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274章 杏染燕山複故土,刀光暗隱亂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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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軍會師,帝王瀝血
顯德十三年,四月中。居庸關的風,終於褪儘了最後一絲刺骨的寒意,開始變得溫潤。漫山遍野的杏花,被這場春風喚醒,如粉白的雲霞,將整座險峻的山穀,都染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
但這溫柔,卻絲毫掩不住山穀關隘前,那股沖天的鐵血煞氣。
東路軍那麵在幽州城頭飲飽了遼血的“楊”字大旗,中路軍韓通麾下那麵象征著堅不可摧的“韓”字帥旗,以及楊延玉水師那麵繡著破浪巨鯨的“破浪”旗——三麵代表著大周最精銳戰力的旗幟,此刻正於關前並列,在風中如三團燃燒的火焰,獵獵作響。
旗下,是五萬名剛剛經曆過血戰洗禮的大周軍士。他們結成森然的鐵甲大陣,如一道鋼鐵鑄就的堤壩,將燕山山穀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山穀之內,是遼軍殘餘的兩萬精銳騎兵。他們,已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柴榮的鎏金禦駕,就停在這座鋼鐵大陣的最前方。他已褪去龍袍,換上了一身雪白中嵌著金絲的軟甲,手中緊握的,是那杆曾隨他南征北戰、蕩平天下的精鋼馬槊。一條玄色的髮帶,將他花白的髮髻束起,在風中飄逸,竟讓他那因久病而略顯蒼白的臉龐,平添了幾分絕世名將的瀟灑與豪邁。
這位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太久的帝王,此刻的眼中,竟燃著比山巔朝陽更加熾烈的光芒。
他勒馬,獨自一人,緩緩行至山穀入口。他高舉馬槊,槊鋒直指穀內,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他此生,或許是最後一次的陣前怒吼。那聲音,穿透了五萬人的陣列,震得每一個士兵的甲冑,都在嗡嗡發顫!
“將士們!抬頭看看你們身後的這座關隘,看看這漫山遍野的杏花!這,是我漢家故土!是我們祖祖輩輩埋骨的地方!契丹胡虜,竊據此地二十載,殺了我們多少手足同胞,搶了我們多少糧草妻女!”
“今日,朕,與你們同在此地!我們,就要把它,一寸一寸地,從胡虜手中,奪回來!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我們枉死的先祖!用他們的哀嚎,來告訴天下人——我漢家兒郎,不好欺!我大周天威,不好惹!”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應和。
“吾皇萬歲!複我河山!”
“吾皇萬歲!複我河山!”
五萬人的齊聲高呼,彙成一股滾滾的聲浪,狠狠地撞在山穀的岩壁之上,回聲層層疊疊,經久不息。連穀內那些驕橫慣了的遼軍戰馬,都受此聲威所懾,驚得刨蹄嘶鳴,陣型大亂。
楊業熱血沸騰,他高舉著那柄飲血無數的破虜刀,第一個拍馬衝出:“兒郎們!隨我殺——!”
他身後,三千重甲騎兵,如決堤的黑色潮水,緊隨而進,沉重的鐵蹄,踏得整座山穀,都在劇烈地顫抖!
楊延昭左肩的箭傷尚未痊癒,每一次揮動長槍,都會牽扯到傷口,滲出絲絲血跡。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依舊挺槍,率領先鋒營,如一柄最鋒利的尖刀,從左翼狠狠地突入了敵陣!
楊延玉則帶著他麾下那支擅長攀援作戰的水師陸戰隊,悄無聲息地從山穀側翼的陡峭小道,攀援而上。他們居高臨下,將一支支燃燒的火箭,射向遼軍後方的帳篷與草料堆。
遼軍本就因主帥戰死而軍心渙散,此刻被三麵夾擊,更是瞬間崩潰,亂作一團。有的試圖向穀口突圍,卻迎頭撞上了楊業那如鐵牆般推進的重甲騎兵陣;有的跪地投降,卻因他們手上,沾滿了太多探聞局弟兄和燕雲百姓的鮮血,被早已殺紅了眼的周軍士兵,無情地斬下了頭顱。
不到一個時辰,山穀之內,便再也聽不到遼軍的嘶吼。隻剩下週軍士兵們,高舉著兵器,發出震天的歡呼。
燕山合圍戰,大獲全勝。遼軍殘部,兩萬精銳,於此役,被全數殲滅,無一人逃脫。
二、遲來的“助戰”
歡呼聲中,遠處的大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聲。
石守信率領著趙匡胤麾下的三萬西路軍,終於姍姍來遲。他們的陣型鬆散,士兵們的臉上,也絲毫看不出急行軍的疲憊之色。
石守信勒馬停在楊業麵前,目光輕蔑地掃過穀內那遍地的屍骸,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哎呀呀,楊將軍當真是神威蓋世啊!末將奉趙都點檢之命,星夜趕來助戰,卻不想,還是來晚了一步。不過,這穀中,似乎還有些殘敵尚未肅清?不如,就讓末將的弟兄們,也衝進去,殺上幾個遼兵,也算為這合圍大業,出上一份綿薄之力?”
這番話,說得極其無恥。他分明是想在這場早已塵埃落定的勝局中,“補上幾刀”,以便在戰後的軍功簿上,強行分一杯羹。
楊業聞言,緩緩地,橫過了手中的破虜刀。那尚在滴血的刀鋒,倒映著石守信那張油滑的臉,語氣冰冷得,如同腳下的屍體。
“石將軍,你來晚了。這穀中的功勞,已經由浴血奮戰的弟兄們,用命分完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早有旨意,西路軍的任務,是固守雲州山後防線,不得擅離。你,還是請回吧。”
石守信身後不遠處,騎在馬上的趙匡胤,猛地勒緊了韁繩。他那隱藏在玄色披風之下的手,死死地攥緊了劍柄,眼中,閃過了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本想藉此“補攻”,既能輕鬆撈取軍功,又能向朝堂和軍中,重新刷一刷他西路軍的存在感。卻冇想到,竟被楊業,如此不留情麵地,當眾攔下,當眾羞辱!
可他看著楊業身後,那五萬名剛剛經曆過一場酣暢淋漓大勝、士氣正虹的東路軍,看著那些士兵們投向自己時,那毫不掩飾的鄙夷與不屑的目光,他終究,還是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趙匡胤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在摩擦,“那本將……遵旨便是。”
他費力地調轉馬頭,在離去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楊業一眼。
趙氏與楊家,經過這一係列的事件,其矛盾,此刻已然徹底公開化。軍中人人都已心知肚明,這兩位大周軍功最盛的大將,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三、民心紅利,勝於軍功
居庸關下,皇商司的臨時糧倉,早已搭建完畢。
柴榮禦駕親征、全殲遼軍主力的訊息,如同長了翅膀,傳遍了周邊的州縣。燕雲百姓,無不歡欣鼓舞,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陳琅站在糧倉前,看著百姓們,推著吱呀作響的牛車,挑著沉甸甸的擔子,源源不斷地趕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們不僅主動將家中多餘的乾草、豆類等戰馬飼料,低價出售給皇商司,甚至,還有許多人,是來無償捐贈的。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趕著一輛牛車,車上,裝滿了金燦燦的粟米。他來到糧倉前,說什麼也不肯收錢。
“陛下……皇帝老子都親自來為我們打仗了!俺們這些草民,送上一點糧食,算個啥?能為收複燕雲出上一份力,值了!老漢我,值了!”
賬房先生想將皇商司發行的交子塞給老人,卻被老人一把推了回去。
“俺不要錢!”老人的眼眶泛紅,聲音哽咽,“俺的娃,就是探聞局的。去年,就是死在這居庸關下……俺今天,是替他看著,看著咱們大周的軍隊,是咋樣把那幫遼狗,全都趕出去的!”
陳琅聞言,心中一酸,親自走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胳膊,聲音溫和卻鄭重:“老丈,您的心意,陛下和前線的將士們,都記下了。但這交子,您務必收下。這不僅是糧款,更是朝廷的一份心意。您拿著它,等班師回朝之後,可以去汴京的皇商司總號,額外兌換十斤上好的青鹽。”
老人這才顫巍巍地,收下了那張對他而言,無比珍貴的交子,隨即,轉過身,對著禦駕所在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與此同時,一萬匹從江南加急運抵的、色彩豔麗的上好絲綢,也送到了軍中。陳琅下令,將這些絲綢,全部分發下去,每名參戰士兵,無論職位高低,皆可領兩匹。
沾滿了血汙與塵土的粗布軍服,和這柔滑豔麗的江南絲綢,形成了一種奇異而動人的對比。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士兵,小心翼翼地捧著分到手的兩匹絲綢,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掉了下來。
“俺娘……俺娘總說,江南的絲綢最好看……俺要把這兩匹,都帶回去。一匹,給俺娘做件新衣裳;一-匹,給俺那還冇過門的媳婦,做塊頭巾……”他一邊哭,一邊笑,“跟著陛下和楊將軍打仗,有奔頭,有念想!”
軍心,比任何時候,都要凝聚。
四、殘燭之前的托付
當夜,柴榮的禦帳之內,燭火搖曳。
陳琅手捧一個沉重的紫檀木盒,緩緩走了進來。盒中,裝著的,是“困龍局”收網的所有關鍵證據——從“殿前司私通契丹”,到“私占雲州鹽井、府庫”;從“虛報軍功,騙取賞銀”,到“固安伏擊戰按兵不動”……每一樁,每一件,都有探聞局的密談畫像、雲州百姓的血淚證詞、皇商司的查賬記錄、甚至還有石守信麾下幾名士兵的秘密供詞為證。
柴榮靠在病榻上,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著。他的臉色,隨著每一份證據的展開,便更沉一分。帳內,隻聽得見他那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的咳嗽聲。他的指節,因極度的憤怒,而捏得發白,青筋暴起。
當他看完最後一份證據時,他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陳琅,幾乎能聽到這位帝王,生命力在一點一滴流逝的聲音。
“……朕,知道了。”他終於開口,聲音虛弱得,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你……把這些證據,都收好。待……待朕回京,便立刻下旨,將趙匡胤……明正典刑。”
陳琅看著柴榮那蒼白如紙的臉,看著他那因劇烈咳嗽而不斷顫抖的肩膀,心中猛地一沉。
他知道,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恐怕……撐不到回京的那一天了。
“陛下,您務必要保重龍體。”陳琅躬身退下,將那個沉甸-甸的木盒,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出了禦帳,他冇有片刻停留,立刻命最心腹的親衛,將木盒,連夜送往皇商司設在居庸關地下的秘密金庫,用三道環環相扣的特製銅鎖,死死鎖死。三把鑰匙,則由他貼身保管。
這是“困龍局”的最後一張底牌,是柴榮駕崩之後,他用以對抗趙匡胤那滔天權勢的,唯一希望。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夜風捲起他的官袍,陳琅抬頭,望向遙遠的汴京方向,心中,滿是憂慮。
柴榮若崩,趙匡胤必反。屆時,整個大周,都將陷入一場空前的內亂與風暴。
山穀內的血腥味,漸漸被杏花的芬芳所取代。花瓣,無聲地飄落,覆蓋在那些年輕的、戰死的士兵屍體之上,像是在為他們,做最後的送行。
而燕山的這場輝煌勝利,或許,也隻是那場即將到來的、更為巨大的風暴之前,最後的一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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