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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商 第149章 血書沉金禍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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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驛館的藥味,濃得能掐出水來。

趙虎躺在病榻上,原本魁梧的身軀縮成了一團,玄甲早已換成寬鬆的布衣,卻仍掩不住身上猙獰的傷疤——那是壽州城下的刀傷,渦口的箭痕,還有采石磯火海裡留下的灼傷。太醫剛把完脈,對著守在一旁的護榷軍親兵輕輕搖頭,藥碗裡的苦湯還冒著熱氣,卻再也喂不進他的嘴裡。

“水……”趙虎突然睜開眼,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親兵慌忙遞過溫水,他卻擺了擺手,目光死死盯著帳角懸掛的“護榷軍”軍旗——那麵旗是他當年親手接過的,如今雖已褪色,卻仍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像在呼喚著什麼。

“拿……紙筆……”他的手指微微顫動,指向案頭。親兵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鋪好桑皮紙,研好硃砂墨。可趙虎的手連筆都握不住,筆尖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條,像條垂死掙紮的魚。

帳外傳來腳步聲,是陳琅派來的醫官。他剛走進帳,就看見趙虎用牙齒咬著筆桿,另一隻手按住紙,用儘全身力氣在紙上寫字。鮮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滴在紙上,與硃砂墨混在一起,形成詭異的暗紅色。

“將軍,您歇著,有什麼話,我替您寫。”醫官上前想接過筆,卻被趙虎揮手攔住。他的眼神裡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彷彿又回到了渦口單騎闖營的時刻——那時他身中七箭,卻仍死守轅門,如今雖油儘燈枯,卻要把心裡的話,一字一句地寫下來。

“陛……下……”第一個字寫得格外艱難,筆畫裡都透著血。趙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寫一個字,都要停下來喘半天,胸口的傷口因用力而不斷滲血,染紅了身下的褥子。親兵在一旁看得淚流滿麵,卻不敢上前打擾——他們知道,將軍是在用命寫這封信。

“殿……前……司……權……盛……”字跡越來越歪,卻越來越用力,筆尖甚至劃破了紙。趙虎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彷彿出現了采石磯的火海,護榷軍的弟兄們在火中廝殺,而殿前司的旗幟,卻在遠處的山頭一動不動。他猛地咬緊牙關,筆尖在紙上一頓,寫下“護榷軍損半”四個字,血珠從筆桿上滴落,在字裡行間綻開。

“淮……南……水……渾……”寫到這裡,趙虎的手突然垂了下來,筆掉在紙上。醫官連忙上前探他的鼻息,卻發現他還有一口氣。趙虎忽然睜開眼,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抓起筆在紙上寫下“警惕坐大之將,勿讓周室重蹈晚唐覆轍”,寫完最後一個“轍”字,筆從他手中滑落,他死死攥著那張紙,頭歪向一邊,再也冇了呼吸。

帳外的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那張血書上。暗紅色的字跡在餘暉中泛著光,像一道永不熄滅的警示,映照著趙虎圓睜的雙眼——他到死,都在盯著汴京的方向,彷彿在等待皇帝看到這封信的那一刻。

訊息傳到皇宮時,柴榮正在批閱濠州的戰報。

當內侍告訴他趙虎去世的訊息時,他手裡的硃筆猛地掉在地上,墨汁在戰報上暈開,遮住了“殿前司攻城不利”的字樣。“擺駕,去驛館!”皇帝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快步走出禦書房,連龍靴都冇來得及穿好。

趕到驛館時,趙虎的屍體已經冰涼。柴榮走到病榻前,看著他圓睜的雙眼,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輕輕合上趙虎的眼睛,目光落在他緊攥的手上——那裡還握著一張紙,被血浸透,邊角都被捏得發皺。

“掰開他的手。”柴榮對身旁的內侍說。兩個內侍小心翼翼地掰開趙虎的手指,那張血書終於露了出來。皇帝接過血書,展開時,紙張因浸透血而格外沉重。當他看到“殿前司權盛,護榷軍損半,淮南水渾”時,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指尖在“坐大之將”四個字上反覆摩挲,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他何嘗不知趙匡胤的野心?從濠州拖延攻城,到采石磯隔岸觀火,再到私藏私鹽,趙匡胤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南征正到關鍵時刻,李重進的中路軍雖占廣陵,卻需防備南唐的反撲;護榷軍損失過半,已無力承擔主攻任務;陳琅的皇商司雖能籌措糧餉,卻冇有兵權。若此時削趙匡胤的權,殿前司必定大亂,南征大局將功虧一簣。

更何況,李重進的侍衛親軍、陳琅的皇商司與趙匡胤的殿前司,本就形成了製衡。柴榮一直以為,隻要他能掌控好這三方勢力,就能避免晚唐藩鎮割據的局麵。可趙虎的血書,卻像一記警鐘,敲醒了他——這製衡的局麵,早已被趙匡胤的野心打破,殿前司的權力,已經大到讓護榷軍這樣的勁旅,都成了犧牲品。

“把這封信收好。”柴榮將血書摺好,放進貼身的錦袋裡,“對外宣稱,趙虎將軍病逝於京,追贈征南將軍,按國禮安葬。”他轉身走出驛館,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沉重的枷鎖,壓在他的肩上。

回到皇宮,柴榮徑直走向紫宸殿的金匱。他打開那扇鑲嵌著羊脂白玉鎖的門,將趙虎的血書與《平邊策》放在一起。金匱裡的卷軸泛著陳舊的光,《平邊策》裡描繪的一統天下的藍圖,與趙虎血書裡的警示,形成鮮明的對比。皇帝盯著那封血書,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關上了金匱——他選擇了暫時擱置,選擇了“顧全大局”,卻不知這一擱置,將為大周埋下怎樣的隱患。

陳琅得知血書內容時,正在皇商司整理鹽債文書。

符清漪將探聞局傳來的訊息告訴他,聲音裡帶著擔憂:“趙將軍在血書裡說,要警惕坐大之將,可陛下卻把血書藏進了金匱,隻追贈了個征南將軍。”

陳琅手裡的筆停在紙上,鹽債文書上的“三倍償還”字樣,突然變得格外刺眼。他想起趙虎在渦口的英勇,想起護榷軍在采石磯的犧牲,想起趙虎臨終前握著血書的模樣,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趙將軍用命寫的警示,陛下卻藏起來。”他低聲道,聲音裡滿是寒意,“這淮南的天,怕是要變了。”

他走到窗邊,望著紫宸殿的方向,忽然覺得那座莊嚴的宮殿,此刻竟像個巨大的牢籠,困住了公道,也困住了大周的未來。趙虎的血書,本可以成為刺破趙匡胤野心的利刃,卻被皇帝藏進了金匱,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

而濠州的趙匡胤,得知趙虎去世的訊息時,正在帳中與趙普謀劃安插親信入三司。

“趙虎死了?”趙匡胤放下手中的酒盞,臉上冇有絲毫悲傷,反而帶著一絲冷笑,“他到死都想壞我的事,可惜,陛下心裡有數。”他想起趙虎在渦口單騎闖營,打亂了他借嘩變削弱護榷軍的計劃。如今這個眼中釘終於冇了,他的計劃,終於可以順利實施了。

“點檢,咱們現在可以加快安插親信入三司了。”趙普遞上一份名單,上麵寫著十幾個磁州舊部的名字,“陛下為了南征大局,不會阻攔的。”

趙匡胤接過名單,用筆在幾個名字上畫了圈:“這幾個人,安排進糧草司和軍械司,殿前司的糧餉和軍械,必須由咱們自己人掌控。”他抬頭望向汴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趙虎的血書?不過是張廢紙罷了。隻要陛下還需要殿前司,我趙匡胤的權,就隻會越來越大。”

夜色漸深,濠州的營帳裡還亮著燈。趙匡胤與趙普在案前低聲謀劃,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映在帳壁上,像兩隻正在織網的蜘蛛,一步步將權力的網,撒向大周的中樞。

而汴京的紫宸殿,金匱靜靜地立在角落。趙虎的血書與《平邊策》放在一起,一個警示著內部的危機,一個描繪著外部的藍圖。柴榮站在金匱前,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充滿了矛盾——他既想守住大周的江山,又想儘快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卻不知在這矛盾的選擇中,他已經錯過了阻止危機的最佳時機。

趙虎的葬禮在三日後舉行。護榷軍的老兵們穿著整齊的鎧甲,捧著他的靈位,從驛館走向皇陵。陳琅站在送行的人群中,望著那麵覆蓋著靈柩的“護榷軍”軍旗,忽然想起趙虎臨終前寫血書的模樣。他知道,趙將軍雖然走了,但那封血書,終將成為懸在趙匡胤頭頂的利劍,也終將成為大周命運的轉折點。

夕陽下,靈柩緩緩前行,護榷軍的號角聲在汴京的上空迴盪,悲壯而蒼涼。那聲音,像在為逝去的英雄送行,也像在為風雨飄搖的大周,發出最後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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