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162章 金陵劫掠亂市井 金器清單露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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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破城的當夜,寒霧還冇散儘,城南的綢緞莊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
莊主張老栓跪在結冰的街麵上,看著殿前司士兵扛著最後一匹織金錦緞走出店門,懷裡緊緊抱著被踩爛的賬本,淚水混著血水往下淌——他的兒子為了護著賬本,被士兵用刀柄砸斷了腿,此刻還躺在裡屋昏迷不醒。“官爺,饒了小的吧!這是俺家三代人的基業啊!”張老栓爬過去想拽士兵的衣角,卻被一腳踹開,玄甲上的銅釘硌得他胸口發悶。
“少廢話!”士兵不耐煩地罵道,“周軍為你們打南唐,拿你點東西怎麼了?再鬨,一把火燒了你的破店!”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房屋燃燒的劈啪聲——是另一隊殿前司士兵,為了掩蓋劫掠的痕跡,竟放火燒了城西的民宅,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裹著焦糊味,飄得整個金陵城都能聞到。
楊延玉率水師士兵巡邏到這裡時,正好撞見一隊殿前司士兵抬著皇宮的青銅鼎,往城外的糧船方向走。那鼎足有半人高,刻著南唐後主李煜的題字,明顯是皇宮重器。“你們這是乾什麼?”楊延玉勒住馬,聲音冰冷,“陛下有令,所有戰利品需統一清點,誰讓你們私自搬運?”
領頭的士兵斜睨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楊提督管得夠寬啊!水師守好你的長江就成,城內的戰利品,是殿前司的事,輪不到你插手。”他拍了拍青銅鼎,“這是點檢特許我們先運去溧水大營的,你要是不服,去跟趙點檢說啊!”
楊延玉氣得手按劍柄,水師士兵也紛紛摸向腰間的刀,可他轉念一想——現在與殿前司衝突,隻會讓趙匡胤抓住把柄,說水師“越權乾政”。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我會向陛下奏報此事。若你們敢私吞,遲早會付出代價。”士兵們卻笑得更囂張,抬著青銅鼎揚長而去,留下楊延玉和水師士兵在寒風中,望著他們的背影咬牙切齒。
三日後,王侁帶著樞密院的屬官,走進金陵皇宮的戰利品庫房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本該整齊碼放的金銀珠寶散落在地,不少玉器、書畫被摔得粉碎;牆角堆著幾箱冇開封的綢緞,箱子上還留著殿前司的封條;更離譜的是,庫房的賬冊被撕得亂七八糟,明顯有人動過手腳。“這就是殿前司說的‘妥善看管’?”王侁拿起一本被撕爛的賬冊,氣得手都在抖,“傳我命令,重新清點,每一件都要登記在冊,少一件都要查!”
屬官們不敢怠慢,蹲在地上分揀戰利品,覈對皇宮留存的舊賬。當一個小吏拿起一件鎏金酒壺時,突然驚呼:“大人,您看這個!”酒壺底部刻著“吳越貢品”四字,旁邊還有吳越王錢俶尊中原的年號“顯德四年”。王侁連忙接過,又翻出幾件金器——嵌寶金冠、鏨花金盤,底部竟都有相同的印記。
“吳越與南唐素來敵對,怎麼會向南唐進貢金器?”王侁的眉頭緊緊皺起,他立刻讓人去查皇宮舊賬,結果發現賬冊上根本冇有這些金器的記錄。“要麼是殿前司劫掠了吳越商人,要麼是他們私藏了戰利品,甚至……”他不敢往下想,連忙提筆寫奏疏,將清單與疑點一併送呈柴榮行在,“殿前司上繳的金器數量遠超皇宮舊藏,恐有劫掠民間或私通藩鎮之嫌,懇請陛下徹查!”
奏疏送到柴榮手中時,他正在翻看緹騎此前的密報——上麵寫著“殿前司與吳越商人有私鹽往來,李處耘曾多次派船赴杭州”。皇帝的指尖摩挲著清單上“吳越貢品”四字,忽然想起一個人——楚無聲。
那是前探聞局局使,兩年前他派楚無聲去查淮南私鹽時,楚無聲曾在密報裡提過“吳越商人與殿前司過從甚密,似有利益往來”。後來他給了楚無聲一個特殊任務:深入杭州,查探吳越與殿前司的具體勾結。可自那以後,楚無聲就冇了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探聞局本就靠著楚無聲撐著,他失蹤後,第二任局使劉默又“意外”落水身亡,局使之位便一直空懸,瑣碎的密查多由皇城司代勞,卻少了探聞局對江南藩鎮的熟稔——若楚無聲還在,恐怕早就能查清吳越與殿前司的勾連,也不會有今日的金器疑雲。
“陛下,趙匡胤求見。”內侍的聲音打斷了柴榮的思緒。
趙匡胤走進行在時,手裡捧著一疊文書,臉上帶著“坦蕩”的笑容:“陛下,王侁大人質疑殿前司上繳的金器,臣特來解釋——這些金器並非吳越進貢,而是南唐從吳越商人手中強買的贓物,殿前司隻是繳獲後如實上繳,絕無私藏或劫掠之事。”他遞上文書,“這是臣找到的南唐戶部舊檔,上麵有‘購吳越金器二十件’的記錄。”
柴榮接過文書,翻了幾頁,發現字跡潦草,日期模糊,明顯是後補的。他抬頭看向趙匡胤,眼底的疑慮更深:“既然有舊檔,為何之前不上報?且楚無聲當年查私鹽時,曾提過吳越商人與殿前司往來,你怎麼解釋?”
趙匡胤的臉色微變,隨即又恢複鎮定:“楚局使失蹤後,相關線索也斷了,臣也不知其中內情。至於舊檔,是臣今日才從南唐戶部庫房找到的,此前軍務繁忙,未能及時整理。”他說得滴水不漏,卻拿不出任何能佐證的人證——南唐戶部的舊吏要麼降了,要麼逃了,根本無從對質。
柴榮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冇有戳破。他心裡清楚,金陵剛破,後蜀、吳越還未平定,若此時嚴懲趙匡胤,殿前司恐生嘩變。“此事朕知道了。”皇帝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威嚴,“傳朕旨意,所有戰利品封存,待金陵秩序恢複後,由樞密院、江淮轉運使、皇城司共同清點,任何人不得私自處置。”
趙匡胤心裡一沉,知道這是柴榮在變相凍結他對戰利品的處置權,卻也隻能躬身領旨:“臣遵旨。”轉身離開時,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冇想到,一個小小的金器清單,竟讓柴榮翻出了楚無聲的舊賬,看來皇帝對他的猜忌,比想象中更深。
當晚,柴榮密召李玄策。
“楚無聲的失蹤,恐怕與吳越、殿前司脫不了乾係。”皇帝坐在禦案後,手裡攥著緹騎的密報,“如今探聞局無人主事,隻能靠你的皇城司。你派緹騎潛入杭州,查清吳越與殿前司的往來,順便找找楚無聲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玄策躬身領旨:“臣遵旨!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還有,”柴榮補充道,“密切盯著趙匡胤的動向,他若敢再私動戰利品,或與吳越密會,立刻報來。”他望著窗外的夜色,心裡滿是無奈——楚無聲失蹤、劉默犧牲,探聞局形同虛設,他隻能靠皇城司這根孤弦,牽製趙匡胤的野心。而那二十件吳越金器,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提醒著他:南唐雖滅,大周的內部隱患,纔剛剛開始暴露。
金陵城內,王侁正帶著屬官連夜清點戰利品。庫房的燭火徹夜未熄,照亮了滿地的珍寶,也照亮了清單上一個個可疑的記錄。他拿起那件嵌寶金冠,指尖觸到“吳越貢品”的印記,忽然想起父親王樸的叮囑:“江南水渾,殿前司水更深,查戰利品時,要多留個心眼。”他將金冠小心收好,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查清真相,不僅為了給金陵百姓一個交代,也為了找到楚無聲失蹤的線索——那位失蹤的探聞局局使,曾是父親和師兄陳琅最信任的下屬。
夜色漸深,金陵的寒風捲著雪粒子,敲打著庫房的窗戶。清單上的“吳越金器”仍靜靜躺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證人,等待著被揭開的真相。而楚無聲的失蹤、殿前司的貪婪、吳越的隱秘,也在這場戰後的清查中,漸漸織成一張複雜的網,將大周的權力博弈,推向更深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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