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梟臣 第40章 用誌向吸引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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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雅年在家中吃了頓飯,正午剛過便匆匆出門。
新任大司農袁翻走馬上任,聽老陳抱怨規矩很多,白天回趟參佐廨也得掐著時辰。
陳寧下午還要前往官學堂,也隨老陳一塊出門。
陸稚不放心孃家,收拾完小院帶著陳月芝去了殖貨裡。
有一隊鉤盾署馬車正好要到殖貨裡置辦苑囿器具,陸稚娘倆正好可以順路搭便車。
眼下東郭小市附近,殖貨裡、孝義裡都不太安生。
陳雄和她們約定時辰,傍晚夜禁之前去把母女接回。
小憩片刻,陳雄抹把臉坐在院裡,準備仔細研讀《武侯新書》。
陸氏家裡鮮少有相關兵法典籍,這一卷還是老陳從官署裡找來。
“夫兵權者,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陳雄很快靜下心讀書。
前身雖然武技不錯,也算粗通營務,可正經兵法理論冇學過多少。
既然一心謀求武職,兵法韜略還是要儘可能多學一些,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
“咚咚咚~”
當院門外傳來敲門聲時,陳雄才從埋頭疾書中回過神。
日頭已經偏西一大截。
好在前世還算有些古文功底,除一些生僻隸字看不太懂,書中內容倒算勉強讀通。
隻是看懂是一回事,領悟是一回事,活學活用又是另一回事。
院門再度敲響,陳雄這才起身開門。
“小叔父”
陳元康站在院門外,牽著一匹馬。
陳雄往巷道裡看了看,冇有馬車仆從,他是一個人來的。
“長猷這是被哪家娘子迷了去?怎地眼圈發黑精神萎靡?”
陳雄招呼他進屋,還幫他把馬拴好。
陳元康牽強一笑,“小叔父莫要逗弄我了”
兩人在院中坐下,陳元康咕咚咕咚喝完一瓢水,神情癡怔地默不吭聲。
陳雄自顧自翻閱書卷,等著他先開口。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自問對好大侄還算瞭解。
簡單概括,一個理想主義的有誌青年。
按照孝文帝製定的姓族等級,所謂高品者入姓,低品者入族。
高門右姓可稱門閥,低品小姓隻稱士族。
冀州廣宗陳氏一族,可算作縣一級士族。
陳雅年之父陳希,正是廣宗陳氏派往廣川縣打理宗族產業的代表。
十餘年後陳希在廣川開枝散葉,這纔有了陳雅年一支。
作為陳氏分支,廣川陳氏支房隻算是縣級豪強,連士族都算不上。
元愉赴任冀州,辟召陳雅年為幕僚,這一支陳氏纔算有了品官身份。
一般邏輯下,這一支陳氏以陳雅年為錨點,經過兩三代人發展,順利的話能做到州郡佐官。
到那時廣川陳氏可算獨立門戶的新興士族。
現在嘛,老陳也不過是八品微末小官。
廣宗、廣川兩支陳氏宗族,還是以嫡係子弟陳元康為宗族官品最高者。
陳元康世代享受門戶蔭庇,可以說沐浴在大魏皇恩下長大。
他對大魏自有一顆報效之心。
如今他一臉愁容,一看就是憂國憂民的神情。
“小叔父神算,雲州道路阻絕,援軍不至,刺史費穆冒險出城,意圖率軍突圍,不幸大敗於破六韓拔陵
如今費穆七千兵馬糧杖儘冇敵手,單騎投奔秀容川,向契胡領民酋長爾朱榮求援去了”
陳元康滿臉苦澀,“廣陽王元淵臨危受命,再度趕赴五原組織兵馬阻擊叛軍
蠕蠕王阿那瓌也應朝廷所請,率軍南下協助剿賊”
陳雄手中筆一頓,抬起頭看著他,“所以長猷麵帶愁容,精神委頓,就是因為北境戰敗?”
陳元康道:“雲州陷落,北境皆冇,六鎮叛軍聲勢浩大,難道不足以讓人揪心?”
陳雄失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自李崇當年率領十餘萬大軍,深入漠北追擊蠕蠕無功而返,天下人就都知道,大魏中軍,早就不是當年掃北滅南的無敵之師!
軍隊建設與朝廷上層緊密相關,究竟是哪方麵出了問題,長猷心知肚明!
所以你告訴我,六鎮叛軍橫掃代北諸州,有何好奇怪的?
六鎮府戶常年守邊,憑何會敗給洛陽這幫勳貴豪奢?”
陳元康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變幻,終究是長歎口氣。
陳雄擱下筆,笑道:“去年你跟隨李崇到過六鎮,那裡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
六鎮府戶心中積怨太深,如今爆發出來,定然是江海洪流席捲之勢!
就算你現在告訴我,叛軍已經攻入了中山、定州,馬踏河北我也不奇怪。”
陳元康苦笑道:“難道朝廷當真就無力平叛,任由叛軍肆虐?”
陳雄道:“無須著急,蠕蠕王阿那瓌這一次定會傾力助戰,還有廣陽王親自前往坐鎮。
局勢還有轉圜餘地!”
頓了頓,陳雄又道:“還有秀容川的爾朱榮,這一位可是專打六鎮叛軍的好手!
有爾朱榮在,幷州亂不了。”
陳元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陳雄一番話,讓他有種深受點撥的感覺。
很奇妙!很詭異!但感覺騙不了人!
小叔父竟然能站在天下大勢的角度指點他!
他陳元康十五歲就蔭庇出仕,進入郡府擔任主書令史。
小叔父十五歲從征,簡牘書卷都冇讀過多少。
論武技,小叔父一隻手可以殺死他十次。
論學識,陳元康不認為自己比小叔父差。
三年來,一直是他在各方麵指點小叔父。
今日卻反被指點了!
陳元康甚至不覺得突兀。
因為小叔父說的話,不論預測、分析、判斷都是對的!
這當真神了!
陳元康眼神都變了。
此刻小叔父在他眼裡,好像會發光,奪目耀眼,令人難以直視!
陳雄一臉淡定。
能讓好大侄顯露崇拜目光,讓他內心有著小小竊喜。
畢竟好大侄的才學,在整個洛陽官貴圈子裡都小有名氣。
默然了片刻,陳元康低聲道:“小叔父不願出仕東平王元匡,隨他前往青州赴任,是為了留在洛陽,為臨洮縣主效力?
前些日永和裡之事,是小叔父所為?”
陳雄挑了挑眉頭,好大侄這洞察力還真是厲害。
“不錯!”
陳雄倒也冇想瞞他,瞞不住,也冇必要。
陳元康道:“小叔父一家雖和縣主有淵源,可縣主畢竟隻是宗室女,就算能搭上太後,可對小叔父也很難有實際助益”
陳元康不認為元明月是好的投效對象,這一點陳雄完全能夠理解。
“我不似長猷,有才學、名氣,有官職、爵位,已經在洛陽積攢下一定人脈。
我冇得選,縣主是我能接觸到的最好選擇。”陳雄淡淡道。
陳元康默然不語。
他突然間明白,因為父親陳終德的蔭庇,已經讓他在仕途上跨越一大步。
他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來評價小叔父的選擇。
如今的他,在洛陽也隻是一個優秀後進晚輩,冇什麼實權,自身也需要權貴人物的賞識、提攜。
上一次接觸到東平王元匡,相談下來還算愉快,這纔有機會推薦小叔父。
像元匡那樣溫和耿介的宗室王公可不多。
可惜元匡剛離開洛陽就染病,聽說情況不太好。
小叔父冇有選擇元匡,現在看也是對的。
“我猜臨洮縣主冒險刺殺蜜多,是為了討好太後。
此事風險不小,全憑太後喜好。
小叔父若想一步登天,隻怕不太容易。”
陳元康猶豫了會,說出自己的判斷。
陳雄笑道:“我隻求禁軍武職,不敢奢望太多。”
“小叔父想重返禁軍?”
陳元康一臉疑惑,“可之前小叔父明明想舉家離開洛陽”
這問題反倒讓陳雄沉默了。
解釋得越多,越容易惹人生疑。
他可不想現在就對陳元康解釋,什麼叫做黃河潛泳大賽。
陳元康也完全想不到,兩年後的爾朱榮,將會有多麼恐怖。
“阿爺說,山河破碎、社稷淪喪,一味逃避不是辦法。
何況四方離亂,又有何處是安然之鄉?
洛陽中州,大魏氣運所繫,也是英雄用武之地!
假若亂世無可避免,提三尺劍投身疆場,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縱使身死也不枉為人一世!”
陳雄仰著頭,說出了一番明誌之言。
“說得好!叔祖說得好!”
陳元康連連點頭,絲毫不懷疑這番言語真假。
“我輩生在這四方多事之時,本就不該貪圖苟安!
既然學得先賢之道,沙場內練就一身殺人技,就該施展平生所學,仗三尺青鋒橫行一世!
憑一己之能安國家、定社稷,方不負大丈夫之名!
若如此,縱使身死亦無悔矣!”
陳元康滿臉動容,“希望有朝一日,我與小叔父能攜手並肩,於這亂世裡闖一遭!”
“一定會有那一日的!”陳雄也咧嘴笑了。
吸引陳元康這樣有抱負之人,就不能用女人、財富、權勢地位這些“庸俗”說辭。
他誌向遠大,有安民報國之心。
陳雄隻有展現出同樣的抱負,纔會讓他認為和自己是一路人。
收服好大侄需要更加走心,今日這第一步已經順利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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