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梟臣 第3章 我想逃,卻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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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雄伸出大拇指,對著遠處那座高聳矗立的永寧寺塔丈量比劃著。
晌午時,日頭本就晃眼,此刻照射在塔頂金寶瓶上,更是金燦燦一片亮瞎眼。
一陣風吹來,九層塔身懸掛的金鈴和寶鐸搖曳清響,編織成一曲鏗鏘鳴音。
佛圖標魏壤,黔首叩雲衢
永寧寺塔不愧是北朝佛門的精神圖騰,洛陽公卿士民心目中的通天之徑。
可誰又能想到,這座通天寶塔竟然會在幾年後轟然倒塌
正當陳雄和李武安討論著寶塔究竟有多高時,毛大眼匆匆趕來:
“隊主,司馬幢主請你到知客堂一見!”
陳雄交代了幾句,請小沙彌引路趕到知客堂。
司馬多一身圓領小袖袍,兩個仆從隨侍身邊,看樣子回了趟家。
沾了李郡侯的光,他纔有資格坐在知客堂裡,指使小沙彌奉茶剝柑橘。
“陳大郎,你遷轉羽林禁軍之事,隻怕出了些紕漏”
一見麵,司馬多讓他坐在一旁,麵色很不好看,歎口氣“嘭”地捶了案幾一拳。
兩個在客堂外徘徊的小沙彌,投來若有若無的目光,生怕他們損壞堂內陳設器具。
陳雄心中微動,忙問:“出了何事?”
“唉~陳司馬一會就到,讓他同你細說吧!”司馬多鬱悶地直搖頭。
陳雄愈發好奇了,難道他還有機會不去羽林禁軍?
片刻後,一名與陳雄年歲相仿的年輕文士匆匆到來。
知客堂裡外的幾個小沙彌主動上前見禮。
“哼!”司馬多很是不滿。
他來時,這些小沙彌都裝作看不見。
陳雄向來人望去,腦海裡迅速浮現相關記憶。
陳元康,時任寧遠將軍司馬,加軍號殄寇將軍,也是此次出征的軍務主管。
其父乃是前鎮南將軍陳終德。
寧遠將軍司馬屬於幕僚職,也是陳元康的本官。
此子雖說年輕,官場經曆卻頗為豐富。
去年,他參加平定六鎮叛亂之戰,因功獲賜爵為臨清縣男。
這也是小沙彌們對他高看一眼的原因。
人家可是大魏王朝一位標準的世宦貴子,本官、爵位、軍號一樣不缺。
也難怪李郡侯相中他,出征前特地把他弄來做幕僚。
陳雄遲疑了下,站起身行禮道:“見過陳司馬!”
陳元康明顯一愣,和司馬多打個招呼,快步走到身旁低聲道:
“小叔父這是作甚?早就說過,私下裡大可不必如此!”
陳雄含糊點頭,喝口茶湯掩飾不自然。
陳元康和他是同宗,輩分上小一輩。
可身份差距擺在這,第一次見麵還是謹慎些。
不過觀其態度,陳元康不以官爵高低而忽視宗法禮數,對他還算尊敬和照顧。
這便宜好大侄能處!
陳元康打量著陳雄,似乎覺察些異樣,剛要開口詢問,司馬多氣呼呼地道:
“陳司馬你說吧,楊元讓那廝究竟想作何?”
陳元康收回審視目光,略作沉吟,皺著眉道:
“殿中將軍一職有缺額,楊元讓欲求擢遷。
同批等待升遷的還有四人。
無論從年資、停解年月、勳勞各方麵看,楊元讓都不占優。”
陳元康看著陳雄,沉聲道:“楊氏出麵找到李郡侯,欲圖為楊元讓拚湊軍功厚其資曆,以圖內廷武職”
陳元康的話冇說完,陳雄已經聽明白他的意思。
楊元讓想升遷為殿中將軍,調入內廷供職。
同期有資格升遷的不隻他一人。
按照履曆、功勞,楊元讓希望不大。
所以想增添些功勞,好助他脫穎而出。
各種功勞裡尤以戰功為重。
而這一次出征南陽,戰功最盛者,屬陳雄無疑。
“所以,楊元讓想把我的戰功,轉錄到他名下,算作他的功勞?”陳雄臉色古怪。
“不錯!”陳元康歎口氣,一臉無奈:“李郡侯已經答應楊氏”
“狗豎小兒!老子最瞧不起這號人!”
司馬多又重重拍打案桌,惹得堂外幾個小沙彌直翻白眼。
“照此說,我無法憑藉戰功遷轉羽林禁軍?”陳雄問道。
陳元康默默點頭,“此次楊氏動用不少人脈關係,打通七兵尚書、吏部、護軍府……各個環節,才改了報功勳券
失去這些戰功,小叔父也就無緣羽林禁軍”
陳雄猛地攥拳,差點忍不住大笑起來。
無緣好啊!太好啦!
這烏煙瘴氣的洛陽朝廷,爺還不樂意伺候呢!
原本他就盤算著如何脫身,現在正好如願!
最好連軍籍都給他一併革除,讓他恢複自由身,也好早日脫離北魏這艘破船!
“小叔父無須悲傷。
李郡侯同時允諾,辟除小叔父為將軍府行參軍,暫攝中兵事,充作府中衛士統領!”
見陳雄不吭聲,陳元康以為他在黯然感傷,又急忙補充道。
“啥?!”
陳雄猛抬眼皮,手一哆嗦,差點打翻茶碗。
“你再說一遍!?”
陳元康安撫道:“小叔父無須太過憂傷。
行參軍這一幕職雖比不上羽林禁軍,可好歹也是正九品下,分屬流內品官
有了起家官身,今後有李郡侯提攜,憑藉小叔父之勇武,必定前途光明!”
司馬多也道:“弘農楊氏乃郡姓大族,世代門閥根基深厚,犯不著自討冇趣。
既然李郡侯有心彌補,你就安心領受便是”
“不是這個意思,我”
陳雄嘴皮子哆嗦著,呆呆望著二人,有些欲哭無淚。
誰特麼想要補償了?
李郡侯李神軌,胡太後之麵首死黨,天字第一號太後忠黨!
去給他做幕僚心腹,等同於直接投靠胡太後!
某種程度上,接近李神軌比進入羽林禁軍還要危險!
這份前途,可一點不光明啊!
陳元康歎息著,壓低聲道:“小侄知道小叔父心氣高,一心想進羽林充任宿衛,不願給人做幕職,特彆是李郡侯這類
隻是形勢所迫,還望小叔父以前程為重!”
陳元康忍住說出嬖寵、倖臣之類的字眼。
在朝野有識之士眼裡,如李神軌這號人,拋開家世和太後寵幸,論能力、功勳根本坐不上如今高位。
“小叔父回去好好歇息。
明日,瑤光寺主僧慧上師駕臨永寧寺籌備佛光大典,小侄還要趕來代表李郡侯禮迎
到時候給小叔父帶幾壇官釀好酒!”陳元康故作輕鬆地笑著。
陳雄隻是木訥點頭,一副失魂落魄之樣。
目送他踉蹌而去,陳元康和司馬多不約而同地長歎一聲。
“陳大郎在南陽奮力死戰,卻換來個軍功被奪的下場,這世道唉!
換作是我年輕時候,隻怕也受不了!”司馬多唏噓不已。
陳元康輕聲道:“元叉專權五年,賣官鬻爵之風盛行,朝廷雖一再強調,嚴格按照停年格規範文武遷轉,卻積重難返難以奏效”
司馬多歎口氣:“希望陳大郎看開些,這世道就是如此,拚了命也不一定會有所得
侍奉李郡侯幾年,興許還有出頭機會”
陳元康凝目遠望,林蔭道下,陳雄身影略顯落寞。
小叔父這次出征歸來,似乎連性情都轉變了不少。
廣宗陳氏人才凋零,希望小叔父能振作起來,共同扶保宗族門第不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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