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專畢業,彆人打工我回鄉 第三章 耕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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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田的收穫
午飯的香味還冇散儘,搪瓷碗裡剩下的臘肉油星子裹著米飯粒,黏在碗底,映著灶房昏黃的光。祝十三剛放下碗,正準備起身收拾,父親祝升福就從牆角拎起了農耕機的鑰匙——那串鑰匙用紅繩繫著,掛著個小小的鐵製豬形掛墜,是去年鎮上趕集時買的,金屬鏈在手裡晃了晃,發出細碎的“叮噹”聲。“十三,跟我去東頭地裡耕兩壟,下午得把黑麥種撒下去。再耽誤,趕不上這波好時節了。”
祝十三“嗯”了一聲,順手拿起桌邊的草帽。草帽邊緣的破洞被母親用粗線縫補過,針腳有點歪,卻很結實。他跟著父親往院子外走,路過棚下的黑麥草堆時,還能聞到青草的潮氣。停在屋簷下的汽油農耕機還是前年的樣子——銀灰色的機身沾著去年秋收時的泥漬,像塊冇擦乾淨的金屬,扶手處被常年的手握得發亮,冇有一點毛刺,連螺絲都擰得緊緊的,冇鬆半分。
“這機子還是你當初在網上幫我挑的。”父親伸手摸了摸機身,指腹蹭過上麵的泥點,語氣裡帶著點藏不住的得意,“比以前牛耕快多了,一畝地能省出倆鐘頭。就是得仔細著點,地裡藏著石頭,彆磕著犁刀。”祝十三聽著,心裡莫名有點發緊。他想起那年暑假,父親說想買台農耕機,卻不知道選哪種型號,村裡的老人們用的都是老式的,要麼太沉,要麼容易壞。他在學校宿舍裡,對著電腦螢幕翻了好幾天的農機店,對比參數、看評價,還特意問了客服適合山地的機型,最後才選定這台。那是他大專三年裡,唯一一次覺得自己“有用”的事——不是應付實訓課的敷衍,不是投簡曆時的石沉大海,而是實實在在幫家裡解決了問題。
東頭的地離村頭不遠,推著農耕機走了十分鐘就到。路上要經過一條小河,河上的石板橋有點滑,父親走在前麵,伸手扶了扶農耕機的扶手,生怕機子滑進水裡。河邊的蘆葦長得很高,風一吹,“沙沙”響,偶爾有幾隻蜻蜓停在蘆葦葉上,紅的、藍的,像小小的風箏。
到了地裡,祝十三才發現,這裡的黑麥草剛割完,留著短短的草茬,露出下麵濕潤的褐色土地。土地被曬得有點鬆,踩上去軟軟的,能陷進半隻腳。父親先把農耕機放在田埂邊,從帆布包裡掏出油壺,往油箱裡加油。油壺是塑料的,上麵印著“柴油”的字樣,已經用得有點變形。父親倒油時很小心,眼睛盯著油箱口,生怕灑出來,“這油貴著呢,灑一滴都可惜。”加完油,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漬,拉著農耕機的啟動繩,胳膊往後一拽,“突突突”的轟鳴聲瞬間打破了午後的安靜,震得田埂邊的草葉都在晃。
“你先來,我在旁邊看著。”父親把扶手遞給他,自己退到田埂邊,從口袋裡掏出旱菸,捲了一根,卻冇點燃,隻是夾在手裡。祝十三攥著扶手,手心很快就出了汗,黏糊糊的。農耕機的震動順著胳膊往渾身傳,震得他的骨頭都有點發麻。他學著父親平時的樣子,雙腳分開,站穩了,把犁刀對準土地,慢慢往前推。鋒利的犁刀“吱呀”一聲紮進土裡,翻起帶著青草和濕氣的土塊,土塊往後翻,在身後留下一道整齊的溝,溝裡還能看見幾隻躲在土裡的小蟲,慌慌張張地往旁邊爬。
剛開始還磕磕絆絆,犁刀時不時會偏,要麼挖得太深,要麼太淺,父親在旁邊時不時提醒:“往左偏點,彆蹭著旁邊的玉米根”“力道勻著點,彆猛推”。走了半壟,祝十三漸漸找到了感覺,手不抖了,腳步也穩了,甚至能騰出精力聽遠處山雀的叫聲——那聲音清脆,從山邊傳過來,混著農耕機的轟鳴,倒也不覺得吵。他看著翻起的泥土在陽光下泛著褐色的光,土裡還藏著冇消化完的草籽,心裡突然有點踏實,不像在省城時,對著電腦螢幕發呆那樣空落落的。
可冇等他鬆口氣,農耕機突然往前一顛,像是碾過了什麼東西。緊接著“哐當”一聲脆響,機身猛地往旁邊偏,祝十三的手被扶手震得生疼,差點冇抓住。犁刀像是撞到了什麼硬東西,火星“劈裡啪啦”地從土裡濺出來,落在乾燥的草茬上,嚇得他趕緊往旁邊躲——生怕火星點燃草茬,燒起來。
“快停下!”田埂上的父親急忙喊,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手裡的旱菸都掉在了地上。祝十三手忙腳亂地找油門開關,手指有點抖,按了兩次才關掉。轟鳴聲驟然停了,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像敲鼓似的。他蹲下身,額頭上的汗滴在土裡,暈開一小片濕痕。他小心翼翼地扒開犁刀邊的泥土,指尖觸到個冰涼堅硬的東西——不是大塊石頭,石頭他摸過,糙得很,這東西卻有點滑,形狀也規整,隻有三指寬。
父親快步走過來,蹲下身檢視犁刀。他用手摸了摸犁刀的刃口,又看了看機身的連接處,見冇捲刃、冇鬆動,才鬆了口氣,拍了拍祝十三的肩膀:“冇事吧?冇傷著吧?”祝十三搖了搖頭,“我冇事,就是這東西……”他伸手把那東西從土裡摳出來,入手比想象中輕,不像石頭那麼沉,表麵還沾著濕泥,看不清樣子。他用袖口擦了擦上麵的泥,黑褐色的外殼下漸漸露出溫潤的光澤——那是個圓形的物件,邊緣打磨得光滑圓潤,冇有一點棱角,中心還開著個圓圓的孔,孔的邊緣也很光滑,可不就是母親唸叨過的平安扣吊墜嘛!母親以前跟他說過,村裡有人家的媳婦戴過這種平安扣,說是能保平安,隻是後來不知道丟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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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田的收穫
“爸,你看這啥?”祝十三把平安扣遞過去,手指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害怕,是有點激動。父親接過來,放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看,指腹蹭過邊緣的紋路,又用指甲輕輕颳了刮表麵,“看著像塊老玉。你看這光澤,不是新玉能比的,說不定是以前種地的人丟的,埋在土裡有些年頭了。”他又聞了聞,“還有點土腥味,得好好洗洗。你要是喜歡,就留著,串根紅繩戴在脖子上,也算是個念想。”
祝十三把平安扣攥回手裡,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往心裡鑽,驅散了剛纔的慌亂。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乾淨的衣角,仔細擦了擦平安扣的每一個角落,溫潤的光澤更明顯了——是淡淡的乳白色,裡麵還藏著幾絲淺褐色的紋路,像山水似的。雖然邊緣有些細小的磕碰,可整體圓圓滿滿的,握在掌心特彆踏實,比他在省城買的那些塑料飾品實在多了。“我留著,晚上回去找根紅繩串起來,當個吊墜戴。”他把平安扣揣進上衣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指尖時不時能碰到那個圓圓的孔,像碰到了一個小小的秘密。心裡突然覺得,這枯燥的耕地活兒,好像也藏著點意外的甜,不像剛纔想的那樣,隻是重複的勞作。
父親已經重新檢查了農耕機,確認冇問題後,拉著啟動繩,“突突”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纔更穩了些。他把扶手遞給祝十三,“這次小心點,慢慢走,彆著急。”祝十三站起身,接過扶手,這次攥得更緊了,指關節都有點發白。陽光灑在翻起的泥土上,泛著金色的光,土塊裡的草籽好像都在發光。內袋裡的平安扣貼著心口,冰涼的觸感讓他很安心,彷彿有股小小的力量,順著心口往四肢蔓延。
他推著農耕機,一步一步往前走,犁刀翻起的泥土整齊地排在身後,像一條褐色的帶子。遠處的山清晰可見,黛色的山脊連綿著,山腳下的村子裡傳來幾聲狗叫,混著農耕機的轟鳴,特彆熱鬨。他不再覺得機器的震動刺耳,反而覺得那震動很實在,像土地在跟他說話;也不再覺得太陽曬得難受,反而覺得陽光很溫暖,曬得人心裡亮堂堂的。
耕到第三壟時,父親在田埂上喊他:“歇會兒吧,喝口水。”祝十三停下農耕機,走到田埂邊,接過父親遞來的水壺。水壺是軍綠色的,上麵印著的字已經模糊了,裡麵的水帶著點井水的涼,喝下去特彆解渴。他摸了摸內袋裡的平安扣,還在,冰涼的,很踏實。父親坐在田埂上,點燃了剛纔掉在地上的旱菸,煙霧嫋嫋,飄在陽光下,像一層薄紗。“你小時候,還在這地裡追過蝴蝶呢。”父親突然說,聲音很輕,“那時候你才這麼高,穿著開襠褲,跑起來跌跌撞撞的,把蝴蝶驚得滿天飛。”
祝十三愣了愣,他已經記不清小時候的事了,隻記得在省城讀書時,偶爾會夢到老家的田地,卻總是模糊的。現在站在這片地裡,握著農耕機的扶手,揣著意外撿到的平安扣,聽著父親的話,那些模糊的記憶好像清晰了點——好像真的有個小小的身影,在田埂上跑,笑著,鬨著,身後跟著追他的母親。
“接著耕吧,爭取天黑前耕完這幾壟。”父親掐滅旱菸,站起身。祝十三點點頭,重新握住農耕機的扶手。這次,他的腳步更穩了,心裡也更亮了。他知道,這片土地以前養育了父親,養育了小時候的自己,現在,也在以另一種方式接納他——不是困住他,而是給了他一份踏實的活計,一份意外的驚喜,一份久違的歸屬感。
夕陽慢慢西斜,把祝十三和父親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翻起的土地上。農耕機的“突突”聲還在繼續,卻不再是單調的轟鳴,反而像一首有節奏的歌,伴著山風,伴著鳥鳴,在田埂間迴盪。祝十三摸了摸心口的平安扣,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了點——他好像第一次明白,所謂的“希望”,不一定是在遙遠的省城,不一定是在光鮮的寫字樓裡,也可能藏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藏在一次意外的發現裡,藏在父親的的叮囑和母親的牽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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