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73章 烈駒踏碎代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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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靈堂的白幡被北風扯得獵獵作響,折德扆的冰棺停在正中,棺蓋邊緣凝著的白霜,像給這位戰死的將軍披了層銀甲。折禦勳一腳踹開勸降的契丹使者,父親的隕鐵刀還插在使者胸口,溫熱的血順著刀槽往下淌,在凍土上暈開一朵暗紅的花。
“少將軍!柴榮的聖旨!封您為府州防禦使!”親衛捧著明黃絹帛闖進來,聲音抖得像風中的幡旗。
折禦勳看都冇看那絹帛,隻是盯著冰棺裡父親被火灼得模糊的臉。三天前狼牙口的火光還在眼前跳,父親率三百精騎衝入契丹陣時,隕鐵刀劈出的寒光,比冬日的日頭還亮。“防禦使?”他突然笑了,笑聲比殿外的風還冷,“我爹的仇冇報,守這空城有屁用!”
老管家撲上來抱住他的腿,花白的鬍鬚上結著冰碴:“少將軍!抗旨是要殺頭的!”
“殺頭?”折禦勳猛地踹開他,隕鐵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風掃落靈前的燭火,“我爹死在契丹手裡,楊業在代州殺遼狗,我折禦勳縮在府州當縮頭烏龜?將來九泉之下,怎麼見我爹?”
他從父親冰棺的枕下摸出半塊燒焦的令牌,那是二十年前折德扆大敗耶律璟時,從遼主腰間搶來的戰利品,狼頭紋上還留著刀劈的痕跡。“我爹打了一輩子遼狗,我不能給他丟人!”
五千鐵騎在府州北門集結時,雪下得正緊。這些都是折家的私兵,船伕出身的握著削尖的船槳,獵戶出身的揹著浸油的弩箭,連燒窯的窯工都扛著淬了火的鐵釺——他們跟著折家父子守了半輩子黃河,早就把“抗遼”刻進了骨頭裡。
“少將軍!帶多少糧草?”軍需官在風雪裡喊,凍紫的手正往麻袋裡塞麥餅。
“帶個屁!”折禦勳翻身上馬,父親的踏雪烏騅噴著白氣,蹄鐵刨得凍土冒煙,“殺到代州,吃遼狗的肉!”
烏騅馬人立而起,朝著代州方向疾馳。五千鐵騎如同一道黑色洪流,衝開北門的雪障,留下的馬蹄印裡,很快灌滿了新雪。老管家撿起被風吹落的聖旨,絹帛上“鎮守府州”四個字,已被北風撕得隻剩殘片。
三日後的代州,甕城石室的蛛網掛著冰碴。陳琅正用磁州驗毒瓷片劃開密匣的火漆,瓷片邊緣泛出的靛藍色,說明蠟丸裡的密信淬了劇毒。他毫不在意,指尖捏著柴榮親賜的虎鈕刀,刀柄上的猛虎張口咆哮,彷彿要掙脫玉鈕的束縛。
“嗚——嗚——嗚——”
淒厲的警鐘突然撕裂沉寂,石室的岩壁劇烈震顫,頭頂的碎石砸在《代州窯火圖》上,濺起細小的瓷末。守卒撞開鐵門時,風雪裹著寒氣滾進來:“陳提舉!北門外發現一支騎兵!打著折字旗!”
陳琅登上城樓時,楊業正拄著破虜刀站在垛口。老將軍的肩頭還滲著血,刀身上的冰藍霜紋在風中流轉,他指著北方天際線:“你看那烈駒,還是跑來了。”
雪幕深處,一支騎兵正朝著代州疾馳。領頭的少年將軍披著件殘破的明光鎧,甲片上的箭孔用銅釘鉚著,右肩的凹陷處還留著狼牙棒砸過的痕跡——正是折禦勳。他身後的五千鐵騎陣型散亂,顯然是急行軍趕來的,不少戰馬口吐白沫,卻仍在雪地裡狂奔。
“報!是折禦勳少將軍!”斥候的聲音在風雪裡飄,“他說……要為折將軍複仇!”
陳琅的手指猛地攥緊虎鈕刀。王樸的密信裡提過這孩子“彪悍如野馬”,果然冇聽柴榮的令。他正想著如何安撫,城下突然傳來怒喝——折禦勳的隕鐵刀,竟朝著楊業劈了過來!
“鐺!”
破虜刀橫空擋住,兩柄刀碰撞的火星在風雪中炸開。楊業的手微微發麻,這小子的力氣竟如此大,帶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你爹的仇,我懂!”老將軍的聲音沉得像冰,“可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城外就是鐵浮屠,你想讓你爹白死?”
折禦勳的刀停在半空,父親臨死前的眼神突然浮現在眼前。他猛地收刀,刀鞘砸在凍地上,發出沉悶的響。“我要殺遼狗!”
陳琅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突然指向西北方:“樓煩口有鐵浮屠的輜重隊,你敢去燒了它嗎?”
折禦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狼似的光:“有何不敢!”
白草峪的雪有半尺深,折禦勳趴在雪地裡,父親的隕鐵刀壓在身下,刀柄的狼頭吞口貼著冰冷的雪。五千鐵騎伏在山崗後的風雪裡,連馬蹄都裹著厚氈,隻有鼻孔裡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轉瞬即逝的霧。
“來了!”親衛的低語剛落,地平線上就滾來一片“黑色冰蓋”——鐵浮屠的輜重隊像條凍僵的巨蟒,數百輛牛車陷在雪泥裡,押運的皮室軍縮在厚氈下,罵罵咧咧地用鞭子抽著犍牛。
折禦勳突然拔刀,隕鐵刀在雪地裡劃出一道寒光!“殺!”
五千鐵騎如同雪崩般衝下山崗,馬蹄踏碎積雪的轟鳴,蓋過了契丹人的驚呼和犍牛的哀鳴。折禦勳一馬當先,隕鐵刀劈開第一個皮室軍的頭盔時,突然瞥見輜重隊末尾的木箱——上麵印著“上京供禦”的字樣。
“那是什麼?”他吼著踹開木箱,濃烈的蜜香混著酒氣撲麵而來——竟是滿滿一箱蜜漿,陶甕上的狼紋,和父親留下的那塊令牌一模一樣。
“耶律璟的醒酒湯!”折禦勳一腳踹碎陶甕,黏膩的液體在雪地上蔓延,很快凍成半透明的冰,“這睡王在夢裡喝蜜,老子在這兒替他收屍!”
他的吼聲未落,伏在雪地裡的五百死士已射出弩箭!鬼火葫蘆在契丹陣中炸開,烈焰裹挾著鐵蒺藜漫天潑灑,被燙瘋的犍牛拖著燃燒的車架衝撞,把輜重隊攪成了一鍋沸騰的血粥。
折禦勳的隕鐵刀劈得捲了刃,臉上濺滿了腦漿和血冰,卻笑得越來越瘋。他看見鐵浮屠的後衛趕來時,突然勒住馬:“撤!去代州!”
五千鐵騎如同來時一樣迅猛,消失在風雪深處。隻留下白草峪的火海,映紅了半邊天,連飄落的雪片都染上了血色。
代州城頭,陳琅望著遠處的火光,突然對楊業道:“這烈駒,倒是比想象中懂得收力。”
楊業的破虜刀在風中輕顫,刀尖指向北方——那裡,鐵浮屠的玄甲方陣正在逼近,玄色的甲葉在微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每一步都讓大地跟著顫抖。
“真正的硬仗,纔剛開始。”老將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期待。
折禦勳的五千鐵騎踏過代州護城河的薄冰時,冰麵發出“哢嚓”的脆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敲響了第一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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