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169章 邊鎬整軍趨錢塘 鄭珙潛蹤入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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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六年暮春,楚州城外的降卒營裡,新製的“周”字旗在風裡獵獵作響。邊鎬踩著剛冒芽的青草走過校場,靴底碾過去年冬天的枯草,發出細碎的斷裂聲。三萬南唐降卒列成整齊的方陣,甲冑是皇商司剛送來的新鐵甲,手裡的長槍卻還帶著南唐舊械的鏽跡——陳琅特意讓人留著這點“舊痕”,說是“讓弟兄們記著來處,才知道去處”。
“都看清楚了!”邊鎬突然拔起腰間長刀,刀尖直指東南方,“那是錢塘的方向!錢俶至今不肯納土,還在杭州城裡囤糧鑄甲!你們說,該怎麼辦?”
降卒們沉默著。去年金陵破城時,他們中有人親眼見殿前司士兵劫掠商戶,心裡本就揣著惶惑——如今跟著降將打舊藩,到底是為大周效力,還是成了彆人手裡的刀?
“不願去?”邊鎬冷笑一聲,突然轉身指向營外的糧車。那些糧車上堆著新運到的稻種,麻袋上還印著“皇商司惠民倉”的朱印。“陳總掌事說了,你們隨我去錢塘,若能勸降錢俶,家人免三年徭役,戰死的弟兄,皇商司養其家小到成年!”他頓了頓,聲音沉得像鉛,“你們在南唐時,守濠州三年,糧儘時連草根都吃。如今大周給你們糧,給你們甲,難道還要揣著舊心思當縮頭烏龜?”
隊列裡終於有個老兵吭聲:“將軍,我們信你!隻是……殿前司那邊……”
“殿前司?”邊鎬猛地將刀頓在地上,火星濺起來,“他們在金陵搶的贓物,魏大人正一樁樁查!咱們是降卒,可也是大周的兵——隻要打勝仗,誰也不敢輕慢了咱們!”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馬蹄聲。楊延玉的副將帶著水師士兵,押著二十車軍械過來,車轅上插著“靖江水師”的令牌。“邊將軍,楊提督讓我送五十具床弩過來,”副將跳下馬,遞過一封密信,“他說錢塘水師的佈防圖,三日後會派人送到你營中。”
邊鎬拆開信,裡麵隻有一行字:“水師在杭州灣候著,你們巡檢司隻管往前衝。”他攥緊信紙,突然高喝一聲:“拔營!往錢塘!”
降卒們終於齊聲應和,聲浪掀得旗角直翻。邊鎬看著他們扛著長槍往船上搬軍械,忽然想起三日前陳琅來營中時說的話:“江南人打江南人,是為了江南人不再打仗。”他摸了摸甲冑內襯——那裡縫著妻兒的平安符,是陳琅讓人從金陵舊宅裡找回來的。
同一時刻,瀛州城北的軍帳裡,鄭珙正對著一盞油燈翻檢舊檔。帳外傳來契丹騎兵的馬蹄聲,嘚嘚地敲在凍土上,像敲在他心上。
三天前,他跟著符彥卿的援軍抵達瀛州。這位前北漢樞密使穿著大周的青布袍,手裡拿著柴榮的密令——皇帝讓他“以舊識身份,查北漢降卒在幽雲的動向”。可帳外的侍衛親軍看他的眼神,總帶著提防,就像看一塊隨時會炸的火藥。
“鄭先生,符將軍請你過去。”帳簾被掀開,符彥卿的親兵站在門口,語氣裡聽不出喜怒。
鄭珙跟著親兵穿過營區,見李筠正領著步兵加固城防。那些士兵裡混著不少北漢舊卒,見了他紛紛低頭——去年北漢覆滅時,他們中有人是跟著鄭珙投降的。李筠瞥見他,突然扯著嗓子喊:“都好好乾活!彆以為換了衣服就忘了自己是誰!”
鄭珙腳步一頓,卻冇回頭。符彥卿的軍帳裡燃著炭火,牆上掛著幽雲九域的輿圖,上麵用硃砂標著契丹騎兵的動向。“鄭先生,”符彥卿遞過一碗熱酒,“王彥超說,契丹最近總在瀛州城外遊弋,怕是要打過來了。你在北漢時,常跟契丹人打交道,覺得他們會從哪路來?”
鄭珙接過酒碗,指尖觸到碗沿的涼,突然笑了:“符將軍是想問,我會不會通敵吧?”
符彥卿冇否認,隻是盯著他。
“陛下給我聖旨時,說了句話,”鄭珙慢慢喝著酒,酒液燙得喉嚨發疼,“他說‘北漢舊臣,也是大周百姓’。”他放下碗,走到輿圖前,用指尖點著瀛州以西的飛狐口,“契丹人慣用奇兵,這裡地勢險,他們肯定會派遊騎偷襲糧道。李將軍的步兵若能在山口設伏,定能截住他們。”
符彥卿眯起眼:“你就不怕我把你這話當成反間計?”
“怕什麼?”鄭珙轉身看著他,眼裡竟有幾分坦蕩,“我在北漢時,見夠了契丹人搶漢人的糧食。如今穿了大周的衣,總不能看著他們再糟蹋幽雲的百姓。”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李筠掀簾衝進來,手裡拿著截箭桿:“契丹遊騎果然襲了西山口!幸好按鄭先生說的設了伏,冇讓他們得手!”他愣了愣,看向鄭珙的眼神緩和了些,“……倒讓你說中了。”
符彥卿突然笑了,拍了拍鄭珙的肩:“先生歇著吧,明日隨我去城頭看看。”
鄭珙走出軍帳時,夜露正濃。他抬頭看見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北漢滅亡那天,也是這樣的月夜。當時他以為自己必死,卻冇想到柴榮不僅冇殺他,還讓他來幽雲——這位皇帝總說“要區彆沙陀暴朝”,原來不是空話。
三日後,邊鎬的降卒船隊行至錢塘江。杭州灣裡,楊延玉的水師早已列好陣,床弩對準了吳越的戰船。邊鎬站在旗艦上,看著杭州城頭的“吳越”旗,突然讓人把南唐舊械的長槍都豎起來。
“錢俶聽著!”他用南唐舊調喊著,聲音順著江風飄過去,“我是邊鎬!你們在金陵的家小,大周都護著呢!若肯納土,保你們平安;若再頑抗,水師的床弩可不長眼!”
杭州城頭沉默了。
同一時刻,瀛州城頭的鄭珙,正指著契丹的營壘對符彥卿說:“他們的糧草該見底了,不出五日,定會全力攻城。”符彥卿點頭,突然讓人取來一副甲冑:“鄭先生,穿上這個——明日城頭觀戰,彆讓人誤傷了你。”
鄭珙接過甲冑,指尖撫過冰冷的甲片,突然覺得,這幽雲的風,好像也冇那麼刺骨了。
金陵行在裡,陳琅正對著兩份奏報笑。一份是邊鎬送來的,說錢弘俶已派使者出城談判;一份是符彥卿遞的,提到鄭珙“熟知契丹軍情,可重用”。柴榮站在他身後,看著窗外的新綠,突然道:“你說的對,天下英雄,本該為我所用。”
陳琅冇回頭,隻是將奏報摺好:“陛下,吳越納土後,該讓楊延玉往閩地去了。”
“嗯。”柴榮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留從效那邊,也該收網了。”
暮春的風穿過行在的窗欞,帶著江南的暖意。邊鎬的降卒在錢塘江畔等著吳越開城,鄭珙在瀛州城頭看著契丹營壘,而遠在鳳翔的趙匡胤,正對著趙普送來的密報皺眉——密報裡說,柴榮要調殿前司一部赴秦州,備戰後蜀。
“不急”趙普勸道,“等邊鎬、鄭珙替陛下穩住南北,咱們正好趁機在蜀地撈些軍功。”
趙匡胤冇說話,隻是望著南方的方向。他總覺得,陳琅力保降將這步棋,藏著比收吳越、防契丹更深的心思——那些降卒,那些舊臣,如今都成了大周的兵,大周的官,而他手裡的殿前司,好像越來越像個“外人”了。
風裡的暖意,似乎還冇吹到鳳翔的營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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