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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商 第441章 紫峰授業傳製衡,寒門立誓護金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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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五年三月十五,紫金山下的金陵政學褪去了最後一絲荒頹。晨霧未散時,更夫的梆子聲還在街巷間迴盪,五十名身著青布襴衫的年輕人已立在太仆寺舊衙門前。衣角沾著湘贛古道的紅泥,襟前還凝著江淮水汽,這些新科進士自南北州縣跋涉而來,吏部卷宗上“家世”一欄儘是“耕讀”“商販”,在朝堂盤根錯節的姻親網絡裡,皆是無根浮萍。

楚澤捧著鎏金名冊立在石階上,晨露將他的皂靴染得濕潤。最前排的蘇廉來自嶺南瓊州,粗麻靴底嵌著的珊瑚碎屑在晨光裡泛著微光,那是他徒步半月渡海趕考的印記;隊尾的李植左手纏著褪色的布條,指節處還滲著血痂——這傷是他在運河畔替船家搬卸糧包時,被鐵鏈勒出的深痕。這些被陳琅稱為“乾淨苗子”的寒門子弟,此刻正以敬畏又熾熱的目光,打量著這座朱漆斑駁的門楣。

“入學報到後先領教材。”楚澤的聲音混著晨鐘,驚起簷角棲息的寒鴉,“《大周刑統釋義》《朝市司理財錄》《民政實務輯要》各一冊,還有陳太傅閉門三月親著的《製衡論》,三日內須通覽要義。”話音未落,衙役們已抬出樟木箱,油墨香混著檀木氣息撲麵而來,學員們交頭接耳間,有人注意到木箱邊緣刻著的“崇文院監製”字樣,那是皇室藏書閣纔有的印記。

穿過複修的硃紅廊柱,簷下懸掛的銅鈴叮咚作響。西廂房外的木台圍滿了人,銅製巨獸模型在朝陽下泛著幽光。獸首銜著的竹管上纏著九道玄鐵箍,腹腔的鐵釜刻著雲雷紋,底座鑲嵌的黃銅銘牌上,“朝市司火器工坊戊字款”的字樣熠熠生輝。曾隨父戍邊的學員張淮忍不住伸手觸碰,老仆突然從陰影中現身,枯瘦的手指點在他腕間:“此乃猛火油櫃改良版,去年采石磯之戰,三架此物焚燬南唐戰船七艘,非經太傅首肯,不得妄動。”

辰時三刻,正廳梁間懸著的十二時辰漏壺沙沙作響。五十張粗木桌案擺成八卦方位,案角壓著刻有各人姓名的青銅鎮紙。當陳琅身著素色錦袍踏入廳堂時,簷下的銅鶴燈無風自動。半月未見,這位帝師鬢角霜雪更甚,腰間卻未佩象征身份的玉帶,隻繫著尋常文士的布絛,手中《世宗實錄》的封皮已被摩挲得發亮,露出內裡暗繡的蟠龍紋樣。

“諸位可知,大周為何要設政學?”陳琅的聲音如金石相擊,驚得梁間燕雀撲棱棱亂飛。他緩步走到堂中,將實錄重重拍在楠木案上,震得硯台裡的硃砂墨泛起漣漪,“不是為了讓你們做官,是為了讓你們懂‘守’。”指尖劃過柴榮托孤那頁,墨跡在燭火下忽明忽暗,“世宗皇帝設樞密院掌軍機,三司使理財賦,以翰林學士製衡宰相,如此苦心佈局,為何仍逃不過陳橋驛的兵變?”

蘇廉攥著草紙的手心沁出汗珠,嶺南坊間流傳的“點檢作天子”童謠,此刻突然有了實形。後排的李植想起去年冬天,甲字軍過境時強行征用他家糧囤,老父被推搡致傷,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因為五代之弊,在‘權不分’!”陳琅抓起狼毫,筆尖在粉壁上留下蒼勁的“三權製衡”四字,墨汁順著磚縫蜿蜒如血,“諸君請看——”他展開一幅泛黃的輿圖,硃筆圈出的數十州縣密密麻麻,“河東節度使管七州賦稅,又掌十萬雄兵;淮南道觀察使兼領鹽鐵轉運,麾下私軍比廂軍還多。當權力失去枷鎖,人心便成了最危險的戰場。”

隨著授課深入,陳琅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竟是前朝樞密院的調兵手令真跡。“這道文書看似尋常,”他用鎮紙壓住邊角,“但細看鈐印位置,便知樞密使與三司使互相掣肘的玄機。當年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後,為何還要大費周章改製?因為削權易,製權難,唯有讓權力在製衡中流動,方能保江山穩固。”

軍政科的課程在後院演武場展開。陳琅親自點燃猛火油櫃,黑色油液噴薄而出的瞬間,火焰直衝三丈,將青磚地燒出焦黑痕跡。“此物遇水愈烈,遇風則燃,”他用鐵鉗夾起燒紅的木炭,“但裝填時稍有不慎,便會引發殉爆。趙宋建隆三年,禁軍火器營因硫磺配比失誤,當場炸死三十七人。”說罷,他掀開鐵釜,露出內壁鐫刻的“慎密”二字,每個筆畫都深可見骨。

暮色四合時,第一堂課漸近尾聲。陳琅在學員間踱步,瞥見蘇廉在《製衡論》扉頁畫的權力製衡圖:以皇權為軸心,相權、軍權、財權如齒輪般咬合。李植的筆記則更顯沉重,他在“民政實務”章節旁,密密麻麻記錄著家鄉滹沱河連年決堤的慘狀,以及地方官虛報政績的劣跡。

“老夫今日教你們這些,不是要你們做我的門生。”陳琅突然站在台階高處,身後的晚霞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你們是陛下的臣子,是大周的梁柱。”他解開衣襟,露出心口處的箭傷疤痕,“二十年前,我在代州大戰契丹,中箭墜馬時,是個夥伕用米湯救了我。記住,權力不是用來欺壓百姓的利器,而是守護蒼生的盾甲。”

五十名學員齊刷刷起身,青布襴衫在晚風中獵獵作響。蘇廉帶頭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學生謹記太傅教誨,若違此誓,願受千刀萬剮!”聲浪衝出廳堂,驚起漫山飛鳥,與對岸軍學傳來的號角聲交織成曲。此時的紫金山,在暮色中宛如巨獸盤踞,而政學的燈火,恰似暗夜裡燃起的星子,倔強地閃爍著微光。

與此同時,寧王府書房內,裴度將政學課程清單拍在紫檀木案上:“王爺,他們連《軍器監火攻要略》都要研習,陳琅這分明是要...”話音未落,柴熙誨已將清單撕得粉碎。碎紙片落在波斯地毯上,宛如深秋飄零的枯葉。“不過是群泥腿子出身的酸儒,”他摩挲著腰間玉玨,目光投向紫金山方向,“傳令裴楷,把河北鹽場的賬本再改改,順便讓滄州水師多些‘訓練損耗’——這些寒門子弟,總得嚐嚐碰壁的滋味。”窗外,烏雲悄然漫過天際,將最後一縷霞光儘數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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