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189章 陳郎持策入巴蜀 稅改惠民破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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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八年三月末,暮色籠罩下的成都城外,錦江灘塗一片蕭索。
流民如蟻,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這片荒蕪之地。枯瘦如柴的孩童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在料峭寒風中,艱難地啃著樹皮,那瘦小的身軀在風中瑟瑟發抖;滿臉滄桑的老農坐在龜裂的田埂上,目光空洞地望著荒蕪的耕地,一聲聲沉重的歎息,彷彿訴說著無儘的絕望。
後蜀“田賦十取四”的舊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無情地壓在農戶肩頭,逼得他們不得不棄田逃亡。而周軍入城後的劫掠,更是雪上加霜,使得蜀地民心早已如緊繃到極致的弓弦,稍有風吹草動,便有斷裂的危險。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內的景象。曾經繁華熱鬨的綢緞鋪,此刻門庭緊閉。商戶們小心翼翼地隔著門縫,打量著城外的流民,眼神中滿是戒備與冷漠。
後蜀“商稅十取一”的寬鬆政策,讓他們得以壟斷蜀地財利。麵對城外百姓的困苦,他們毫不關心,隻顧著將金銀珠寶藏進地窖,彷彿那些饑民的死活與他們毫無關係。
遠在汴京的柴榮,看著密探繪製的《蜀地流民圖》,眉頭緊鎖,指節不自覺地叩擊著案幾:“陳琅在荊楚能讓‘湖廣熟,天下足’,如今蜀地這般亂局,也隻有他能化解了。”
於是,四月初,陳琅肩負重任,帶著五千護榷軍、五萬石糧抵達蜀地。他冇有急著進入衙署,而是徑直前往流民聚集地。
護榷軍掀開糧車擋板的那一刻,糙米的香氣瞬間瀰漫開來,驅散了籠罩在流民心頭的絕望陰霾。陳琅站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玄色官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聲音堅定有力:“我奉陛下之命來蜀,先分糧,再讓大家有田種、有飯吃!今日起,每戶先發一石糧,後續的政策,定不讓大家失望。”
這番話語,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流民們黑暗的生活,讓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然而,改革之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陳琅在成都設下十處“賦役兌換點”,推出“十石糧換商稅抵扣券”的政策,希望藉此促進農戶與商戶之間的物資流通,改善民生。農戶憑券可向商戶換物資,商戶憑券可抵百文商稅。
這本是一項利民利商的好政策,可訊息傳開後,趙普(此時以“殿前司掌書記”身份留蜀,為趙匡胤謀劃)卻暗中使壞。他授意手下文官,在兌換券的文書上做手腳。
“李老漢,您這券上的‘納糧數額’寫的是‘十鬥’,不是‘十石’,按規矩不能換布啊。”兌換點的文官拿著券,語氣中帶著刻意的刁難。
李老漢一下子愣住了,他明明繳了十石糧,怎麼券上卻變成了十鬥?周圍的農戶聽聞,紛紛圍了過來,看著券上模糊不清的字跡,議論紛紛:“是不是官府又要騙人?”
短短半日,就有二十餘戶農戶因“文書不符”被拒之門外,兌換點前的人群漸漸躁動起來,不滿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
陳琅得知訊息後,立刻趕往現場。剛到兌換點,就撞見趙普的心腹文官正將一張券扔在地上,態度十分惡劣:“自己冇看清規矩,還敢來鬨?”
陳琅彎腰撿起地上的券,指尖輕輕撫過模糊的字跡,心中已然明瞭。他發現券上“石”字的豎筆被刻意寫短,乍一看像“鬥”,而且官印蓋在字跡邊緣,更增加了混淆的可能性。
陳琅轉頭,目光如炬地看向文官:“陛下設此政策,是為惠民,你卻在文書上做手腳,是何居心?”
文官強裝鎮定,辯解道:“陳大人,這是按製式寫的,小人隻是照章辦事。”
可話音未落,皇商司財算局局使蘇九算從人群後走出,手中拿著一疊賬簿,義正言辭地說道:“按大周財算製式,‘石’字豎筆需長三寸,‘鬥’字豎筆僅一寸,且官印需蓋在字跡正中。你這券上的字,分明是刻意篡改,還有這些——”蘇九算翻開賬簿,“近三日有五十張券的‘納糧數額’被篡改,改動手法一致,都是你手下文官的筆跡。”
文官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撲通一聲跪地求饒。
陳琅當場下令:“撤掉所有篡改文書的文官,由財算局重新印製兌換券,加蓋防偽水印,今日起,蘇九算親掌兌換點稽覈。”
新券印出後,蘇九算在券麵加了“稻穗暗紋”,隻有對著光才能看見。李老漢拿著新券,順利換了一匹藍布,激動得老淚縱橫:“還是陳大人、蘇大人靠譜!”
短短三日,首批五百戶農戶全部完成兌換,沉寂許久的田埂上,漸漸又響起了耕地的吆喝聲,生機開始慢慢復甦。
解決了農戶端的問題,陳琅又將目光投向了商戶。
他召集商戶議事,宣佈將商稅從“十取一”提至“十取二”。此訊息一出,猶如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巨石,激起千層浪。
綢緞鋪老闆張萬財第一個跳起來,大聲抗議:“陳大人,這是要斷我們的活路啊!”身後的商戶們也紛紛附和,一時間,反對聲此起彼伏。而趙普派來的文官則在一旁煽風點火:“商稅翻倍,蜀地商戶怕是要全關門了。”
麵對眾人的反對,陳琅卻不慌不忙,他示意蘇九算拿出賬冊,有條不紊地說道:“諸位請看,後蜀時蜀錦在江南售價五十兩一匹,你們在蜀地賣三十兩,卻隻繳三兩稅,利潤何其豐厚?如今提至‘十取二’,看似增稅,實則——”他頓了頓,目光掃視著在場的商戶,“我允許用蜀錦、藥材等實物抵稅,皇商司按江南市價的九成收購,省去你們的運費、損耗,算下來,你們的利潤反而能增一成。”
張萬財眼珠一轉,盤算著自己的利益,說道:“實物抵稅可以,但得由我們自己定價!”
蘇九算立刻翻開江南商稅賬冊,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小心思:“張老闆去年往江南運了兩百匹蜀錦,均價四十八兩,今年江南市價已漲至五十二兩,皇商司按四十九兩收購,公允得很。若你要自己定價,除非能拿出江南商戶的采購憑證,證明你的定價合理。”
張萬財一下子啞口無言,他根本拿不出憑證,不過是想漫天要價罷了。其他商戶見狀,也收起了僥倖心理。首月,皇商司便收購蜀錦兩千匹、藥材五千斤,轉賣江南後利潤率達五十五%,既填補了財政缺口,又讓商戶們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陳琅在成都、綿州設十處“惠民糧鋪”,將官糧價定為百文石,僅為後蜀舊價的一半,希望能讓百姓吃上便宜的糧食。
可糧鋪剛開張,就有農戶前來反映:“這糧裡摻了沙子,根本冇法吃!”陳琅立刻帶人前往查驗,果然發現糧袋底部有不少沙子。
糧鋪的管事是趙匡胤的心腹,他試圖辯解:“蜀地糧源緊張,難免有雜質。”
蘇九算卻蹲下身子,仔細地用手篩了篩糧食,又拿出秤稱量,嚴肅地說道:“這袋糧標稱一石,篩去沙子隻剩八鬥,且沙子占比達兩成——按大周糧政律法,摻假超過一成,便是欺君之罪。”
管事臉色大變,想要繼續狡辯,卻被蘇九算拿出的糧庫入庫記錄堵得說不出話來:“荊楚調來的糧都是淨糧,入庫時每袋都有封條,你這糧袋的封條是後貼的,沙子分明是你在糧鋪摻的。”
陳琅當場下令斬了管事,重新任命護榷軍接管糧鋪,又讓蘇九算製定“糧袋封條防偽法”——每袋糧都加蓋荊楚糧道、蜀地財算局雙印,拆封後需經農戶代表查驗方可售賣。
此後,惠民糧鋪前每天都排著長長的隊伍,農戶們扛著糧袋,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解決了稅、糧的問題後,陳琅又從江南調運五千石蕎麥種、粟種,免費分發給棄田農戶,鼓勵他們重新開墾荒地。
然而,趙普的文官們又開始暗中作梗。他們四處散佈謠言:“大周的種子是劣種,種下去長不出莊稼!”
麵對這些謠言,陳琅早有準備。他請蘇九算從荊楚調來十名農技人員,在成都城外開辟“示範田”,當著農戶的麵進行播種、澆水等一係列操作。
農技人員李師傅握著鋤頭,一邊翻地,一邊耐心地講解:“蕎麥耐貧瘠,適合蜀地山地,粟種泡三天再種,發芽率能達九成。”
農戶們圍在示範田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種子入土,心中的疑慮也隨著李師傅的講解漸漸消散。首周,就有三百戶農戶領取種子,重新開墾荒地。李老漢握著蕎麥種,在自己的田地裡種下第一粒種子,嘴裡輕聲唸叨著:“今年一定有好收成。”
隨著時間的推移,蜀地的局勢漸漸穩定下來。流民紛紛歸田,商戶也恢複了營業,曾經蕭條的景象一去不複返。就連綿州西北的吐蕃鬆潘部,見周軍內部安定,也悄悄退回了鬆州。
陳琅站在示範田邊,望著綠油油的秧苗,心中滿是欣慰。他對蘇九算說:“改革從來不是一帆風順,幸好有你拆穿那些伎倆。”
蘇九算笑著搖頭:“都是為了蜀地百姓,為了大周。隻是趙普他們,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陳琅望著成都城內的衙署方向,眼神堅定而執著:“隻要守住‘以民為本’的初心,再大的阻撓,也擋不住民心所向。”
此時的趙匡胤,正看著趙普送來的奏報,臉色陰沉得可怕。“陳琅這是在斷我的根基!”他憤怒地將奏報扔在桌上,“王全斌管軍,陳琅管財,再這樣下去,我在蜀地就無立足之地了!”
趙普躬身獻策:“點檢莫急,陳琅的改革雖得民心,卻也動了不少舊貴族的利益。咱們可以暗中聯絡那些被低價收購茶山的貴族,讓他們給陳琅製造麻煩……”
夜色漸深,成都城內的權力暗鬥仍在繼續,陰謀與算計在黑暗中交織。但城外的田地裡,秧苗正迎著春風茁壯成長,農戶們的笑聲、耕牛的吆喝聲,交織成蜀地新生的樂章。
陳琅知道,隻要民心穩固,再洶湧的暗流,也掀不起顛覆江山的巨浪。而這場改革,不僅是為了蜀地的穩定,更是為大周統一天下,埋下一顆“以民為本”的種子,等待著在未來的某一天,綻放出燦爛的光芒,結出豐碩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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