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27章 銀箔密圖泄殺機
-
“郡主博聞廣識,”陳琅在巨大壓力下反而冷靜,聲音陡然拔高,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執起麵前邢窯白瓷盞。盞身素白如雪,卻在盞沿處流淌著一抹妖異的孔雀藍釉光,恰似暗夜中盤旋的幽藍鬼火。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抹釉光,感受著瓷器表麵細微的紋路,“磁州窯燒這等秘色孔雀藍,必用硝石為引,且唯有契丹上京黑水坑所產,色尤沉豔。這等稀罕物,尋常人可求不到。郡主這茶盞,莫不是有什麼特殊來曆?”
符清漪眉梢在聽到“契丹黑水坑”時,極其細微地向上跳動了半寸!這一細微的動作,如同平靜湖麵泛起的一絲漣漪,卻在陳琅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陳推官倒是好眼力,隻是這等小事,也值得深究?”符清漪輕笑著,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
幾乎同時——“哢噠”!一聲脆響打破了室內詭異的寧靜,她腰間蹀躞帶上,一枚黃銅圓扣突然裂為兩半!半枚溫潤的淡青色玉髓符節從銅釦內暴露出來,靜靜躺在她掌心,彷彿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玉髓形如令牌,正中深深刻著古樸篆字“鹽”!字跡蒼勁有力,彷彿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邊緣紋路中隱見背插雙翼的駿馬圖案——汴梁鬼市最致命的核心信物“鹽馬令”!憑此令可通關塞勾連契丹,調度私鹽千軍,號令河北地下馬幫!這小小的令牌,承載著足以顛覆局勢的巨大權力。
“陳推官好眼力,”符清漪把玩著鹽馬令,修長的手指將令牌輕輕翻轉,在陽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澤。她抬起清冷鳳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可惜磁州窯匠人凋敝,硝石又貴,這等好顏色,汴梁怕是難尋了。陳推官這般關注,莫不是也想要一個?”她的話語輕柔,卻似帶著冰刃,暗藏威脅。
“郡主說笑了,在下不過是好奇罷了。”陳琅麵不改色,心中卻在飛速思索。
窗外雪光陡亮,斜射入格窗,照亮了符清漪耳畔的金鳳銜珠步搖。純金鳳首口中的南珠,竟毫無預兆地從口中滑脫,“嗒”一聲輕響落在黑漆桌麵上,直挺挺躺著——竟是灌鉛贗珠!那珠子在桌麵上微微晃動,彷彿在嘲笑這虛假的榮華。
陳琅瞳孔驟縮如針!昨天下午,度支司剛呈上緊急密報:通州漕船卸下的一批“南陽府雜貨”鉛錠,礦質紋理與遼東契丹嚴控的黑鉛礦樣本完全吻合!而此船,正掛靠在魏王府名下的水運行!這看似巧合的線索,在他腦海中逐漸拚湊出一個可怕的陰謀輪廓。
“郡主這步搖,倒是有趣。”陳琅狀似隨意地開口,“這南珠的質地,可不像是尋常之物。”
符清漪攏了攏玄狐鬥篷,意欲起身告辭。寬大袖袍拂過桌麵,一枚小巧的圓形青玉環“叮咚”滾落,在地板上彈跳兩下,停在陳琅腳邊。那玉環在地板上滾動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是命運的叩問。
“不過是些小玩意兒,陳推官若是喜歡,便拿去吧。”符清漪聲音依舊淡然,身形已向樓梯口移去,步履輕盈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如此,在下就卻之不恭了。”陳琅俯身拾起青玉環,入手帶著她身上的清冷微溫,彷彿還殘留著她的氣息。藉著俯身角度,他指尖極其隱蔽地一扣一旋——玉環內壁竟非光滑,有細微刻痕!藉著窗縫微光,他看清了環狀內壁上用明礬水液寫就的兩個蠅頭小字:“陳橋”!墨水痕未乾,邊緣殘留硫磺粉末——陳橋驛!那座緊鄰汴梁、扼守北運河道咽喉、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嫡係重兵把守的陳橋驛!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陳琅心臟如被冰錐刺中!符清漪的身影已消失在樓梯拐角,唯餘案上那杯她未動過的殘茶。茶湯浮沫凝固前,恰好勾勒出殘缺的河圖陣列,彷彿預示著未儘的謎題。那殘茶在盞中微微晃動,彷彿在訴說著未解的秘密。
他緩緩坐回椅中,目光落在那盞殘茶上。盞底似乎有東西緊貼瓷壁,折射出細小的金屬光澤。他拿起茶盞,指腹沿內壁摸索,觸到一片薄如蟬翼的銀箔!那銀箔在指尖微微顫動,彷彿隨時會消失不見。
小心翼翼取出銀箔,對著窗外日光細看——細如毫髮的墨線,竟在方寸之間繪製出河北山川軍鎮佈防輿圖!關隘、軍寨、糧倉、水道標註清晰!而輿圖最北端,幽州墨點旁赫然畫著一具鐵製火罐!那火罐的圖案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從銀箔上躍出。
“這……”陳琅倒吸一口冷氣,“如此機密,她怎敢……”
那是契丹匠營最新改良的“渥窟魯”(火函)!罐身百鍊精鐵,鑄螺旋凹槽,口嵌銅質引信,尾連鐵鏈——內裝硫磺、硝石、瀝青調和的膏狀火藥,遇火即爆,炸開時裂成三十六片帶火鐵爪,專破步兵甲冑與糧倉茅草頂!這詳細的描述,讓陳琅不寒而栗。
銀箔上標註“月產三百”,量產工坊在雄州榷場以西百裡的契丹“漢城”,而供應硫磺的商路,恰與符家在河北的私鹽道重合!這驚人的發現,將符家的陰謀徹底暴露。
“原來如此……”陳琅指尖撫過“月產三百”的小字,後背寒意比窗外風雪更甚。這纔是符清漪的真正殺招——契丹新式火器正藉著魏王府的商路囤積,而那批失蹤的軍馬,早已化作運輸這些鐵火罐的馱畜!他彷彿看到了一場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他猛地起身,走到軒窗前。窗外細雪飄落,覆蓋了冰河上的寒意。他目光如鷹隼掃過汴河綱船,心頭震撼如驚濤拍岸——
無數桅杆頂端的主帆或小旗上,不知何時都被刷上了一道刺目的朱漆印記!那是以“馬”字篆體為骨架,融入茶芽與商旗紋路的特殊徽記——鹽引券上代表茶馬古道生殺予奪之權的“紅契”徽印!這遍佈河麵的徽印,如同符家撒下的巨網,正在悄然收緊。
符家的巨網,早已悄無聲息地纏繞收緊。這臨水軒的一隅風雪,這短暫交鋒的絃歌暗影,不過是那即將掀起滔天狂瀾的宏大旋渦,撕開序幕時,最凜冽也最致命的一道寒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