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129章 密策驚謀動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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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樞密院偏廳內。
銅製炭盆吞吐著赤紅火焰,將牆上丈許長的淮南輿圖烘得發燙。地圖邊緣的墨線被火光浸染,蜿蜒的淮河支流宛如凝固的血痕。
王樸拄著包漿溫潤的湘妃竹杖,杖頭在壽州城標記處重重頓了三下,竹節間磨損的紋路泛著冷光:皇甫暉麾下八十艘戰船,六十艘皆是裝載私鹽的空船——他無意強攻,分明是想困死我們。
話音未落,竹杖在地圖上劃出淩厲弧線,直指長江航道:三日前江州商船遇襲,押運的三百石官鹽不翼而飛,此乃明證。
陳琅展開新到的蠟丸密報,火漆印在燭火下折射出詭異幽光。他的指尖拂過絹布上用隱形藥水顯形的字跡,瞳孔驟然收縮:
楚無聲查明,南唐細作向鹽商許諾,隻要壽州歸降,便按票麵十倍兌換食鹽。這些人利慾薰心,竟輕信了這番虛妄之言。
說著抖開另一張泛黃的股票憑證,邊緣處還沾著鹽粒結晶:更甚者,滁州鹽幫已暗中將半數存銀換成南唐私鹽,連漕運衙門的封條都敢偽造。
利令智昏?王樸冷笑,從袖中抽出楊延玉的密信,信箋邊緣被火燎出焦痕。
護榷軍的軍糧僅夠支撐十日,三成灶戶已然逃離,守城士兵都開始偷換南唐私鹽——再拖延下去,城池不攻自破。
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絲,卻仍死死攥著信箋:昨夜三更,壽州西城門守軍嘩變,多虧楊延玉及時彈壓。
符清漪端來嵌銀絲的鎏金酒壺,壺嘴騰起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她為二人斟上琥珀色的羊羔酒,銀匙碰擊盞壁發出清響:
家父駐守河陽時,也曾糧儘,最終以
以鹽換糧
之策脫困。壽州坐擁鹽場,何不讓楊延玉開倉放鹽,許百姓以糧、布換鹽,再將物資充作軍餉?
說罷取出一卷泛黃的賬本:當年河陽府庫尚有二十萬貫存銀,如今壽州...
陳琅眸光一亮,抓起狼毫在羊皮紙上疾書:
還可讓百姓用南唐私鹽兌換我們的鹽引!一石私鹽換兩張鹽引,既削弱南唐鹽儲備,又能讓百姓知曉鹽引價值遠超私鹽。
他迅速在地圖上標註漕運路線,筆尖將楚州位置戳出凹痕:通市局在楚州存有三萬石儲備鹽,以漕運股票作保,派商船冒雪運送,十日可達。
墨跡未乾,又補上一行小字:需派禁軍護送,嚴防南唐水師截擊。
商船願擔此險?王樸挑眉,枯枝般的手指叩擊著檀木案幾。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陳琅胸有成竹地展開一卷燙金文書:
凡將食鹽運抵壽州者,皇商司免其三年商稅,另贈十張漕運股票。安大福稟報,歸義軍商隊剛抵汴京,他們的駱駝不懼風雪,可令其取道陸路,經宿州繞行,二十日內必達。
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商隊中有三名新麵孔,需派影衛暗中監視。
話音未落,楊延昭裹著一身風雪撞開廳門。這位少年將軍的灰布戰袍結滿冰棱,腰間佩刀纏著浸透血漬的布條。
他單膝跪地呈上父親楊業的書信,字跡在火光照耀下微微發顫:家父說,護榷軍中多淮南子弟,可讓楊延玉告知他們,隻要守住壽州,皇商司便分給鹽場股份,世代分紅。
說罷從懷中掏出幾枚沾著泥土的鹽引:這是從逃兵身上搜出的,背麵有南唐暗記。
王樸接過信箋,閱畢遞給陳琅:楊業此招高明。百姓所求,非一時之鹽,而是長久生計。
他轉向楊延昭,竹杖重重點地:你即刻返迴護榷軍,轉告延玉,陛下已準奏——守城有功者,每人賞賜黃龍券十張,可換壽州良田。
又對陳琅示意:將《鹽鐵令》修訂版連夜刻印,明日貼滿汴京九門。
陳琅補充道:
再讓他將被劫股票樣本張貼城牆,用硃砂醒目標註
可兌鹽引
南唐不是汙衊我們賴賬嗎?我們就當眾兌換,讓百姓親眼見證股票可換鹽、換布、換糧。
他鋪開宣紙,提筆寫下:凡持南唐私鹽者,即日起至正月十五,可至壽州鹽鐵司...
墨跡未乾,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暮色漸濃,偏廳炭火漸熄。
王樸看著陳琅擬定的《淮南鹽鐵應急策》,上麵密密麻麻列滿兌換比例:一張股票兌半鬥鹽、一尺布抵半張鹽引、三鬥粟米換一張黃龍券……
他不禁笑道:仲才這哪裡是在打仗,分明是在做生意啊。燭火搖曳中,他的影子在地圖上化作張牙舞爪的巨獸。
本就是一場交易。陳琅收起策書,將一枚鎏金鹽引在指間翻轉:
南唐以謊言為籌碼,我們以鹽引和股票為底氣,且看誰的籌碼更重。
說罷取出密函,火漆印上的蟠龍紋在暗處泛著幽光:這是影衛今早截獲的,南唐細作已滲透進汴京錢莊。
楊延昭告辭時,雪已停。
他策馬穿行汴京街巷,隻見家家戶戶簷下都掛著黃龍券與漕運股票,婦人正用券換胡餅,攤主數著券麵露喜色。
轉過街角,一家布莊的掌櫃正對著夥計破口大罵:蠢貨!南唐的鹽票能當飯吃?我這三尺布,換你五張鹽引!
楊延昭握緊韁繩,忽然瞥見巷口張貼的告示,硃砂字跡在月光下如同鮮血:私通南唐者,斬立決!
皇商司值房內燈火未滅,陳琅與符清漪正在覈對運往壽州的物資清單。
符清漪指著歸義軍商隊的名字輕笑:曹延祿的人說,他們帶來的蓯蓉糕十分耐饑,可讓楊延玉分發給守城士兵。
她突然壓低聲音:不過這批貨物中,藏著三十具西域連發弩。
陳琅望著窗外月色,憶起王樸的話:若能渡過壽州難關,往後藩鎮若再心懷不軌,我們便可憑藉鹽引和股票將其困死。
他握住符清漪的手,掌心暖意驅散了夜的寒涼:待開春,我們同去壽州一遊,聽說那裡的鹽花潔白如雪。
話音未落,遠處鐘樓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一群寒鴉掠過樞密院飛簷。
三更時分,汴京城南蛛網般交錯的暗巷中。
一道黑影正急速狂奔。影十七的牛皮軟靴重重踏在結著薄冰的青石板上,濺起細碎冰碴與血珠。
他懷中的密函被浸透的汗巾層層包裹,卻仍被右肩傷口滲出的黑血暈染出猙獰紋路——那支淬毒的斷箭已深入肩胛骨三寸,此刻毒素正順著經脈如烈火般灼燒。
幾個時辰前的壽州深山裡,他蜷在枯枝堆成的掩體後,透過青銅望遠鏡看清對岸崖洞中的景象。
遼國皮室軍將領腰間的鎏金狼頭佩,與南唐水師都督的玄鐵魚符,在搖曳的火把下同時顯現。
密談聲被山風撕扯得支離破碎,卻足夠拚湊出致命陰謀:待正月十五汴河解凍,遼國精銳將借商船作掩護,與皇甫暉的水師形成鉗形攻勢,三麵合圍壽州城。
更可怕的是,崖洞石壁上赫然畫著汴京皇城佈防圖。
追兵的馬蹄聲撕破寒夜寂靜,影十七扯下染血的束髮巾,纏在劍柄上。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他終於踉蹌著撞開樞密院朱漆大門。
懷中密函跌落的瞬間,他望著案頭還未撤去的新年椒圖紋燭台,喉間湧上的黑血混著氣音:遼國...南唐...壽州...
遠處的晨鐘驚起寒鴉,壽州城頭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場足以撼動中原版圖的腥風血雨,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翻湧。樞密院沙盤上,代表遼國鐵騎的黑旗,正緩緩逼近淮南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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