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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商 第93章 錢局師生算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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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院簽押房的青磚牆吸儘了午後的暖意,唯有青銅日晷的陰影在方磚上緩慢爬行,如同這殿內凝滯的空氣。王樸將《五路榷貨監稅計簿》重重推到案邊,卷冊散開的頁角露出密密麻麻的硃批,最末一行“銅料斷絕,官爐停鑄百日”的字跡,被他用指節叩得發白。

“陳琅這豎子!”老樞密使的聲音帶著青銅摩擦般的沙啞,“火器、鹽鐵還不夠,竟要伸手管鑄錢?他可知銅山是國之龍脈?”

屏風後轉出魏仁浦的素色袍角,他拾起散落的《磁州火器監支度冊》,指尖劃過“猛火油采買量驟增三成”的條目:“恩相息怒。北伐軍需缺口已達百萬貫,民間私鑄的‘沙殼子’錢摻錫過半,一鬥米竟要六百錢——再不動銅政,前線怕是要嘩變。”

話音未落,沉重的木門被推開。陳琅一身深青常服,肩上還沾著汴河的水汽,身後跟著兩人:

蘇九章,財算局主局使,懷裡抱著檀木算籌盒,盒蓋未合,露出幾枚磨得發亮的黃銅運算元。

楚無聲,探聞局主局使,灰布衫上打了塊漿洗髮白的補丁,腋下夾著卷用蠟封過的密報,邊角還沾著些沙礫。

“學生陳琅,奉陛下旨意,與樞相議‘通幣救財’之策。”陳琅躬身時,目光掃過案上那冊《五均六筦平準通財疏》,首頁“山澤鹽鐵歸國有”的字樣已被王樸畫了三道朱杠。

王樸冷哼一聲,抓起疏卷抖得嘩嘩作響:“管仲之術?你可知‘六筦’專榷要動多少豪紳的根基?淮南鹽商、蜀地銅礦主,哪個不是盤根錯節?至於‘平準’——官設機構貴賣賤買?官吏中飽私囊的本事,比算學博士還精!”

“樞相明見。”陳琅抬手示意楚無聲遞上密報,“但壽州團練使陳思讓,已將塗山南麓的銅礦變成私產。一年熔鑄惡錢二百萬貫,一半換了南唐的絹帛,一半塞進了汴京貴人的腰包。”

王樸的目光落在密報上“塗山私礦分佈圖”時,指節猛地收緊。楚無聲適時補充:“探聞局查得,陳思讓的惡錢流入汴梁後,米價三月漲了三成,禁軍餉銀到手,竟換不到去年一半的糧草。”

魏仁浦輕撚鬍鬚:“私鑄不絕,官錢難行。可若要整頓,需先算清一筆賬——這惡錢耗多少銅?官鑄能補多少缺?物價如何平?”

“這賬,學生已讓蘇九章算過。”陳琅側身看向蘇九章。

老算師跪坐副案前,打開算籌盒的瞬間,黃銅運算元碰撞出清越的脆響。他指尖翻飛,檀木算籌在絹布上排出密密麻麻的算式,口中唸唸有詞:

“塗山礦砂年產二萬斤,出精銅六千斤。私鑄惡錢一貫含銅僅三成,二百萬貫實耗銅料……六千斤。若改鑄官錢(含錫鉛七成),可得足值銅錢八百五十七貫。運至汴京耗腳力三百貫,淨餘五百五十七貫。”

運算元聲陡然加快,如同急雨打在銅盆上:“惡錢流入市麵,等同虛增百萬貫,導致銅錢貶值一成三。京畿米價由此從五百錢漲至六百錢,前線十萬兵卒月餉,實則縮水一萬三千貫……”

絹布上的數字鏈越來越長,從銅礦到糧價,從私鑄到軍餉,環環相扣,如同一把冰冷的鐵尺,量出了銅政崩壞的血肉傷口。王樸俯身細看,當看到“若放任私鑄,明年軍餉將再縮水三成”時,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這‘錢料比價法’……”王樸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是你創的?”

蘇九章推過另一卷絹本,上麵列著“鑄息盈縮法”“子母錢平衡式”,每個公式後都綴著實例:“此乃總掌事與司內算學博士參合《九章算術》推演而成。譬如‘虛價平衡法’,可算出銅錢含銅量降至五成五時,新鑄錢既能補惡錢之缺,又不至於引發物價暴漲。”

王樸指尖劃過那些算式,忽然仰天大笑:“好個‘數字殺人,亦能救人’!老夫掌樞密二十載,竟不知鑄錢之術,可精到這般地步!”他猛地抓住陳琅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你這演算法,當入崇文館,成《算經》傳世!老夫願收你為徒,傳你‘量天度世’之術——你可願?”

陳琅躬身叩首,額頭觸地時,聽見蘇九章收起算籌的輕響:“學生陳琅,謝樞相授業!”

三日後,開封府鑄錢局。

趙虎按刀立於熔爐前,玄甲上沾著硫磺的焦痕。銅監大使顫巍巍捧著新鑄的“顯德通寶”,錢身青中透紅,邊緣還留著鍛打的毛刺:“趙……趙局使,這銅五錫三鉛二的配比,真要發往各州?”

“蘇九章算過的,錯不了。”趙虎抓起一串新錢,沉甸甸的撞擊聲壓過了熔爐的轟鳴,“皇商司護漕軍已帶著樣錢巡市,敢拒收新錢、私抬物價者,直接送掖庭獄。”

他瞥了眼牆角堆積如山的惡錢,那些黃濁的“沙殼子”被踩得粉碎,混在爐灰裡,像一堆潰爛的膿瘡。

同一時刻,皇商司衙署。

石敢當抱著一卷青玉軸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冊麵上“磁州石脂精煉秘錄樞絕禁”的硃砂字,刺得他眼睛發疼:“總掌事,這是匠戶弟兄們用命換來的秘方……真要入樞密院密檔?”

陳琅正翻看王樸送來的《九章賦役算通》,首頁硃批寫著“量國算財,須以銅錢為秤,兵丁為星,百物為矩”。他頭也不抬:“密檔用密字元篆,隻有算學博士能解。你且送去——這不是斷匠戶的根,是讓這些法子,真正護得住他們的命。”

石敢當咬咬牙,轉身時撞見符清漪捧著文書進來,上麵列著兩行字:

廣州蕃商蘇哈爾以硫磺壓價,蒲亞裡請令反擊。

汴京北市十三家綢緞莊拒收新錢,趙虎已帶人查封三家。

陳琅合上《算通》,望向窗外。樞密院的旗號在暮色中緩緩降下,而鑄錢局的火光,正映紅半個汴梁。新錢與舊利的碰撞纔剛開頭,那些藏在暗處的私礦主、囤積商,怕是已在磨爪牙了。

他指尖摩挲著王樸親贈的算籌,忽然想起老樞相的話:“算經雖精,需有鋒刃護持。”

掖庭獄的水牢,護漕軍的鐵尺,還有黑石峪那八百鐵林……今夜,怕是都睡不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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