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69章 力戰嚴滄;二人定約
沈硯勒住赤焰火龍駒,玄麟黑鐵甲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他抬手按住鳳翅冠,聲音穿透灘塗的風:“弟兄們!今日比試,贏了輸了都有熱火鍋!銅鍋架炭,牛油熬香,肉片管夠!打贏了,每人再添一碗醬牛肉,暖透身子回營!”
靖安軍陣裡爆發出低喝,可剛衝出去,就被望海兵的鎮海陣逼得節節後退——望海兵長槍在前排成三列,盾兵緊隨其後,楔形陣推進時像塊移動的黑鐵,槍尖密密麻麻刺來,盾麵“砰砰”頂住靖安軍的刀。有個年輕士兵想劈開山縫,剛揚起刀,就被兩支長槍交叉架住,後麵的盾兵趁機一頂,他踉蹌著後退,靴底踩進灘塗軟泥裡,差點摔了跟頭。
“穩住!”絡腮胡老兵攥著環首刀,抵著身前的長槍,額角青筋蹦起——他能劈開一支槍,卻擋不住左右同時刺來的法可循。”
嚴啟河也點頭:“他們配合得太默契了,像一起打了十幾年仗似的,咱們的兵按陣形來,反倒被他們鑽了空子。”
嚴峰攥了攥拳,語氣裡帶著些懊惱:“要是在水上,他們絕不敢這麼亂衝!可在灘塗地上,咱們的陣形轉得慢,才給了他們機會。”嚴嶽也補充:“我後來想了,或許咱們的陣能再調調,把旗手往陣裡挪挪,彆讓他們輕易摸到。”
一直沒說話的嚴望往前站了半步,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的銳氣:“爺爺!明天我跟巡邏隊的兄弟們再練幾遍陣,您教我的‘變陣訣’,我都記熟了,下次要是再碰著靖安軍,我肯定能守住旗手!”
嚴滄抬眼看向孫子,又掃過眼前的幾個晚輩——兒子們在分析問題,侄子們在想對策,孫子還想著往前衝,心裡的悶堵忽然散了些。他抬手敲了敲城防圖上的陣法,語氣重新硬起來:“你們說得對,陣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天破了,明天就改,改到他們再也鑽不了空子!”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鎮海偃月刀,刀鞘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望海的城,不是靠一個陣法守的,是靠咱們一家人,靠水師的弟兄們!明天起,啟山盯著北港,啟河加派巡邏,啟海清點器械,嚴峰、嚴嶽調水軍操練,嚴望跟著我練陣——咱們嚴家守了三十年的望海,絕不能栽在這!”
燭火搖曳,映著滿書房的身影,方纔的沉悶一掃而空,隻剩下一股重新擰起來的勁。嚴望看著爺爺挺直的背影,悄悄攥緊了腰間的刀——他一定要學好陣法,幫爺爺守住這望海城。
州牧府的飯廳裡,八仙桌擦得鋥亮,燭火跳著映在桌角的青瓷瓶上,瓶裡插著兩枝剛剪的晚香玉,淡香混著逐漸漫開的菜香,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沈硯剛跟周霆聊完望海的城防佈局,便起身道“去取些吃食”,指尖在袖中輕動,意識已沉入現代公寓——手機螢幕亮起,點開某團app,指尖飛快下單:香辣小龍蝦、蒜香排骨、清蒸鱸魚、魚香肉絲、蒜蓉油麥菜、夫妻肺片、醬牛肉、乾煸四季豆,最後加一份玉米排骨湯,特意備注“多備碗筷,餐具分開裝”。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沈硯回到飯廳時,手邊已多了四個印著淺藍花紋的白色紙袋,袋口漏出的錫箔盒邊緣還冒著熱氣。周虎第一個湊過來,粗糲的手指輕輕戳了戳紙袋:“世子,這是啥?摸著還熱乎的。”楚昭雪也踮著腳湊過來,鼻尖動了動,眼睛瞬間亮了:“硯哥哥,好香啊!是肉的香味!”
沈硯笑著把紙袋往桌上一放,先開啟最鼓的那個——錫箔盒一掀,紅亮的香辣小龍蝦立刻露了出來,蝦殼裹著油光,撒在上麵的白芝麻和蔥花沾著熱氣,麻辣鮮香“轟”地漫滿整個屋子。他拿起一隻,指尖捏住蝦頭輕輕一擰,再順著蝦殼縫隙一剝,雪白的蝦肉就露了出來,遞到楚昭雪麵前:“小心燙,剝了殼吃。”楚昭雪咬了一口,辣得輕輕吸氣,卻又忍不住眯眼:“好辣!但好好吃!比廚房做的辣炒蝦鮮多了!”
接著開啟第二盒,蒜香排骨躺在淺黃的餐盒裡,每塊排骨都裹著金黃的蒜香醬汁,肉質燉得軟爛,輕輕一咬就脫骨。周淩峰眼疾手快夾了一塊,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滴,含糊道:“世子!這排骨也太香了!蒜味一點都不衝,全浸到肉裡了!”周淩雲也夾了一塊,嚼著點頭:“比軍營裡的醬排骨嫩,還不用啃半天骨頭。”
清蒸鱸魚是裝在白瓷盤裡的,魚身鋪著細薑絲,淡金色的豉油順著魚腹流下來,魚肉雪白得透光。張清鳶夾了一筷,入口是鮮得發甜的嫩,忍不住看向沈硯:“這魚很新鮮,做法也彆致,沒有腥味,隻有鮮氣。”沈硯笑著答:“這魚得趁鮮蒸,蒸好立刻澆汁,才能保得住嫩勁。”
夫妻肺片裝在紅漆小碟裡,牛舌、牛肚切得薄而勻,裹著透亮的紅油,撒著脆生生的花生碎。周霆夾了一筷,辣得額頭冒了層細汗,卻越嚼越開胃,看向沈硯道:“世子,這冷盤夠勁!辣得通透,配飯正好!”旁邊的醬牛肉是切好的薄片,紋理像雲紋似的清晰,蘸著小碟裡的蒜泥醋,周虎嚼著直點頭:“這牛肉燉得夠透,不塞牙,香味都滲到骨子裡了。”
最後端上玉米排骨湯,湯色乳白得像凝了脂,玉米段、胡蘿卜塊浮在湯裡,還帶著滾燙的熱氣。侍女上前給每人盛了一碗,周霆喝了一口,暖意從胃裡往四肢漫,又看向沈硯:“世子,你這弄菜的法子倒新奇,又快又鮮,是從哪裡學的?”沈硯笑著避開現代的話頭,隻道:“偶然得的巧法,能快速弄來新鮮吃食,大家不用客氣,多吃點。”
飯廳裡頓時熱哄起來——楚昭雪吃辣了,沈硯趕緊遞過溫茶;張清鳶怕她嗆著,幫她夾了塊不辣的鱸魚;周淩峰和周淩雲搶著剝小龍蝦,殼堆了小半碟;周霆看著晚輩們狼吞虎嚥的樣子,嘴角也勾著笑,偶爾夾一筷油麥菜,蒜香混著脆嫩,倒也清爽。燭火映著滿桌的菜色,紅的蝦、白的魚、黃的排骨、綠的菜,連空氣裡都飄著暖融融的煙火氣,連聊起望海的城防,都少了幾分凝重,多了幾分踏實——畢竟,能把這樣的“新奇美味”隨手弄來,眾人對沈硯拿下望海,又多了幾分底氣。
州牧府書房的燭火比飯廳更亮些,青釉筆洗裡浸著狼毫,灑金宣紙攤在紫檀木案上。沈硯褪去沾泥的玄麟甲,換了身月白錦袍,指尖捏著墨錠在硯台裡緩緩研磨——墨汁細膩地暈開,混著窗外飄來的晚香玉淡香,漫在安靜的屋子裡。他提筆蘸墨,筆尖輕落紙上,先書“父親大人膝下、母親大人妝次”,字跡清雋,藏著對家人的惦念。
信中寫道:“男硯謹稟:自離靖安,星霜兩易。今賴麾下將士用命,次第收複雲州之地——上月先下雲安、永安、青石、黑石四城,近複取雲州主城、南陽郡、臨溪郡,南陽關亦隨附,合計七郡皆定。靖安軍銳氣未減,唯望海城嚴滄憑險固守,今已整飭軍備,待破此城,則雲州全境可平。屆時男當束甲還軍,星夜歸赴靖安,侍奉雙親晨昏,與長姐薇、小妹玥團聚。臨書倉促,惟願雙親康泰,姊妹安好。男硯頓首。”
剛落“頓首”二字,門外便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張清鳶先輕叩木門,指尖攏著青瓷茶杯的杯沿,指節泛著淺粉,聲音比往日柔和些:“沈硯,夜寒風涼,我與昭雪給你送些熱茶和披風。”得到回應後推門時,她還下意識垂了垂眸,鬢邊碎發掃過肩頭,抬手將碎發彆到耳後,露出纖細的脖頸,指尖掠過耳墜時,還輕輕頓了頓,帶著女兒家的細軟。
楚昭雪捧著素色絨麵披風跟在後麵,腳步輕了些,卻還是忍不住先探頭:“硯哥哥,你家書快寫完啦?”
沈硯放下筆,抬手示意兩人落座,目光掃過張清鳶遞來的熱茶,溫聲道:“費心了。”張清鳶將茶杯輕放在案角,指尖不經意撚了撚袖口的細梅繡線——那是她前幾日補衣時隨手繡的,此刻被撚得微微發皺,她才察覺般收回手,輕聲道:“方纔在院外聽將士們說,望海若破,雲州其餘郡城便無戰意,想來你歸期不遠了。”說罷抬眼,眼尾帶著淺淡笑意,沒了往日統籌後勤時的利落,睫毛輕顫著,多了幾分含蓄。
楚昭雪湊到案邊看家書,指著“歸赴靖安”四字,語氣滿是期待:“硯哥哥要回靖安啦?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我還想嘗嘗伯母做的桃花糕呢!”
沈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又看向張清鳶,語氣真誠:“望海一破,雲州就定了,到時候我便回靖安。你們若願去,我就邀你們同歸——母親的桃花糕確實做得好,長姐和小妹也盼著認識新朋友,正好帶你們看看靖安的春柳。”
張清鳶聞言,嘴角彎得更明顯些,垂眸時能看到耳尖泛了點紅,輕聲應道:“好啊,正好也見識下靖安的風土。”燭火映著三人的身影,晚香玉的淡香混著茶香,連對話都沾了些溫軟,既有同袍的默契,也藏著女兒家的期許。
沈硯往前挪了挪凳椅,目光先落在楚昭雪泛紅的眼角,又轉向張清鳶微顫的指尖,語氣比燭火更暖,帶著十足的篤定:“等回了靖安郡,我就稟明爹孃,風風光光把你倆娶進門,讓全郡都知道,你們是我沈硯要護一輩子的人,可好?”
這話落進耳裡,楚昭雪攥著披風的手指猛地收緊,先是瞪大了眼,隨即臉頰紅得能滴出血,眼淚卻沒忍住滾下來——她趕緊抬手擦掉,聲音帶著點哭腔卻格外清亮:“真……真的?從青狼嶺第一次見你,我就想著……要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好了!”說著,她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沈硯身邊,眼裡滿是不敢置信的歡喜。
張清鳶也愣了片刻,耳尖紅得透了,她悄悄抬眼看向楚昭雪,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那是多年老友纔有的默契,隨即她轉向沈硯,指尖慢慢鬆開了皺成一團的袖口,聲音輕卻清晰:“當初從青雲城來找你,就沒想過再走。你這話,我等了好久了。”說罷,她嘴角彎起,眼裡的淺光比燭火還亮。
沈硯看著兩人,心裡滿得發暖,他先伸手擦掉楚昭雪的淚,又牽住張清鳶微涼的手,將兩人的手一起攏在掌心:“以前讓你們跟著我吃苦,往後回了靖安,定不讓你們受半分委屈。紅妝、喜轎,該有的都不會少。”
楚昭雪破涕為笑,用力點頭:“我不要彆的,隻要能跟你和清鳶姐姐一起,就好!”張清鳶也輕輕“嗯”了一聲,靠得近了些,能聞到沈硯身上淡淡的墨香——那是家書的味道,也是往後日子的味道。燭火跳動著,將三人的影子映在牆上,纏成一團暖融融的輪廓,望海的戰事彷彿都成了背景,此刻滿室隻有藏不住的心意,和對靖安紅妝的盼頭。
靖安郡王府的書房裡,午後陽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攤著郡務文書的紫檀木案上,硯台裡的殘墨還泛著微光。沈伯山剛用朱筆圈完最後一份糧冊,管家便捧著封火漆封口的書信進來:“王爺,雲州來的信,是世子親筆。”
“快拿來。”沈伯山放下筆,指尖捏過信紙——火漆上“沈”字紋清晰,他緩緩拆開,目光掃過字跡,眉頭先鬆了些。蘇氏端著杏仁酪走進來,見他神色平和,便輕聲問:“硯兒那邊還好?沒出什麼亂子吧?”沈薇扶著母親的胳膊進來,沈玥也蹦到案邊,盯著信紙眼饞:“爹,哥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沈伯山看完信,先對蘇氏笑道:“放心,這小子把雲州七郡都拿下來了,現在就剩望海。”他頓了頓,指尖點了點“嚴滄固守”幾字,語氣多了幾分感慨:“當年在吏部當侍郎,處理水師政務時,常聽聞嚴滄的名字——是個認死理的守將,守瞭望海三十年,從不含糊。硯兒要破望海,怕是得費些心思,但他素來懂‘不硬拚’的道理,不會讓將士吃虧。”
蘇氏接過信紙,看到“待破望海便歸靖安”時,眼眶微紅:“回來就好,我這就讓廚房備著他愛吃的桃花糕,再把他房間的被褥曬一曬。”沈薇湊過來,一眼看到信尾“欲娶昭雪、清鳶歸府”的話,忍不住笑:“弟弟倒會藏心事,這兩位姑孃的名字,我早聽他提過,如今竟要一起娶回來,爹孃該高興了。”
沈玥立刻拉著沈伯山的衣袖蹦跳:“爹!那哥哥回來要辦喜酒嗎?我要跟嫂子們玩,還要讓哥哥帶雲州蜜餞!”沈伯山被小女兒逗笑,揉了揉她的頭,對蘇氏道:“硯兒做事有分寸,既認定了,咱們便按王府規矩備著——紅妝、喜帖,都得周全,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陽光漫過案上的書信,杏仁酪的甜香混著墨香,滿室都是暖意。沈伯山將信摺好收進錦盒,語氣篤定:“硯兒懂安撫百姓、以理服人,嚴滄雖固執,卻也重民生,望海之事,定能穩妥解決。咱們啊,就等著他帶著人回來,辦場熱哄的喜宴。”
靖安郡王府的書房裡,陽光雖暖,卻驅不散蘇氏心頭那點繞著兒子的牽掛。她捏著沈硯的書信,指腹反複蹭過“備戰望海”“嚴滄固守”幾個字,連信紙邊緣都被撚得發皺——方纔聽沈伯山說“放心”,可她這做母親的,哪能真放得下心?
“嚴將軍……再怎麼懂大義,也是守了三十年的老將啊。”蘇氏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眼神有些發空,彷彿能透過信紙看到雲州戰場上的刀光劍影,“硯兒打小就沒吃過什麼苦,雖現在能領兵了,可真對上嚴將軍,會不會……會不會吃虧?”她說著,指尖忽然涼了下來,下意識攥緊了信紙,連指節都泛了白。
旁邊的沈玥還在蹦跳著說“哥哥最厲害”,沈薇見母親神色不對,趕緊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娘,您彆擔心,弟弟心思細,又懂安撫人心,不會硬拚的。再說,他身邊還有昭雪和清鳶姑娘幫襯呢。”
蘇氏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案上那碟剛切好的桃花糕餡料上——是她早上特意讓廚房準備的,想著沈硯回來就能做,可此刻看著,心裡卻堵得慌:“你們不知道,他小時候摔破個膝蓋都要哭著找娘,現在要去打望海……那城防固得很,萬一傷著了可怎麼辦?”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怕人看見,又趕緊低下頭,指尖卻不小心碰翻了手邊的杏仁酪碗,淺黃的湯汁灑在袖口,她也沒心思擦,隻愣愣地看著。
沈伯山見狀,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你擔心,可硯兒長大了,有自己的分寸。再說,我已經讓管家去打聽望海的訊息了,一有動靜就來報,不會讓他出事的。”
蘇氏這才緩過神,低頭擦著袖口的汙漬,聲音帶著點鼻音:“我知道……可做孃的,哪能不牽掛?我這就去廚房,讓他們多燉些雞湯,再備些滋補的藥材,等他回來,好好補補身子——萬一瘦了、傷了,可怎麼好?”說著,她便拎著裙擺往外走,腳步匆匆,像是多準備一分,心裡的擔心就能少一分。
沈薇看著母親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娘還是這樣,弟弟都能領兵打仗了,在她眼裡還是個需要疼的孩子。”沈伯山卻歎了口氣,拿起案上的書信重新展開:“這樣纔好,有孃的牽掛,他在外麵才會更小心,更想著回家。”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那封寫滿戰績的信上,可書房裡的暖意,卻彷彿都跟著蘇氏的腳步,飄向了廚房——那是母親對兒子的牽掛,藏在一碗湯、一塊糕裡,比任何安慰都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