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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商 第21章 龍闕燭影決危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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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宮的三更梆子,敲得比任何時候都沉。梆子木裂了道細紋,裹著麻布的槌頭每撞擊一次,都發出嗚咽般的悶響。崇政西偏殿的燭火映著柴榮清瘦的臉,案上堆積的奏疏像座小山,最頂上那本“河北糧餉急報”的封皮,已被帝王的指腹磨出毛邊。泛黃的宣紙邊緣卷著,露出裡麵暗褐色的水漬——不知是茶水還是汗漬,將“缺馬”二字暈染得模糊卻刺目。

他揉了揉發脹的額角,銅盆裡浸著的帕子早已涼透。眼下的青黑在燭火下格外分明,北征的戰鼓在心頭擂了三個月,可河北缺馬、國庫空匱的鐵鎖,死死捆住了他的龍椅。案頭攤開的輿圖上,河北道被硃砂圈得密密麻麻,卻在標註馬場的位置突兀地空著,彷彿潰爛的傷口。

殿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濕冷的寒氣裹著藥草味鑽進來,驚得燭火猛地跳了跳。王繼恩佝僂著身子,尖細的嗓音壓得像蚊子哼:“啟稟大家,王樞密冒雨求見,說有……有破軍之策。”他袖中露出半截浸透的油紙包,裡麵裝著的安神藥香混著雨水,在殿內瀰漫開來。

柴榮抬眼時,正看見王樸披著濕透的舊官氅走進來。這位以《平邊策》聞名天下的樞密使,此刻花白的鬢角黏在額頭上,雨水順著下頜線往下淌,在金磚地上踩出一串濕痕。他身後跟著的年輕人,粗麻衣擰得出水,帽簷壓得極低,像隻被暴雨打蔫的鵪鶉,卻在跨過門檻時,悄悄挺直了脊背——這細微的動作,被案前的帝王儘數收入眼底。

“王卿深夜見駕,必是為北征事。”柴榮的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疲憊,卻仍透著帝王的沉穩,“賜座,給這後生也遞盆炭火。”鎏金銅盆很快被抬進來,劈啪作響的炭火把年輕人凍得發紫的指尖照得通紅。他卻不敢靠近,隻是垂首站在王樸身後,衣角還在往下滴水。

王樸卻冇敢坐,躬身從袖中取出兩份奏本,手指因寒冷微微發顫:“陛下,這是戶房陳琅核出的河北軍馬缺額——近萬匹戰馬不知所蹤,鎮州馬場的烙印,竟出現在汴西鬼市!”他將核簿展開,泛黃的紙張上墨跡深淺不一,有些地方被雨水暈開,卻依然清晰可見“鎮州馬場”四個大字旁,硃筆批註的“魏王府”字樣。“更險的是,魏王府清漪郡主親赴鬼市,交易百道北通州鹽引,鹽利正養私兵!”

“啪!”柴榮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案上的青瓷茶盞被震得傾倒,冷茶在奏疏上蜿蜒成河。原本疲憊的眼眸驟然迸出寒光,像兩柄出鞘的劍。他掃過核簿上“近萬匹”的硃砂批註,指尖重重戳在“鎮州馬場”四字上:“符彥卿!他是把朕的江山,當成他家的馬廄了?!”龍紋案幾被拍得嗡嗡作響,燭台上的火苗劇烈搖晃,將帝王怒睜的雙眼映得血紅。

殿內的空氣瞬間凍成冰。金瓜武士的手按在刀柄上,甲片摩擦的輕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王繼恩的額頭沁出冷汗,膝蓋彎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上。廊外的雨不知何時下得更大了,雨幕中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混著雨聲,像是催命的鼓點。

柴榮的目光突然轉向那始終垂首的年輕人,聲音冷得像殿外的凍雨:“核簿出自你手?抬起頭來。”陳琅感覺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他緩緩抬頭時,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帝眸。那裡麵翻湧著驚怒、失望,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彷彿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看穿。

他慌忙叩首,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草民陳琅,奉王大人之命核點度支,不敢欺瞞陛下。”殿內寂靜得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金磚縫隙裡沁出的寒意順著額頭往上爬,凍得他眼眶發酸。

“不敢欺瞞?”柴榮冷笑一聲,接過王樸遞上的另一份密摺。密摺封口處的紫漆印被雨水泡得模糊,卻仍能辨認出“魏王府”的字樣。帝王的目光掃過密摺,眉峰從微蹙到緊擰,最後定格在“預賣鹽引換現銀”幾字上。燭火在他眼中投下晃動的陰影,先是驚異於這聞所未聞的構想,繼而浮起深重的疑慮,最終沉澱為一片深潭——潭底暗流湧動,不知藏著多少殺局。

“王卿不必多言。”柴榮的視線重新落回陳琅身上,如鉤似刃,“你且告訴朕:鹽引本是國帑,憑一紙虛契預賣商人,來年鹽價若被他們攥在手裡,百姓無鹽可食,會反!茶馬道是西域命脈,減稅通衢之權給了商賈,若他們勾連藩鎮、私通異族,養出更大的禍患——”他忽然起身,龍袍下襬掃過案幾,堆積的奏疏嘩啦啦散落一地。“這‘養虎為患’的罪名,你擔得起嗎?”

字字誅心,砸得陳琅後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粗麻衣。寒風從門縫鑽進來,吹得他打了個寒顫,卻不敢動分毫。他想說“可設每戶限購”,想說“禁軍可監商隊”,可在帝王這雷霆萬鈞的質問麵前,所有辯解都顯得蒼白如紙。喉嚨裡像塞著團浸了冰水的棉絮,每呼吸一下都刺痛難忍。

王樸的汗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官袍上洇出深色的圓點。他知道,柴榮的質問句句戳在要害——這計策賭的不僅是糧草,更是國運。二十年前澶州兵變的教訓猶在眼前,若商賈與藩鎮勾結,後果不堪設想。可若不用此計,北征大軍糧草無以為繼,更是死局。

殿內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屏風上的龍紋陰影扭曲如鬼魅。一陣狂風捲著雨絲撲進殿內,將幾盞燭火吹滅。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柴榮那雙如寒潭的帝眸,正冷冷懸於九天之上,俯瞰著他,也審視著這條前所未見的金融槓桿之橋!他冇說準,也冇說不準,可這沉默比任何斥責都更讓人窒息。

陳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瀰漫開來。他知道,此刻的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走——帝王的下一句話,或許就是他的死期,或許是北征的一線生機。雨聲漸歇,遠處傳來更夫打四更的梆子聲,梆子聲裡還混著禁軍校場隱隱傳來的晨操聲,隱約而遙遠,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而崇政殿的燭影裡,一場決定後周命運的賭局,纔剛剛押上最關鍵的籌碼。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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