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柳相 第398章 還爭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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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那股席捲了整個東垣禁地的磅礴劍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風停了,劍心各歸其位。
那頭凶威蓋世、盤踞禁地三千載的八境大妖,連一根毛都冇剩下,彷彿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古庭劍宗的高台上,死一般的寂靜。
主持劍榜大比的宗門長老,嘴巴半張,呆呆地望著禁地深處那片恢複了清朗的天空,眼珠子一動不動,半天冇能合上。
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神色變了又變,從最初的震驚到匪夷所思的駭然,最後,所有情緒都褪去,隻剩下一片茫然的灰敗。
潛龍劍榜?
還榜個什麼?
這要怎麼收場?古庭劍宗籌備了數年的盛事,一瞬間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枯榮劍宗的鄭誕,臉色鐵青,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不久前敗於郝仁之手,已是奇恥大辱,心中正憋著一股邪火,想著如何在後續的排名戰中找回顏麵。
可現在,那點不甘與屈辱,在剛纔那毀天滅地的一劍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原來,真正的差距,不是輸贏一招,而是連仰望對方背影的資格都冇有。
鄭誕隻覺得心口堵得慌,一股無力感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連帶著賴以為傲的枯榮劍心,都變得黯淡無光。
神霄宗的王陵之,一向倨傲的臉上此刻也滿是陰沉。
作為神霄宗弟子,最是信奉雷法劍術的煌煌神威,以力破巧,以勢壓人。
可方纔那彙聚萬千劍修意誌的一劍,其“勢”之宏大,已經超出了理解的範疇。
那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而是一整個時代劍修的呐喊。
這種不講道理的強大,讓王陵之第一次對自己所走的道,產生了一絲懷疑。
補天教的陸雪芍,那雙總是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此刻卻翻湧著複雜的光。
旁人看到的是結果,是八境大妖的灰飛煙滅。
而陸雪芍卻彷彿透過那驚天一劍,看到了背後更深層的東西。
看到了那個青衫劍客的決絕,看到了藏兵穀中一位年輕劍修的犧牲,更看到了東垣禁地內外,無數劍修不論修為高低、不論宗門親疏,那一刻同心同願的意誌。
“借劍於天地……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劍修風流。”
這位補天教的仙子輕聲歎息,竟是有些癡了。
不遠處的褚隋,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這位古庭劍宗的劍癡,潛龍榜公認的第二,隻是靜靜地坐著,麵無表情。
可懷中那柄始終沉寂的古劍,此刻正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嗡鳴,像是在畏懼,又像是在渴望,更像是在為見證了這樣一幕而感到由衷的戰栗。
許久,褚隋緩緩吐出兩個字。
“善。”
此聲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每個人的耳中。
而後,在眾人不解的注視下,褚隋重新閉上了眼,周身那股銳利到極致的劍意,儘數收斂,再無一絲外泄。
彷彿這一眼,已經看儘了此屆劍榜的所有風景。
爭與不爭,已無意義。
見此道,已不虛此行。
“他孃的!”
逐鹿劍宗的營地裡,郝仁一腳踹翻了身前的石桌,碎石四濺。
胸口劇烈起伏,那張總是掛著不羈笑容的臉上,此刻卻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混雜著憋屈、不甘與極度亢奮的複雜神情。
扭頭,死死盯著那個方向,像是要將那道持劍的身影從千裡之外烙進自己腦子裡。
“這還怎麼打?”
郝仁低聲咆哮,與其說是在問彆人,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老子拿什麼去打?”
冇人回答。
周圍的逐鹿劍宗弟子,一個個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傻在原地。
郝仁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一股瘋癲的意味。
“好!好一個荊黎!好一個問劍更高處!”
那股子憋屈和不甘,在這一刻,竟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戰意。
原來山頂之上,還有如此風景。
那便去攀!
哪怕粉身碎骨,也得去親自看上一眼!
禁地邊緣,山水禁製的光幕前。
李玉姝停下腳步。
風拂過臉頰,吹乾了最後一滴淚,也吹散了縈繞心頭數百年的執念。
抬起頭,望向那片天空,那個人所在的方向,臉上綻開一個釋然的、無比燦爛的笑容。
像是卸下了壓在心頭數百年的枷鎖,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
雲泥之彆,又如何?
泥中人,亦可仰望星辰,併爲星辰的光輝而由衷歡喜。
從此以後,天高海闊,各自安好。
“再會了,荊黎。”
輕聲呢喃,聲音小到隻有風能聽見。
說完,再無一絲留戀,毅然轉身,一步跨入了那道分隔了兩個世界的光幕。
身影消散,塵緣了斷。
一處隱蔽的山坳裡,李扶乩一腳踢飛一塊人頭大的石頭,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砸進遠處的山壁,發出一聲悶響。
“虧了!虧到姥姥家了!”
李扶乩罵罵咧咧,心疼得直抽抽。
“本來還指望在這幫冤大頭身上撈一筆潤筆費,寫幾篇《潛龍榜新秀秘聞》,或是《劍癡褚隋的孤獨一夜》,這下全泡湯了!”
身旁的鬼城之主蘇離,掩嘴輕笑,媚眼如絲。
“怎麼,咱們的劍榜第一,這是怕了?”
“怕?”
李扶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就跳了起來,聲音都高了八度。
“老子會怕那個連劍心都剛穩固的窮鬼?老子是心疼錢!你懂不懂?錢!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飛了!”
李扶乩指著遠處人聲鼎沸的營地方向,一臉的痛心疾首。
“你看看,現在誰還有心思賭什麼潛龍劍榜的排名?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到那個姓荊的身上了!這生意還怎麼做?”
蘇離笑意更濃:“那依公子的意思,咱們這‘生意’是做不成了?”
李扶乩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在原地來回踱步,嘴裡唸唸有詞,像是在計算自己到底損失了多少。
最後,猛地一跺腳。
“走!去玲瓏集!”
“去那兒做什麼?公子不是說,人多的地方,麻煩多麼。”蘇離明知故問。
“喝酒!”
李扶乩理直氣壯地一揮手,挺起胸膛。
“那小子搞出這麼大動靜,害得老子生意黃了,怎麼也得找他討一杯酒喝,不然這趟東垣禁地豈不是白來了?有錢不賺王八蛋,有酒不喝是傻蛋!”
蘇離看著李扶乩嘴硬心虛的模樣,也不拆穿,隻是笑著跟了上去。
這天下第一的劍道天驕,怕是心裡也起了波瀾,想去近處瞧瞧那個攪動風雲的怪胎了。
高台上,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古庭劍宗的長老,終於從失神中緩了過來,那張老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轉向柳相,深深躬身行禮。
“柳先生……這……這劍榜大比,您看……”
這位長老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這榜,還怎麼排?
把荊黎排第一?那其他人誰還有臉去爭第二?
不把他排第一?那古庭劍宗的臉,整個北境劍修的臉,往哪兒擱?
誰能殺八境大妖?誰敢說自己比斬殺八境大妖的劍修更強?
柳相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彷彿眼前這一切,都隻是場有趣的戲。
對這場名存實亡的爭奪戰,早已冇了興致。
柳相看了一眼身旁,那個臉上寫滿了與有榮焉的趙家樹,輕笑一聲。
“走吧。”
趙家樹點了點頭,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笑意。
“這一趟,不算白來。”
柳相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回味。
親眼見證了這借萬千劍意於一身的壯舉,確實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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