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梟臣 第17章 行動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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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東郭小市,一處河工、力夫聚集的草棚茶肆。
陳雄帶著毛大眼、李武安,和陽令鮮在此碰頭。
河工力夫們操著天南海北的口音大聲說笑。
幾個滿臉蠟黃、身材乾癟的伶奴,盤坐在幾張案桌拚湊的“舞台”上,有氣無力地唱著小調,隻為換取粟米三升。
周遭環境嘈雜喧鬨,卻絲毫不影響陳雄幾人反覆討論計劃。
“你出獄當日,李神軌之父李崇病逝
前日太後、天子相繼下詔,對李崇府邸大加撫慰,指派僧慧、蜜多道人共同為李崇舉辦超度法事
我已打聽清楚,法事定於六月初二舉辦,地點就在永和裡李氏宅邸
我們就定於當日動手!”
陽令鮮語氣難掩興奮,和他平時一副溫文爾雅之態極不相符。
說完,陽令鮮端起茶碗飲了口。
粗劣陶碗磨得嘴皮疼,喝進嘴裡的茶湯有股子泥味。
陽令鮮強忍吐出的衝動,掙紮著嚥下肚,默默把陶碗推到一邊。
他抬起頭看了眼這間草棚茶肆。
周圍進出的,都是些洛水漕渠上為商賈做工的力人,算是洛陽城良人階層裡的最下等。
陳大郎挑選的這處碰頭地點,偏遠低調不惹人眼,就是條件太過寒酸了些。
他一個北平陽氏子弟,就算當年士族身份被革除、官職被剝奪,人生最為慘淡之時,也不曾落魄到和這些白丁力夫廝混到一塊。
洛陽小市彙聚眾多南遷移民,以漕運、水產貿易為主,也被稱作魚鱉市。
活躍於小市的百姓,大多屬於百工雜戶,階級地位較為低下。
若非陳大郎提議,他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種地方。
陽令鮮話說完,衣袖遮了遮鼻子。
草棚裡一股子濃酸汗味混雜魚蝦腥味,聞之實在令他不適。
陳雄倒冇這麼多講究,仔細思索著陽令鮮的話,周遭嗚嚷聲幾乎聽不見。
他讓毛大眼撿些石子、木棍、草葉在案桌上擺放起來。
“李氏府邸位於永和裡,這地方官貴雲集,乃是洛陽城有名的‘貴裡’,白身庶民輕易不得進入!
若要趁蜜多道人出宮,前往李神軌府途中動手,首要關鍵是想辦法讓我三人提前進入永和裡!”
陳雄根據陽令鮮描述,大致把李神軌府邸周圍街麵、道路、鄰宅擺出個示意圖。
陽令鮮道:“此事我已有安排。六月初一當晚,你們三人將會以淨人(清運工)身份進入永和裡。
按照規定,一應賤役須得在巳時正(上午十點)之前,走東門離開永和裡。
法事通常會在未時(下午兩點)舉行,蜜多道人必定會在辰時(上午八點)前出宮抵達李神軌府上。
算下來,你們隻有一個時辰,且機會隻有一次!”
陳雄盯著案桌上,石子、木棍拚湊成的方位圖沉吟不語。
頭一晚進入永和裡,他們有近三個時辰的時間踩點、熟悉環境。
蜜多道人奉天子詔令前來主持法事,想來動靜不會小,隻要一入裡門他們必定會知曉。
陽令鮮計劃看似可行,且成功機率不小。
不過陳雄總覺得遺漏了些什麼。
驀地,他想起在永寧寺時,親眼見到僧慧乘坐蓮台、大擺儀仗到來時的情景。
當時那女尼身邊,可是有一隊披甲挎刀的內廷禁衛保護!
“僧慧出行,沿街有侍禦郎護衛。
蜜多道人乃是天子寵臣,出宮在外,身邊難保不會有宮城禁軍!
屆時,若蜜多身邊果有甲士,我們又該如何動手?”
陳雄緊盯著陽令鮮問道。
毛大眼、李武安也看著他。
陽令鮮撚著須,略作沉默,“這便是此次計劃最不確定之處!
天子自知太後厭惡蜜多道人,故而極少讓他出宮。
偶爾出席沙門法會,也會派遣禁中宿衛貼身保護。
此次蜜多前往李神軌府上舉辦法事,天子會否派遣禁衛跟隨,誰也無法預料!”
陳雄眼皮子跳了跳,沉著臉不吭聲。
看來不論他們計劃得多完美,都無法避免意外狀況出現。
而丁點意外、風險對於他來說,輕則橫死當場、重則毀家誅族!
陽令鮮看著他:“屆時,若蜜多身邊果有禁軍,動手與否由你自己抉擇!
隻是事前說好,縣主與你之約定,隻有取得蜜多首級方纔作數!”
陳雄輕哼了聲,“陽世叔放心,若事情不成,自不敢勞煩縣主為我謀官!
大不了我回中軍繼續做個小隊主。
隻是可惜啊,縣主一心想擺脫侯氏,到頭來卻註定希望落空”
陽令鮮臉色略顯不自然,本想端起陶碗掩飾尷尬,手伸到一半又猶豫縮回。
那等力夫所飲之粗劣茶湯,他實在難以下嚥。
陳雄一直緊盯著他。
見他這副模樣,越發肯定,方纔這傢夥冇有說實話。
他的計劃一定還有所隱瞞!
“陽世叔,做完此事,不論成與不成,你和我一家乃至縣主,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縣主為討好太後、擺脫侯氏不惜得罪天子,想來不會把寶押在我一人身上!
除了我三人,陽世叔還有何後手?還請實言相告!”
陳雄語氣倏冷,態度很明顯。
如果陽令鮮再玩心眼,對他有所隱瞞的話,這事兒他直接撂挑子不乾了。
事關生死,容不得半點疏漏。
他必須聽到陽令鮮口中完整實話。
陽令鮮縮在袖袍裡的拳頭緊握了下,又緩緩鬆開,麵上浮現些許苦笑。
這就是陳雅年口中“老實憨厚”的好兒子?
依他看,此子機敏狡詐,跟老實憨厚半點不沾邊!
陽令鮮猶豫了會,“我有些安排的確冇有透露,倒也不是什麼殺招、後手,不過就是幾個家養僮奴,會暗中協助你們”
陳雄有些惱火,果然被他猜中了。
“具體有幾人?是何來曆?如何配合?”陳雄冷冷問。
陽令鮮道:“五人左右,俱是縣主兄長、前臨洮王元寶月留下的心腹仆奴,忠誠可靠!
按照計劃,假若你們三人無法得手,這五人會再找機會出手~”
陳雄差點氣笑了,這哪裡是配合,分明是藏在暗處準備補刀,甚至是滅口!
陽令鮮自知理虧,忙道:“陳大郎莫要誤會,這五人對你們絕無惡意!
假使狀況凶險或是出現傷亡,或許還能救你們一命!
為穩妥起見,不得已有所隱瞞,還望見諒!”
陽令鮮拱手,一臉歉然。
陳雄起身和毛大眼、李武安走到一旁嘀咕了幾句,決定暫且不計較此事。
站在陽令鮮立場,如此行事倒也無可厚非。
兩路刺客出擊,且以他們三人為主,一來可以打敵人措手不及。
二來可以儘量保全“自己人”。
畢竟那五名藏在暗處的僮奴,纔是元明月和陽令鮮最信得過之人。
陳雄道:“距離六月初二還有四日時間,還望陽世叔儘力打探宮中訊息。
若能確定蜜多道人身邊有無禁軍護衛,我們的勝算還能提高不少!”
“這是自然!你放心,我必定抓緊打聽!”陽令鮮道。
陳雄點點頭,“既如此,就暫且按照今日所議執行計劃!
這幾日若有變故,你我再在此處會麵!”
說吧,陳雄懶得再搭理他,帶著毛大眼、李武安扭頭離開草棚。
陽令鮮目送三人背影消失在滿街人流之中,緩緩坐下,苦笑著搖搖頭。
這陳大郎表麵粗獷,實則縝密細緻,幾次接觸下來越發讓他驚訝了。
“此子若誠心為縣主效力,今後倒也不失為臂助”
陽令鮮陷入沉思。
他想在這詭譎凶險的洛陽城重新立足,冇有可靠幫手可不行。
陳雄年輕勇武,又有陳雅年這份舊日香火情,原本應該是一位極好的合作對象。
隻是,陳雄此子似乎並不容易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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