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12章 玉釵又鎖樞密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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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油燈忽明忽暗,陳琅盯著那把纏紅綢的鑰匙,指腹反覆摩挲著上麵的刻痕。王仁贍的腳步聲早已消失在甬道儘頭,可那句“陳磊捱了二十鞭子”卻像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猛地攥緊鑰匙,金屬的棱角硌進掌心。清河縣糧鋪的畫麵突然湧進腦海——李二舉著剛出爐的蘿蔔章,笑得露出兩排白牙:“琅哥,這印泥我調了鬆煙,風吹日曬都不褪色!”陳磊則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裡畫糧倉分佈圖,鼻尖沾著灰還渾然不覺:“咱仨分工,你引王仁勳上鉤,我去燒他賬房,李二帶佃戶堵門,保準萬無一失!”
那時的他們,以為憑著幾分小聰明就能在亂世站穩腳跟。如今才懂,汴梁城的水,比清河縣的黃河還要深。
“哢噠。”
鑰匙插進偏門鎖孔的瞬間,陳琅的心跳幾乎停滯。甬道拐角的獄卒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口水,腰間的銅牌晃悠悠的——是陳磊托人打點過的老熟人,上次還幫他們藏過偽造的倉單。
他貓腰溜過獄卒身邊時,瞥見對方懷裡露出半塊麥餅,和李二常帶的那種一模一樣。喉結狠狠滾動,陳琅攥緊拳頭,指甲掐進肉裡:等這事了了,一定帶他倆去醉仙樓,點三盤紅燒肉,管夠!
夜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雲層,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銀霜。陳琅按著懷裡的圖紙,快步穿過三條暗巷,遠遠望見西郊煉坊的輪廓——黑黢黢的圍牆像頭蟄伏的巨獸,牆頭上的火把明明滅滅,守卒的盔甲偶爾反射出冷光。
王仁贍說的“接應人”在側門等著,是個瘸腿的老卒,見了鑰匙上的紅綢,立刻掀起牆角的排水板:“從這兒進去,直走第三個爐房,那裡的火油桶被動過手腳。”
陳琅鑽進排水道時,腥臭的泥水冇到膝蓋。他想起圖紙上標註的“猛油火櫃核心區”,就在第三個爐房隔壁。王仁贍要的“意外”,怕是想讓火油桶爆炸,連帶著毀掉整個火器坊。
“琅哥,這火摺子潮了,點不著!”
恍惚間,竟聽見李二的聲音。陳琅猛地回神,才發現是自己的呼吸太急,在潮濕的管道裡凝成了白霧。他咬緊牙關往前挪,指尖摸到懷裡的圖紙——那上麵不僅有猛油火櫃的原圖,還有他用炭筆標註的“安全調壓閥”改進方案。
他從冇打算真的炸了煉坊。
隻要在魏王巡查時,故意“操作失誤”,讓火櫃噴出的火焰比預期弱三成,再“慌亂”中掉出這張改進圖,既能讓王樸看到他的價值,又能讓王仁贍的陰謀落空。至於陳磊和李二……他早已托老卒帶了口信,讓他倆立刻往濟州跑,彆回頭。
“嘩啦!”
排水板被頂開的瞬間,煉坊的硫磺味撲麵而來。陳琅剛鑽出地道,就聽見爐房傳來鍛鐵的叮噹聲,火光將人影投在牆上,忽大忽小。他按老卒的指引,貼著牆根往第三個爐房摸去,靴底踩過的煤渣發出細碎的聲響。
就在他快要摸到爐房木門時,一道清冷的女聲突然在身後響起:
“深夜闖鍊坊,陳郎君好大的膽子。”
陳琅的頭皮瞬間炸了!這聲音……是九曲巷那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
他猛地轉身,月光下,女子的鳳凰金簪泛著冷光,手裡還牽著那匹黑馬,馬鞍上的紫檀木匣子不知何時打開了,露出裡麵整齊的銀針——竟是套鍼灸用的醫具。
“符姑娘?”陳琅握緊袖中的短刀,“你怎麼會在這兒?”
符清漪冇回答,隻是目光掃過他沾著泥水的褲腳,又落在他微微鼓起的胸口:“懷裡藏的是猛油火櫃的圖紙吧?王仁贍讓你來炸煉坊,還是來偷火器?”
陳琅的心臟狂跳!她怎麼連王仁贍的計劃都知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往後退了半步,腳已經踩到了排水口的邊緣,“我隻是路過……”
“路過?”符清漪冷笑一聲,突然抬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黑衣護衛立刻上前,鐵鉗般的手抓住了陳琅的胳膊,“煉坊牆高九尺,你從哪兒‘路過’進來的?”
短刀被搜走時,陳琅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他看著符清漪走近,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冇有絲毫溫度:“你可知私闖軍器監煉坊,是滿門抄斬的罪?”
“那你想怎樣?”陳琅掙紮著,卻被護衛死死按住,“像九曲巷那樣,再放我一次?”
“放你?”符清漪的指尖輕輕點在他胸口,那裡正是圖紙藏著的地方,“放你去幫王仁贍構陷忠良?放你把陳磊和李二的命都搭進去?”
陳琅猛地愣住:“你認識他倆?”
符清漪冇回答,隻是對護衛道:“把他帶去樞密院,交給王相公。”
樞密院?王相公?王樸?
陳琅徹底懵了!這女人到底想乾什麼?把他送給王樸,不等於直接送他上刑場嗎?
“你瘋了!”他怒吼著掙紮,“王樸要是知道我私闖鍊坊,會立刻砍了我!”
符清漪卻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月光落在她臉上,竟有種詭異的溫柔:“砍了你,總比讓你被王仁贍當槍使,最後落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連累濟州的家人強。”
濟州的家人?陳琅的心又是一震——他根本冇有家人,這話分明是在暗示,她知道陳磊和李二已經往濟州跑了!
“你到底是誰?”陳琅的聲音發顫,“為什麼要幫我?”
符清漪冇再說話,翻身上馬,紫檀木匣子在月光下合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像極了鎖釦合攏的聲音。
被押著往樞密院走的路上,陳琅的腦子亂成一團。符清漪的每句話都像鑰匙,撬開他不知道的秘密:她認識陳磊李二,知道王仁贍的陰謀,甚至清楚他的軟肋……她到底是敵是友?
樞密院的大門比開封府衙氣派十倍,朱漆大門上的銅環足有碗口大,守門的衛兵看到符清漪的金簪,立刻躬身行禮,連盤問都不敢。
穿過三道迴廊,陳琅被推進一間石室。這裡比開封府地牢乾淨,卻更陰森,石壁上刻著“慎言”二字,墨跡暗紅,像是用血染成的。
“哐當”一聲,鐵門關上。陳琅癱坐在地上,看著頭頂狹小的氣窗——那裡能看到北鬥七星,和清河縣糧鋪後院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忽然想起李二總說:“琅哥,天上的星星都是定好的,咱仨的命,也該是定好的。”
可現在,他被關在樞密院的大牢裡,陳磊和李二不知是否安全,那個神秘的符清漪,到底是救他,還是把他推進了更深的深淵?
石室的火把突然晃了晃,陳琅猛地抬頭,看見鐵門外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官袍,三縷短鬚,正是後周智囊,樞密使王樸!
王樸手裡把玩著那把從他身上搜出的短刀,刀鋒在火光下閃著冷光,一步步朝牢門走來。
陳琅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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