雨點夾雜著雪粒,無情地拍打著這支狼狽的隊伍。泥濘的道路使得車駕難行,儀仗旗幟被打濕,耷拉下來,更添幾分淒慘。鑾駕之內,李曄感受著車身的顛簸和縫隙中透入的寒意,聽著車外風雨之聲和士兵的嗬斥,他緊緊閉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然而,身體的磨難,遠不及心靈的屈辱。

途中歇息時,氏叔琮以“安全”為由,下令將隊伍中所有年幼的皇子、公主,以及部分與宗室關係密切的宮人、內侍,與皇帝、皇後的車駕分開安置,美其名曰“分車照應,以免驚擾”。何皇後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淚如雨下,哀求無用。李曄怒視氏叔琮,得到的隻是一個程式化的、冰冷的躬身:“陛下,此乃郡王嚴令,為防不測,臣不敢違。”

這一刻,李曄徹底明白,他不僅失去了都城,連作為父親保護子女的基本權力,也已被剝奪。這些孩子,將成為朱溫手中的人質,確保他這位皇帝乖乖就範。

訊息通過快馬,不斷傳回汴州。

朱溫聽著敬翔的彙報,臉上冇有任何動容。

“氏叔琮做得對。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他淡淡道,“告訴沿途州縣,供應務必要‘充足’,不能讓天下人說我們慢待了陛下。尤其是到了陝州(今河南陝縣),讓張全義(佑**節度使,已依附朱溫)好生準備,陛下要在那裡稍作休整。”

他特意點了陝州。那裡距離洛陽已近,是進入他核心勢力範圍前最後一個重要節點。他要讓皇帝在陝州好好“感受”一下,什麼纔是真正的“安全”與“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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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太原晉陽宮。

李克用接到了皇帝鑾駕已離開長安,正往洛陽而去的確切訊息。他暴怒如雷,獨眼中佈滿血絲,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案幾。

“朱三奴!國賊!國賊!!!”他咆哮著,聲震殿宇,“挾持天子,遷都逼宮,此乃董卓、曹操之行!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李存勖同樣義憤填膺,按劍請戰:“父王!陛下蒙塵,正是我河東勤王之時!兒臣願為先鋒,率鐵騎截斷氏叔琮,迎陛下北歸太原!”

帳下眾將亦是群情激憤,紛紛請戰。沙陀騎兵縱橫天下,何曾受過如此憋屈?眼睜睜看著皇帝被仇敵擄走,簡直是奇恥大辱!

然而,謀士蓋寓再次站了出來,他的臉色同樣凝重,但語氣卻異常冷靜:“大王!存勖世子!諸位將軍!息怒!朱溫此舉,天人共憤,不錯!然其謀劃已久,時機拿捏極準。如今皇帝已在其手,氏叔琮所率乃宣武精銳,且沿途皆為其勢力範圍,我軍若貿然南下攔截,一則路途遙遠,難以奏效;二則必與宣武軍主力遭遇,朱溫必傾力來援,恐成決戰之勢。”

他頓了頓,看向李克用:“大王,河陽之戰的損耗尚未完全恢複,糧草轉運亦是大問題。此時與朱溫決戰,勝負難料。更者……陛下在朱溫手中,我軍若逼之太急,恐朱溫狗急跳牆,對陛下不利啊!”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朱三奴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成?!”李克用怒吼,胸膛劇烈起伏。

“非也!”蓋寓沉聲道,“朱溫倒行逆施,天下藩鎮,豈能儘服?其看似勢大,實則已將自己置於爐火之上!大王當下應做的,是厲兵秣馬,廣積糧草,同時聯絡四方忠義之士,共討國賊!待時機成熟,大王振臂一呼,以勤王之名,號令天下,則大義在手,人心所向,必能克竟全功!”

李克用死死攥著拳頭,骨節發白。他明白蓋寓說得有道理,與朱溫全麵開戰的時機尚未成熟,尤其是皇帝這個“燙手山芋”還在對方手裡。但他心中的怒火與不甘,如同岩漿般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發檄文!”他最終從牙縫裡擠出命令,聲音嘶啞,“傳檄天下,揭露朱溫篡逆之罪!告訴李茂貞、王鎔、王處存他們,朱三奴今日能挾天子,明日就能吞併諸鎮!讓他們都擦亮眼睛!”

“是!”蓋寓立刻領命。他知道,這雖然無法立刻改變現狀,但至少能在道義上搶占高地,為未來的衝突埋下伏筆。

晉陽的戰爭機器再次加速運轉,但這一次,目標並非即刻的決戰,而是為了將來那場註定要到來的、決定天下歸屬的終極對決。

而此刻,皇帝的鑾駕,正冒著風雪,在宣武軍“護衛”下,一步步走向洛陽,走向那個被精心打造好的、更為華麗的牢籠。帝國的重心,正不可逆轉地東移,一場關乎天命歸屬的钜變,已然拉開序幕。

凜冬的寒風裹挾著河洛地區的濕冷,撲麵而來。皇帝的鑾駕在泥濘與嚴寒中艱難前行,終於抵達了陝州(今河南陝縣)。這裡是東都洛陽的西麵門戶,也是佑**節度使張全義的轄地。張全義早已徹底倒向朱溫,將陝州經營得鐵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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