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253章 崖山立碑銘鎮海,雷劈碑角帝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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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十一年二月,嶺南崖山的海風裹挾著鹹腥,拍打著岸邊嶙峋的礁石。數十名赤膊匠人圍著一塊丈高青石,鏨子與鐵錘的撞擊聲此起彼伏,在濤聲中織成雄渾的節奏——這是柴榮下令鑄造的《鎮海碑》,要刻記大周平南漢、破大理的功績,以“永鎮南疆”的威懾,壓服南洋諸國的覬覦之心。
陳琅站在碑前,指尖拂過碑麵粗糙的紋路。這塊青石采自端州深山,質地堅硬如鐵,百名匠人耗時半月,纔將“顯德十年,帝親征南疆,平南漢餘孽,破大理頑抗,拓土三千裡,威加南海”的碑文篆刻成型。此刻,首席匠人正握著特製鏨子,對準碑尾的“永鎮南疆,大周萬年”八字,鐵錘揚起時,陽光恰好穿透雲層,在碑麵上灑下一片金輝。
“陳大人,陛下的禦駕快到了!”侍從快步來報,遠處的官道上已揚起煙塵。陳琅整理了一下官袍,望向崖山渡口——那裡停泊著柴榮的鎏金龍舟,船帆上的玄龍紋在海風中招展,宛如一條蟄伏的巨龍。不多時,柴榮在侍衛攙扶下登上岸,身上的龍袍繡著十二章紋,腰間玉帶鑲嵌著南海明珠,雖麵色仍顯蒼白,卻難掩帝王威儀。
“碑文刻得如何了?”柴榮走到碑前,目光掃過那些剛勁的字跡,眼中閃過一絲滿意。陳琅躬身回道:“回陛下,隻剩‘永鎮南疆’四字收尾,待刻完便可舉行揭碑儀式。”柴榮點頭,走到碑側的鎏金座駕旁坐下,車簾繡著盤龍戲珠紋,四角懸掛著風鈴,微風拂過,發出清脆聲響。
匠人的鐵錘再次落下,“永”字的最後一筆剛完成,天空卻驟然變色。原本晴朗的蒼穹瞬間被烏雲覆蓋,海風變得狂暴,捲起的沙礫打在人臉上生疼。“怎麼回事?”柴榮皺眉,剛要起身,一道慘白的驚雷突然劃破天際,“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崖山都似在顫抖。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道驚雷竟直直劈中《鎮海碑》的右上角!“哢嚓”一聲脆響,碑角應聲斷裂,拳頭大的碎石飛濺而出,如箭矢般射向柴榮的座駕——“啪”的一聲,車簾被碎石砸破,玄色綢緞裂開一道大口子,碎石彈進車內,擦著柴榮的袖口落在坐墊上。
禦馬受驚,前蹄揚起,發出淒厲的嘶鳴,險些將座駕掀翻。侍衛們慌忙上前按住馬首,柴榮猛地從車內站起,臉色蒼白如紙,手指顫抖著指向斷碑,嘴唇動了動,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他見過戰場的血雨腥風,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天兆——雷劈禦碑,碎石驚駕,彷彿是上天對“永鎮南疆”的否定。
“陛下!陛下您冇事吧?”陳琅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柴榮,目光落在斷碑上,心中咯噔一下。立碑儀式被迫暫停,匠人們嚇得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海風捲著烏雲,將整個崖山籠罩在壓抑的氛圍中。
混亂中,石守信等殿前司將領悄悄退到一旁,低聲議論起來。“這可不是好兆頭啊,”石守信摸著鬍鬚,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雷劈鎮碑,怕是南疆根本守不住,上天在示警呢!”旁邊的將領附和道:“是啊,之前平大理就打得艱難,現在又出這等事,說不定大周的氣數……”話未說完,便被石守信瞪了一眼,卻也難掩話語中的幸災樂禍——他們本就屬趙黨,巴不得柴榮的“鎮南”大計出岔子。
陳琅冇理會這些私議,快步走到斷碑前,蹲下身仔細檢視。斷裂的碑麵平整,卻在截麵處隱約顯出一道細長的裂痕,蜿蜒如刀,彷彿是被無形的刀刃劈開。他心中一凜,悄悄將那塊斷裂的碑角拾起,用錦帕包好——這裂痕太過詭異,需請欽天監勘驗,說不定能查出端倪。
“陛下,臣請召欽天監前來,勘驗斷碑之兆!”陳琅走到柴榮麵前,舉起錦帕包裹的斷石。柴榮盯著滿地碎石,喉結劇烈滾動兩下,突然抬手狠狠拍在車轅上:“傳朕旨意,儀式即刻重啟!”他扯開領口的金扣,露出脖頸處青筋暴起,“天公劈碑又如何?朕偏要立這‘永鎮南疆’碑!”
陳琅攥緊錦帕的手指微微發白,正要再勸,卻見樞密使王樸已疾步上前。這位素來沉穩的宰輔將玄色大氅一揮,厲聲下令:“將備用碑石即刻運來!工部營匠聽令,三息之內準備好鑿刻工具!”隨著他手中令旗揮動,原本慌亂的士卒迅速列陣,數百人抬著新碑石從臨時工坊狂奔而來。
侍衛們重新牽來禦馬,柴榮猛地掀開破損的車簾,海風裹挾著鹹腥撲麵而來。他踩著飛濺的碎石走上祭台,龍袍下襬掃過滿地狼藉,腰間玉帶扣與石階碰撞出清脆聲響。當新碑穩穩立起時,他親自執起硃砂筆,在碑額重重寫下“永鎮南疆”四字,飛濺的墨點落在裂開的虎口處,與血珠混作一片。
王樸站在階下督陣,看著士卒們將斷裂的舊碑殘片埋入地基。他摸了摸袖中暗藏的玄鐵羅盤——方纔雷劈瞬間,這羅盤指針竟逆時針狂轉三圈。餘光瞥見陳琅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著痕跡地握緊了腰間佩刀。這場違背天兆的儀式,終究要有人為此擔責。
崖山的海風依舊狂暴,斷了角的《鎮海碑》立在岸邊,像一尊殘缺的巨獸,默默注視著南海的波濤。碑麵上的“永鎮南疆”四字,因缺了碑角,顯得格外刺眼。
陳琅將斷石藏進袖中,轉身對匠人們道:“今日之事,不許外傳,違者按謀逆論處!”匠人們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恐懼。待眾人退去,一道蒼老身影從礁石後轉出,正是陳琅的恩師王樸。
老臣顫抖著撫過碑身裂痕,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琅兒,雷劈碑角非比尋常。鑄此碑時,欽天監便說碑身鎮著南疆龍脈,如今遭天罰......”他忽然抓住陳琅的手腕,骨節發白,“為師昨夜觀星,紫微黯淡,破軍高懸,此乃主君失位之象。”
陳琅瞳孔驟縮:“恩師的意思是......”
“該來的躲不過。”王樸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帛書,“這是我王家先祖留下的《潛龍策》,記載著曆代儲君密道。若有朝一日風雲突變,你便......”
“弟子絕不負師父教誨!”陳琅單膝跪地,接過帛書時指尖發涼。他不知道,這場雷劈碑角的意外,隻是天兆預警的開始,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等著大周。
當晚,柴榮回到廣州行宮,屏退左右,獨自坐在書房內。案上擺著那塊砸進車內的碎石,他反覆摩挲著碎石的棱角,臉色陰晴不定。窗外,雷聲隱隱傳來,似在呼應白日的驚魂時刻。“永鎮南疆……”柴榮低聲呢喃,眼中滿是複雜——他既想守住這來之不易的疆土,又怕天兆真的預示著南疆難守,更怕這“不祥之兆”會被趙匡胤利用,動搖自己的統治。書房內的燭火搖曳,映著他孤寂的身影,也映著大周江山潛藏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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