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商 第271章 血染城梯衝陣前，霹靂轟開幽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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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十三年，三月初。天，尚未亮透。
幽州城南的曠野，被一層死灰色的晨霧緊緊包裹著，彷彿大地也在這連日的廝殺中，流儘了鮮血，隻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骸。空氣裡，那股混雜著鐵鏽、硝煙和腐肉的血腥味，已經濃得化不開，鑽入每一個周軍士兵的鼻腔，刺激著他們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五萬大周軍士，列成十數個密集的攻擊方陣。如林的戈矛，在晨曦微光中，泛著一層冷硬而絕望的光。楊延昭立於陣前，雙手緊緊攥著那杆不知飲了多少遼人血的梨花長槍，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
在他的身後，是五百名沉默的死士。他們是自全軍中，選拔出的最悍不畏死的勇士。每人肩上，都扛著一架沉重的攻城梯。那梯身之上，早已被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甚至還沾著前幾日戰死袍澤未能乾透的、發黑的血痂。
“——衝！”
隨著楊延昭一聲裂石穿雲般的嘶吼，這五百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如五百支離弦的黑色利箭，決絕地撲向了幽州那如洪荒巨獸般盤踞的城牆。
城頭之上，遼軍早已嚴陣以待。淒厲的號角聲中，滾石擂木如傾盆暴雨般，帶著死亡的呼嘯，狠狠砸下！
“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最前排的三架攻-城梯，應聲被磨盤大的滾石砸得四分五裂，木屑橫飛。梯上的數名士兵，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一聲，便被砸成了肉泥，鮮血混著腦漿，濺起半尺多高。
楊延昭隻覺左腿猛地一沉，一股巨力襲來，將他掀翻在地。一塊滾石擦著他的甲冑，在他身旁砸出了一個深坑，迸射的碎石子，如鐵砂般狠狠嵌入他的小腿皮肉。劇痛讓他瞬間冷汗直流，他卻隻是咬碎了後槽牙，怒吼一聲，拖著受傷的腿，從泥地裡爬起，抓著雲梯，繼續向上攀爬。
他第一個攀上了城垛！
然而，迎接他的，是三支早已等候多時的、閃著幽藍光芒的毒箭！
三支狼牙箭，呈品字形，破空而來，精準地射中了他的右肩與後背。精鋼打造的箭簇，輕易地穿透了厚重的甲冑，帶出一蓬暗紅的血霧。
“呃！”楊延昭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險些從城頭栽落。他卻藉著這股衝擊力，順勢翻上了城牆，反手抽出腰間那柄早已砍得捲了刃的短刀，猛地迎向兩名嘶吼著撲來的遼兵！
“噗嗤！”
刀刃劃破皮肉的脆響中，他用儘全身力気，嘶吼出三個字：“殺——進——去！”
那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鐵在摩擦，卻清晰地傳遍了城下每一個袍澤的耳中。鮮血，順著他甲冑的縫隙，汩汩地往下滴淌，落在青灰色的城牆磚上，很快積成一小灘，又被後續悍不畏死爬上來的士兵們，一腳一腳，踩成了無數個象征著榮耀與死亡的暗紅色印記。
中軍帳內，氣氛凝重如鐵。
楊業盯著沙盤上那座精巧的幽州城模型，粗大的指節，重重地敲在了代表“東門”的位置上。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如同帳外的金戈，“命王彥超部，即刻率三千重甲騎，攜帶我‘楊’字帥旗，佯攻東門！務必將動靜造到最大，將遼軍主力，都給我吸引過去！”
親衛剛剛領命，他又補充了一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另，傳令地道隊，不惜一切代價，加快速度！霹靂炮一旦到位，無需請示，立刻給老子……轟開南門！”
半個時辰之後，幽州東門方向，果真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王彥超部反覆衝擊著遼軍的城門箭樓，城上的遼軍果然上當，紛紛調集兵力，前往東門支援。
而此時，在幽州城南的地道儘頭，數十名周軍士兵，正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將一枚枚外殼裹著鐵皮、形如巨大冬瓜的改良“霹靂炮”，緊緊地堆砌在城牆的根基之下。這是陳琅，特意命皇商司的能工巧匠，連夜趕製，並從汴京千裡迢迢運來的大殺器。裡麵填滿了經過提純的硫磺與火藥，其威力，比從前的土製火炮，足足大了三倍有餘。
“點火！——撤！”
隨著隊長一聲壓抑著激動的低吼，火摺子點燃了引線。滋滋的火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地道中，如同死神的倒數，飛速竄動。士兵們瘋了一般，連滾帶爬地撤出地道。
他們剛跑出數十步，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驟然從地底深處炸響！
“轟——！！！”
整個大地，都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撼動了一下！幽州南門那段堅不可摧的城牆，應聲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緊接著，又是幾聲連環巨響，縫隙越來越大，最終，“轟隆”一聲，徹底崩塌！一個寬達三丈的巨大缺口，赫然出現在了周軍的麵前！
碎石、塵土、殘肢、斷臂，被狂暴的氣浪捲上高空，又如下雨般落下。城頭上的遼軍，慘叫著，被活生生震死、摔死，不計其數。
“衝啊——！！！”
短暫的死寂之後，周軍陣中，爆發出了一陣足以掀翻蒼穹的歡呼。無數士兵，踩著尚在滾落的碎石，如開閘的洪水，咆哮著衝進了缺口，與城內反應過來的遼軍，展開了慘烈的巷戰。
楊延昭被幾名親兵，強行從城牆上架了下來。他渾身是血，卻仍在瘋狂地掙紮，那杆早已被鮮血染紅的長槍，死死地攥在手中，不肯鬆開分毫。
“彆管我……攻進城……快！攻進城去……”他嘴裡反覆地、模糊地嘶喊著。
親兵們個個紅著眼眶，不顧他的掙紮，強行將他抬往後方的醫帳。所有路過的士兵，無論正在做什麼，都會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對著他的方向，默默地拱手，行一個莊嚴的軍禮。
這杆槍，這個人，早已成了周軍攻城的精神旗幟。
軍帳之內，一場激烈的爭執，正在爆發。
王彥超盯著案上那幅幽州城防圖，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楊將軍！幽州城堅，我軍已強攻五日，將士傷亡慘重！依末將之見，不如改強攻為智取，效仿兵法‘圍三缺一’之策，放開西門，任由遼軍出逃。我等再於燕山險要之處設下埋伏，定能一舉將其全殲！”
楊業剛從東門陣前退下，一身甲冑上還沾滿了塵土與血汙。他聞言，想都未想，便斷然搖頭：“不行！此計看似穩妥，實則後患無窮！遼軍若從西-門出逃，必然是去往燕山，與他們的援軍彙合！屆時，兩軍合流，內外夾擊，我軍腹背受敵，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必須猛攻！死攻！在援軍抵達之前，徹底碾碎他們的鬥誌，不給他們留下任何喘息之機！”
“可再這麼攻下去，弟兄們的性命，就都要填進去了！”王彥超猛地提高了聲音，語氣中充滿了焦躁與不滿。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帳內氣氛劍拔弩張之時，一名探馬，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聲音嘶啞地稟報：“報——！將軍！遼軍……遼軍已從燕山，急調兩萬精銳騎兵南下！已在……已在五十裡外紮營，預計……預計最遲明日午後，便可抵達城下！”
帳內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王彥超臉色一白，剛要開口，帳簾卻突然被猛地掀開。一名柴榮派來的內侍，手捧一卷明黃聖旨，在一眾禁軍的護衛下，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陛下有旨，命楊業，三日之內，務必破城，不得有誤！”
王彥超的臉色，由白轉青。他雖滿心不服，卻也隻能與楊業一同，躬身接旨。待那內侍離去，他一把拽住自己的心腹，走到帳外，壓低聲音，怨毒地說道：“等著瞧吧！三日破城？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倒要看看，他楊業要是破不了城，怎麼向陛下交代！”
他的心腹連連點頭附和，卻冇注意到，不遠處一棵大樹之後，楊延玉派來的一名親兵，正將這一切，都用炭筆記在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之上。
而此時的幽州城外，皇商司的運輸隊，正如同辛勤的工蟻，日夜不休。
陳琅從遙遠的嶺南，緊急調運的十萬斤各類草藥，經由運河，再轉陸路，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送抵了前線。醫帳之外，早已排起了長長的傷兵隊伍。醫師們圍著一口口巨大的藥鍋，不停地熬煮著艾草、三七、止血藤，濃重而苦澀的藥味，在整個後營瀰漫開來。
楊延昭被抬進醫帳時，右肩的傷口，依舊血流不止。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醫師，趕緊從一個貼身的小瓷瓶裡，倒出一些特製的“三七金創散”，小心地敷在他的箭傷之處，又用搗爛的止血藤緊緊纏住，動作麻利而沉穩：“七郎君放心，這藥，是陳大人，千叮萬囑，讓老朽務必親手交給楊家將的。保準能止住血！”
醫帳之外，自發前來的燕雲百姓，更是絡繹不絕。他們推著自家的獨輪車，車上裝滿了臨時趕製的擔架、繃帶，還有一罐罐尚有餘溫的米粥。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中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被體溫捂得溫熱的布包，一層層打開，遞給帳內的醫師：“這是……這是我家祖傳的‘續骨止血膏’，治箭傷，最是用得！你們……你們儘管拿去用！能為收複燕雲出上一份力，老頭子我……死也瞑目了！”
不遠處，幾個半大的少年，扛著大捆的木柴，氣喘籲籲地跑來，喊著要幫醫帳燒火。
燕雲百姓，盼王師，已經盼了整整二十年。如今，見這傳說中“楊家將”的旗幟，真的插在了幽州城下，他們早已將這支浴血奮戰的大周軍隊，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汴京，紫宸殿。
柴榮正藉著燭火，看著探聞局剛剛呈上來的八百裡加急密信，臉色，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信上，用暗語詳細記述了趙匡胤，暗中派心腹，潛入幽州，找到遼軍守將耶律休哥，並許下毒計：“若將軍能拖到周軍糧儘援絕，日後趙某掌權，定保將軍全家性-命，更可將雲州，完璧歸趙。”
密信旁，還有一張探子冒死畫下的場景圖。圖中，耶律休哥的手裡，正緊緊攥著一枚，與當初桑乾河畔，一模一樣的蠟丸。
“趙匡胤……他這是要……斷朕的燕雲之路啊！”
柴榮隻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氣得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當他移開手掌時，指縫之間，已滲出了幾點刺目的血絲。
王樸趕緊上前，輕輕為他捶著背，低聲勸道：“陛下息怒，龍體為重！眼下，破幽州，纔是重中之重！若此時動趙匡胤，西路軍必生大亂，北伐大計，將毀於一旦！不如……不如先忍下這口惡氣，待幽州城破，再與他連本帶利，一併清算！”
柴榮大口地喘著氣，緩緩點了點頭。他將那封密信，狠狠地揉成一團，卻又慢慢地、仔細地展開，小心翼地摺好，放入了一個黑色的匣子。
“傳朕旨意！命陳琅，再調五萬石糧草，星夜馳援幽州！告訴楊業，朕，不要傷亡數字，朕隻要……幽州城！”他又補充道，“另，派韓通，即刻趕往雲州，給朕死死地盯住趙匡胤！他不許他，再給朕，搞出任何小動作！”
夜，漸深。
幽州城內的巷戰，仍在繼續。喊殺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交織成了一曲最殘酷的戰爭交響樂。楊業親自提著他那柄“破虜刀”，站在南門的缺口處，如一尊不可撼動的山嶽。他望著城內那麵不斷向前推進的“楊”字大旗，又望向遠處燕山的方向。
他知道，遼軍的援軍，明日必到。三日破城的軍令，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但他也知道，他並非孤軍奮戰。身後，醫帳裡那濃重的藥味，與城內飄來的血腥味，奇異地交織在一起，竟讓他感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安心。
有袍澤弟兄的拚死搏殺，有燕雲百姓的鼎力支援，更有來自汴京源源不斷的糧草……這幽州城，他楊業，拿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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