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梟臣 第72章 君心不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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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囿周圍有籬笆,防止家禽、犬貓、狼獾野兔一類的動物闖入。
馬車停在籬笆牆外,元明月下車,踩著石板道步入園中。
陳雄下馬,遲疑著要不要跟上。
元明月停下腳步,回頭道:“園裡紫薇花正是盛放時節,如今正好觀賞!
奚康生這座莊園,幾年前就以紫薇園著稱,一定不會令你失望!”
陳雄本想說自己對園藝花草不感興趣,見元明月已經自顧自地進入園子,也隻得跟著走進。
一路花花草草的確不少,一副花團錦簇模樣。
“打理得不錯,看管園囿的伇人各賞絹一匹!”
元明月對花草長勢很是滿意,駐足在一片粉白色木槿花圃麵前,滿心歡悅溢位眉梢。
六名負責看管園囿的花伇跪作一排,聽到縣主厚賞,頓時驚喜地叩頭謝恩。
元明月笑魘輕揚,抬腳繼續朝著紫薇花圃走去。
陳雄擺手示意花伇們退下,跟隨她繼續深入園囿。
六匹絹等同於五石粟穀,按照大石計算,可供五口之家食用一月半。
此次陣亡的五十餘新卒,除臨戰怯敵遭到處決的二十餘,其他兵卒家眷能領到一次性十匹絹的撫卹,外加每口額外三成的糧食撥給,持續一季。
洛陽中軍的撫卹標準也不過如此,能否兌現就是另一回事。
陳雄回到明園第一件事,就是統計傷亡名單,確認有資格領取撫卹的新卒家屬。
這件事交給王三鎧、張戍耕幾個識字不多的老軍戶來做,效率著實低下了些。
陳雄總不能事事親為,由此可見,招募幾個粗通文墨的軍吏還是很有必要的。
陸霖之子陸陽就是不錯人選。
元明月隨口一句賞賜,就能買到一個明堂隊新卒的命。
世道如此,陳雄也不想過多置評。
他隻是在心裡犯嘀咕,這六匹絹到底是誰出
望著滿園紫薇花,元明月深吸口氣,仿若陶醉其中。
陳雄第一次走到園囿深處,見一大片盛開的紫薇花,也著實有些驚訝。
“這花在洛陽很受人喜歡?”
陳雄蹲下身,捏著花莖嗅了嗅,一股淺淡清甜的幽香。
元明月笑道:“此花花期長達百日,花色清麗,香氣淡遠,與沙門清靜自持的理念相契合,故而廣受士民喜愛。”
陳雄眼睛一亮,“不如到西郭大市開一間鋪子,專門賣花,主打一個新鮮!
還可上門推銷,拉幾家官貴寺院做固定客戶,先付三成定錢,按照時間、數量定期供應上門”
紫薇花在園囿內有如此規模的種植麵積,隻要打開銷路,完全可以當作一門生意經營。
陳雄已經在考慮,這門生意要不要交給陸氏來做
元明月錯愕地看著他,“你竟想用這片花圃做買賣?”
“有何不可?”陳雄指著大片紫薇花,“這買賣大有可為啊!”
元明月急道:“當然不行!這些花隻能用作觀賞,是為明園增光添彩的點綴物!
你看這滿園花色,豔麗奪目,難道不覺得美?”
陳雄道:“如果換作一堆錢帛糧穀,我會覺得更美!”
元明月頗為無語,妙目翻白瞪他眼,自顧自地沿碎石小徑步入花圃,俯身彎折花莖細嗅花蕊。
夕陽夕照,金輝沐浴著她,紫薇花色映照著她的麵頰。
陳雄挎刀站在花圃外,看到這一幕,心裡也不由讚歎一聲美。
定格三秒鐘,他轉頭看向西邊夕陽。
一輪紅日沉入山巒,隻剩小半邊斜倚山肩。
如此美的女人誰能不愛?
單是幻想能夠獨占她,就足以讓人心癢興奮。
可也僅僅是幻想而已,至少目前的他,隻有資格幻想。
他更懂得剋製自己。
何況現在談情說愛意義不大,在生存和權力麵前,情愛不值一提。
既然是無謂之舉,他自然不願虛耗心力。
囿於情愛,也會影響他對時局利弊的判斷。
陳雄扶握刀柄的手緊了緊,心神刹那間的搖曳陡然消失,心底泛起的縷縷溫情遐思蕩然無存,一顆心重新變得堅硬冰冷。
兩個多月時間,經曆太多生死險阻,他已經習慣廝殺,更願意相信握在手中的刀。
“來時路上,陽先生已將前因後果告知於我”
元明月忽然出聲。
她站在花叢中,看著花圃外的陳雄。
“侯民串通侯廉、侯固設計害你,事前我竟半點風聲不知”
她麵有愧色,“好在吉人天佑,你能平安走出殖貨裡,還立下剿賊戰功,得到穀楷嘉獎”
陳雄道:“侯民做此事無須太多動作,隻要抓住禁軍剿賊機會,讓領軍府下達征令,調明堂隊輔助剿賊,就可以隨時實施此計劃。
縣主難以覺察實屬正常,用不著放在心上。”
元明月看著他,隻覺得他說話聲平靜冷淡,隱隱透出些疏離感。
她壓下心中疑惑,默然片刻,“我接到宮裡訊息,侯民一早入宮求見太後。
因太後去往華林苑召見惠生大師,侯民並未見到太後。
不過太後已經知曉侯氏二人身死,命王溫曉諭尚書省,按製追授從七品上將軍號,賜給一應喪葬用度
太後如此安排,表明不會過多追究此事,你儘管放心便是。”
陳雄點點頭,倒也不出他預料。
兩個下放到明堂隊的遠親,的確很難讓胡太後過多關注。
隨即他想到些什麼,“半日時間,縣主就能得到宮裡訊息,莫不是有熟人幫忙?”
元明月笑道:“王溫身邊有一名中黃門名叫劉思逸,乃是我父王生前舊部之子,與我自小相熟。
你若是遇見他,有什麼需要打聽的,可以放心交給他去做!”
陳雄馬上想到,那個侍奉在王溫車駕旁邊的俊秀小閹官。
想來他就是劉思逸。
陳雄恍然,難怪一直盯著他看,還不時咧嘴笑。
差點以為是個有惡趣味的小閹人
元明月又提醒道:“崇訓宮人多眼雜,又是在太後近前當值,萬事須得謹慎,思逸負責朝官引路,鮮少踏足內殿,能打聽到的機密有限。”
陳雄笑著道了聲明白。
他也冇指望一個劉思逸,就能讓他知道胡太後和三位情郎的床幃秘辛。
“若無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從殖貨裡運回許多鎧杖器械,還需要派人清點修繕”
陳雄拱拱手就要走。
“等一下!”元明月急忙出聲道。
陳雄向她投去詢問目光。
元明月目光閃爍,突然變得有些支吾:“你殺侯氏二人時可有可有什麼其他念頭?”
“其他念頭?”
陳雄皺眉,想了想,“有!”
元明月抿著唇,眸光緊緊注視著他,似乎暗含期待。
陳雄正色道:“我當時在想,侯廉、侯固身上穿的鐵鎧,頭上戴的鐵胄,肯定也是太府寺淘汰下來的殘次品!
不然的話,怎麼這般不經打?
我一錘杖砸下去,鐵胄上碗大一個凹坑!
可想而知,侯固的腦袋一定裂成了八瓣!”
陳雄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一個八。
元明月雙眸愕然睜圓。
她想到陳雄說的話,可能會和她心裡想聽到的不太一樣。
可也萬萬冇想到,相差懸殊至極!
此刻,她也很想把陳雄腦袋撬開摔成八瓣,看看裡邊究竟在想什麼!
“你退下吧,我再觀賞片刻便走!”
元明月背過身去,清冷話音透出惱意。
陳雄拱手轉身離開,剛走兩步又停下,回身問道:“對了,方纔縣主賞賜給花伇的六匹絹”
元明月猛地回頭怒瞪著他,“我出!稍後便派人送來!”
“嗬嗬,還是縣主出手闊綽!”
陳雄恭維一聲,隨即拱手一溜煙地跑了。
望著他徑直走出園囿,跨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元明月懊惱似地跺了跺腳。
旋即她又搖搖頭自嘲一笑,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連她自己心裡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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