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燒烤王 第14章 書生膽淺試一串
沈清言正式成了林天烤攤的“賬房先生”。
這個稱呼多少有些名不副實,畢竟一個街邊小攤,每日銀錢往來雖不算少,但卻簡單明瞭,遠不到需要專設賬房的地步。林天看中的,是沈清言那顆細致縝密的頭腦和識文斷字的能耐。
沈清言倒是極為認真地對待這份“工契”。他第二日一早便來到攤位,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卻帶來了自己的筆墨和一本嶄新的賬簿。他並未急於插手生意,而是先靜靜觀察了林天整個上午的流程,從生火備料,到接待售賣,再到收錢找零。
午後客流稍歇,他便將林天請到一旁,神色鄭重地開始“履職”。
“林掌櫃,”他翻開賬簿,上麵已經用工整的小楷記錄了上午幾筆較大的收支,“小生觀您經營,生意雖紅火,卻似有幾處可斟酌之處。”
“哦?沈先生但說無妨。”林天正為日益繁瑣的事務頭疼,聞言精神一振。
“其一,采買之權宜收歸己手。”沈清言條理清晰地道,“您每日委托不同鄉農采買肉蔬,價無定數,質亦參差,易為人所乘。應擇一二誠信可靠者,定時定量,議定長期優價,既可保食材穩妥,亦能節省開銷。此謂‘源頭清則流自潔’。”
林天連連點頭,這正是現代供應鏈管理的樸素思想。
“其二,銀錢收支當日清。”沈清言繼續道,“小生觀您忙時,銅錢隨收隨棄於筐中,雜亂無章,極易錯漏,亦不安全。當備三匣,一收整銀,一收銅錢,一備找零。每售一物,即刻分類投入,日終清點,賬物核對,則弊端難生。”
“其三,亦是當務之急,”沈清言壓低聲音,手指輕輕點在記錄香料支出的那一欄,眉頭微蹙,“此‘枯茗’之耗,所費太巨!價比黃金,卻為消耗之主項。長此以往,恐利潤儘為其所噬,如沙上築塔,根基不穩啊!”
這話正中林天最大的心病。他苦笑道:“先生所言極是。但此物乃味道根本,無它,則烤串與他人無異,生意立頹。如今來源不穩,價格騰貴,我亦寢食難安。”
沈清言沉吟片刻,眼中閃過智慧的光芒:“既如此,則需雙管齊下。一則,開源。全力尋求穩定貨源,或如您先前所慮,嘗試自行栽種。二則,節流。改良配方,或尋求部分替代之物,哪怕能減省一二成用量,日積月累,亦為可觀之數。此事,小生或可試為掌櫃參詳。”
林天大喜:“先生肯幫忙鑽研配方,那是再好不過!”
自此,沈清言便正式融入了這個煙火氣十足的烤攤。他雖不動手烤製,卻總在不妨礙生意時,拿著他的小本子,在一旁觀察記錄火候、撒料時機、客人偏好,甚至不同天氣下香氣的揮發情況。
他時而會提出一些在林天看來頗為“書生氣”卻又很有意思的建議。
“林掌櫃,小生觀茱萸之辣與枯茗之香,似相輔相成,然茱萸後味之苦,仍略有拖累。可否嘗試將茱萸文火輕炒,激其辛香,抑其苦澀?”
“今日東風略潮,香氣沉降,撒料或可較平日稍早片刻,令其與肉脂融合更充份?”
“小生注意到,孩童與婦人多畏懼直接辛辣,是否可將部分肉串減茱萸,略增小茴香與糖蜜,另辟一味,以廣招徠?”
林天從善如流,擇其可行者試之,效果往往出人意料的好。尤其是炒製茱萸和開發微甜口味這兩項,果然吸引了一批新的顧客。
更讓林天省心的是銀錢賬目。沈清言心思極細,賬目做得清清楚楚,分文不差。他還主動擔起了與醉仙樓青禾對接、與供應商書麵議價等文書工作,讓林天能徹底從雜事中解脫出來,專注於烤製技術和食材把控。
有了沈清言這個得力助手,林天頓覺輕鬆許多,效率反而更高了。他心中暗自慶幸,這真是撿到寶了。
然而,沈清言的到來,也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和不同的反應。
常客們最初覺得新奇,一個讀書人混跡於市井烤攤,但見沈清言待人接物謙和有禮,算賬又快又準,漸漸也就習以為常,甚至戲稱他為“烤攤西席”。
對麵的劉二等人,則更加嫉恨。他們看著林天攤位不僅生意越來越好,還多了個識文斷字的幫手,顯得越發“正規”,越發襯得他們自己落魄,那怨毒的目光幾乎能滴出水來。
這日,石猛來打牙祭,見了沈清言,也是嘖嘖稱奇:“嘿!林天小子,厲害啊!幾天不見,連賬房先生都配上了?還是個秀才公?”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沈清言瘦弱的肩膀上,拍得他一個趔趄,齜牙咧嘴。
石猛哈哈大笑:“秀才公,身子骨太單薄!得多吃點肉!來!今天俺請客,給秀才公多加十串腰子,補補!”
沈清言鬨了個大紅臉,連連擺手推辭,引得眾人又是一陣鬨笑。林天笑著解圍,心裡卻暖洋洋的。這種輕鬆融洽的氛圍,是他之前獨自一人時未曾感受過的。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傍晚收攤時,青禾過來取醉仙樓訂的烤串,目光在沈清言身上停留了片刻,狀似隨意地對林天道:“林師傅找了幫手?倒是清閒了些。不過,來曆不明之人,還是要多加小心為好,莫要什麽底細都往外掏。”
林天知她是好意,點頭應下,心中卻不以為然。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沈清言絕非心術不正之人。
更讓林天感到一絲壓力的,是來自楊管事那邊的微妙態度。
幾日後,楊管事偶然路過,見到正在埋頭覈算賬目的沈清言,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並未多問,卻對林天道:“小友倒是知人善任。隻是,心思若過於分散於經營瑣事,恐於‘工藝’一道精進有礙。莫要忘了根本。”
這話點到即止,卻讓林天心中微微一凜。楊管事似乎並不樂見他過於“世俗化”,更希望他專注於“技藝”。這讓林天更加確信,楊管事對他的興趣,絕不僅僅在於烤串好吃那麽簡單。
沈清言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壓力。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交流,多數時間都在默默做事,或是在角落裡翻看他那些泛黃的書籍,時而對著那寶貴的“枯茗”粉末發呆,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麽。
這日夜深,攤位早已收拾乾淨,林天盤點著今日頗為豐厚的收入,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卻見沈清言仍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就著昏暗的油燈,對照著賬簿和幾張寫滿算式的草紙,眉頭緊鎖。
“先生還在忙?早些休息吧。”林天招呼道。
沈清言抬起頭,臉上帶著濃重的憂色,他將賬簿和草紙推到林天麵前:“林掌櫃,您請看。這是近十日的收支細目。收入雖逐日漸漲,但‘枯茗’一項支出,漲幅更巨!照此趨勢,即便生意再好,不過一月,利潤也將被其蠶食殆儘!這還是建立在當前價格不再上漲的前提下。若那胡商再次抬價,或是貨源斷絕...”
林天接過賬簿,看著上麵那些冰冷的數字,心也漸漸沉了下去。沈清言的分析一點沒錯,形勢遠比他感覺到的要嚴峻。他之前隻顧著生意火爆,卻忽略了這繁榮背後的巨大隱患。
“...必須儘快找到解決之法。”沈清言語氣沉重,“要麽找到穩定廉價的貨源,要麽...必須在半月內,大幅減少對‘枯茗’的依賴!”
林天沉默良久,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沉沉的夜空,又轉向桌上那盞跳動的油燈,最終落在沈清言那張寫滿憂慮的臉上。
“先生,”他緩緩開口,聲音卻異常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