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球跑後前夫火葬場了 036
chapter35
真正的愛
青年麵板冷白,情緒稍微激動的時候,眉眼就會泛起粉紅,尤其剛才哭了一場,眼角彷彿用什麼筆蘸染了微醺的顏料,一直向外漾去,紅得極為可憐。
他這五年並沒有什麼變化,時間似乎在他身上停滯了,絲毫沒有留下任何印記,他還是五年前精緻漂亮的模樣,隻有氣質上更加成熟溫柔。
戎縝愛極了他現在的樣子,甚至,戎縝覺得自己比五年前更愛他,他隻要看到眼前的人便難以克製,他想把這個日思夜想的人揉進懷裡,好好吻他好好疼他,想帶他回戎家,把他永遠圈在自己身邊。
還不夠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他這樣。
然而眼前的人每一句話都刺在他的心上,幾乎要扯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戎縝心裡猛然湧上一陣陣窒息的痛感,他不懂這種感覺,但他知道他現在恨死了眼前的人,恨他如此不知好歹,恨他三番五次的拒絕自己,恨得手都在發抖。
戎縝想,他給了他所有人都未曾有過的殊榮,他為什麼不知足?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青年,話音一字一字從唇間蹦出來:“可笑?江寄厘,我找了你五年,你隻覺得可笑?”
江寄厘扯起一個苦澀的笑,眼淚順著眼角滑下,滑到了戎縝捏著他下巴的手上。
他搖著頭說:“您還是不理解。”
戎縝額頭青筋跳起:“我看你是瘋了。”
“我沒有瘋。”江寄厘看著他:“是您不懂,我說的話您永遠都不會懂的,所以您放過我吧,算我求您了。”
戎縝更狂躁了:“我放過你,誰放過我,江寄厘……你說,誰放過我?”
他的每一句話都彷彿恨極了一般,幾乎是擠出來的,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拆吞入腹。
“先生。”青年突然極低的叫了一聲。
這一句“先生”非常輕柔,像是充滿愛意的呢喃,有魔力一樣,戎縝的情緒似乎瞬間就被安撫了,方纔的狂躁逐漸淡下來,他看著眼前的人,眸間多了些喜色,剛要俯下身體抱他,青年就又開了口。
“您該真正成家了,五年前您可以把一個玩具娶進家門,肆意玩弄,什麼都不影響,沒人會說什麼,可現在……現在您已經三十六了,您不是一個人,您執掌著整個戎家,哪怕是為了戎家的發展,您也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少爺小姐聯姻……”
男人的神色僵住了。
“先生,您不是不在乎早早嗎?那您就不要把他當成您自己的孩子,您忘記他,放過他,您遲早還會再有自己的孩子的,那個孩子纔是將來能繼承戎家的孩子,早早不配,我也不配,我們都配不上戎家,您不要逼我們了。”
戎縝又一次掙紮在了暴怒的邊緣,體內那些狂躁的,想要摧毀什麼的衝動愈加無法控製,這種精神狀態是他在戎宅時每天都會有的。
更恐怖的是,戎縝覺得自己的頭痛隱隱有些犯了,針紮一般的痛感越來越明顯。
他咬牙問道:“誰說你不配?”
江寄厘道:“不是您嗎?”
戎縝突然狠狠踹了一腳旁邊的櫃子,“轟”的一聲巨響,櫃子朝後翻了出去,零零碎碎的東西掉了一地,裡麵什麼都有,鑰匙,本子,存錢罐,還有一小盒疊好的紙星星。
江寄厘嚇得臉色蒼白,但隻是哆嗦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男人高大的身軀在顫抖,他又踹了那個櫃子一腳,渾身都散發著痛苦而陰沉的氣息,他喘著粗氣,沒一會,江寄厘就看到他的襯衫被腹部流出的血洇濕了。
他腹部剛縫好的傷口崩裂了。
流出的血越來越多,襯衫很快紅了一大片,然後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戎縝卻完全沒有知覺,他像一隻絕望的困獸,暴躁的走了兩步,而後突然側目,他的眼睛紅得要滴血。
他說:“不可能。”他不知道是在回答江寄厘的哪句話,隻說著“不可能”。
戎縝突然走到江寄厘麵前,拽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脖頸上掐,他說:“我不要彆人。”
“戎家沒有人能做我的主,我隻要你。”
這是江寄厘第一次觸到眼前的人最脆弱的頸動脈,曾經隻有戎縝這樣戲耍他的份,而現在突然反了過來,他手下扣住了男人的脖頸,能清晰的感覺到手裡溫熱跳動的脈搏。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當年先生掐著他也是這樣的感覺嗎?好像也並沒有多麼令人興奮。他手指鬆鬆的蜷著,並不用力,看著男人赤紅的雙目,他隻覺得,何必呢。
戎縝二十八歲掌戎家大權,同年他娶了江寄厘進門,當時的戎縝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整個淮城的人都要敬他三分,這個戎家新上任的大家長手段雷厲風行,戎家那些長輩小輩被他治得宛如倉皇逃竄的老鼠。
所有人都狼狽,隻有他風光。
大權在握的年輕人自然有無數人願意巴結,聯姻的人選換了一批又一批,各種李少爺嶽千金不斷送上門來,他沒一個能看上的。
直到某天有人給他送了幾張照片,上麵的人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衫,望著鏡頭笑得很乖巧,身姿纖細,五官漂亮的讓人有一瞬間的怔愣。
戎縝見過無數的人,主動送上門的各色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
他問身邊站著的程嚴這是誰家的寶貝,程嚴說這是江家的少爺。
江家,戎縝聽都沒聽過,在淮城完全排不上號。
所以這並不是聯姻的物件,應該是誰為了巴結他故意把照片送過來的,這麼漂亮的小少爺估計老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但充其量就是當個床上的玩具,絕不夠格嫁進戎家。
程嚴覷著他的臉色,問要不要讓人把這個江家小少爺送過來。
戎縝似笑非笑,沒有明確的答複。
結果沒過多久,江家就收到了要聯姻的訊息,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江家父母連著三天沒合過眼,整天惶惶,不知道戎家那位什麼時候注意到了自家的孩子。
他們很有自知之明,江父隻是個教授,再往上三代都沒出過什麼有權有勢的人,江傢什麼地位,他們怎麼可能攀得上戎家這種頂級豪門。
可這門婚事,他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江寄厘被寵愛長大,縱然再聰明,很多事情上仍然不乏天真,剛知道自己要和戎家那位人人敬重的家主聯姻時,難免心裡是雀躍的。
他自己查了很多資料,在自己房間裡悄悄的,認認真真看著男人俊美鋒利的眉眼,耳根都是紅的。
這個人比他大八歲,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一種人。
江寄厘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崇敬和愛慕,他在想,這位先生在這麼多人裡挑中自己,是不是說明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見戎縝的前一天,他雀躍的一晚上都沒睡著,第二天早早起來收拾自己,他穿著自己最喜歡的一身衣服,踏進了繁複奢侈的戎宅。
那時的他和整個戎宅都格格不入,羞赧又緊張的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他攪著手指說:“您好。”
男人的視線一遍遍掃過他的全身,最終又緩慢的落在他的臉上,描摹著他的五官,掠奪著他的視線。
男人誇他:“真是個漂亮的寶貝。”
江寄厘羞紅了臉,更加緊張,他說:“謝謝。”
男人無疑也是極為好看的,比江寄厘在照片上看到的樣子還要好看,他眼眸是有些涼薄的狹長樣子,抬眸時眼皮上會勾勒出一道清晰漂亮的褶皺,江寄厘心頭狂跳,卻又控製不住的看他,細數他長而懶散垂著的睫毛,看他高挺的鼻梁和勾著笑意的唇角。
他的五官是極為鋒利且有攻擊性的,但現在的模樣卻又很有些說不出的溫柔,江寄厘就是淪陷在了這一份假象下。
男人身材高大健壯,熨帖的高定西裝包裹著他修長筆直的雙腿,眉眼帶著興味的笑意望著他,問他:“今年多大了?”
江寄厘乖巧回複他說自己二十。
男人和身旁的另一個人感歎,可能是管家一類的角色,他說他還是個小孩子。
江寄厘揪了揪自己的衣服說:“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二十了。”
男人聽了他的話隻是笑,並沒有說什麼。
那時的江寄厘的的確確是很憧憬那段婚姻,他很喜歡這位先生笑起來的樣子,這位先生一笑,他也跟著笑,乖巧的揚著嘴角,一雙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裝了星星。
江寄厘心裡悄悄在想,都說薄唇的人才薄情寡義,但這位先生並不是,他的嘴唇是飽滿的很漂亮的形狀,也是很適合接吻的形狀。
他很喜歡這位先生。
純白潔淨不諳世事的小白兔懷著滿心的歡喜踏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這場婚姻萬眾矚目,但他卻沒有同樣耀眼的婚禮,甚至,他連一顆應有的婚戒都沒有。
戎縝修長的手指上從來沒有戴過任何束縛,江寄厘自然也沒有,他有時候會偷偷把戎縝送給他的珠寶當作婚戒戴在無名指上,反複端量觀察,又在戎縝回家時迅速藏起來。
有一次他慢了一步,被戎縝看到了,男人心情極好,摟著他親親昵昵的落下幾個吻,問他是不是想要,江寄厘猶豫著點了頭。
這時的戎縝並沒有完全露出他優雅外表下殘暴陰戾的模樣,他隻在江寄厘麵前暴怒過一次,就是新婚之夜那次,自那之後戎縝再沒有和他生過氣,所以江寄厘還沒有多怕他。
甚至,當時的江寄厘是愛他的,也同樣期待這位位高權重的人回以同樣的愛意。
他會在男人歸家時細心的為他換上拖鞋,給他在次臥的浴室放好熱水,男人想要他時他也極為乖順配合。
有時還會自己做些小點心,製造一些小驚喜給他。
如此日複一日,戎縝並沒有多麼在意他,每次看到那些東西都隻是淺淺掠一眼,不久便會被傭人丟掉。
當時的江寄厘還天真的以為他隻是不喜歡,直到他被戎縝一次又一次的當眾羞辱,被暴怒的男人掐著脖子戲耍折磨,被男人養的狗撲倒在地抬頭卻見他唇角帶著笑意在看戲。
那些從未啟齒的愛意逐漸在心裡死了,隻剩下了無數的驚懼。
他滿心歡喜的愛著先生時,先生並不愛他,如今他不愛先生了,他隻想逃離,先生卻不肯放他走,先生說離不開他。
這不可笑嗎?
他想,先生向來就是這麼幼稚的嗎?如此權勢滔天的人怎麼也玩不起。
先生從二十八歲到三十六歲,變了很多,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自負暴戾,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東西。
江寄厘看不到他的改變,也不相信他會改變。長居高位的人永遠都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當然或許,戎縝也並沒有做錯,錯的是當年嫁進戎家的他,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對戎縝抱有一絲一毫的期待,他怎麼能期待這樣的人會愛他呢?
江寄厘掙開了手,輕聲說:“先生,我不要您。”他再也不想要這份低賤刻薄的愛了,他也不會再愛這個人了。
“江寄厘,我不允許。”
男人目眥欲裂,卻也隻能說出這麼一句話。
五年的時間沒有在江寄厘身上留下痕跡,卻讓戎縝變了很多,曾經意氣風發的朝氣隱去了,更多的是屬於成熟男人的氣息,而且因為常年的暴怒和陰沉,他眉間留下了幾道紋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凶戾。
左臂和左手都是蜿蜒的燒傷,更加可怖難訓。
他隻是站在那裡,就足夠讓人害怕。
江寄厘聽到這句話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越來越平靜,被淚水洗過的眼眸清亮好看,他望過去,問道:“那您愛我嗎?”
戎縝是狂躁的,但他卻沒說話。
江寄厘又問:“先生,您愛我嗎?”
戎縝終於開了口:“江寄厘,我可以對你很好,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江寄厘:“那您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戎縝目光更沉。
江寄厘仍然在逼問:“那您……知道我的生日嗎?”
“江寄厘。”戎縝叫了他一聲:“我說了,我可以對你很好……”
“不需要,先生。”他打斷男人的話:“您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的生日剛過了一天,那天是中秋節,我的生日是八月十四。”
戎縝似乎想要說什麼,江寄厘卻不想再看他,垂下了眼眸。
他說:“您不用對我說生日快樂,已經過去了。”
就像他遲來的懊悔和自責一樣,已經過去了,再怎麼歉疚都晚了。
戎縝心裡好像還有很多話,但也隻是好像,他滿心密密麻麻的情緒,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青年質問他的問題他一個都回答不出來,這些問題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江寄厘離開的那五年,他日複一日的痛苦發瘋,但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愛他。
他隻是覺得不適應,不適應到抓狂,不適應到每天都在暴怒,不適應到患上了嚴重的頭痛症,但他依然覺得自己隻是不適應。
現在青年問他。
他想,他怎麼可能會愛江寄厘,他不愛他,他隻是離不開他。
戎縝從小生活在血雨腥風的戎家,他知道戎老先生原配的夫人是如何去世的,也知道自己那個比戎老先生小十歲的母親是如何上位的,他看不上臨老色迷心竅的戎老先生,也看不上自己的母親,這樣的家族充滿了勾心鬥角的纏鬥,有個屁的感情。
當年戎老先生死的時候,葬禮上沉重肅穆,有人低聲哭泣有人嚎啕大哭,但無一例外,這些哭的人裡十個有九個都欣喜的恨不得笑出來。
愛在戎家是最廉價的一種垃圾,而戎縝在這方麵更是從小就天賦異稟,他對誰都下得了狠手。
爭權奪勢的大哥被他用老先生的柺杖打得嚇破了膽子,他母親手裡最後握著的權力也在這五年被他架空的一乾二淨,曾經和他合作的秦家方家被一並產出了淮城西區,中海和驚棠灣的專案被他一人獨攬。
他做事從來不計後果,涼薄又心狠,淮城的人怕他,也逐漸厭惡他。
戎縝從不在意,因為他不需要,廉價的垃圾永遠就隻能垃圾,這種東西被他早早就丟棄了,他又怎麼會再撿出來仔細思考。
所以這五年他得出的唯一的結論就是他要找到江寄厘,他要把江寄厘帶回淮城,圈在身邊,他能給江寄厘想要的一切,隻要他願意。
但戎縝沒想到,等到自己再次找到這個人滿心歡喜的要帶他走時,他卻不願意了,甚至還膽大妄為的問他愛不愛他。
他說過他會對他很好,還不夠嗎?
戎縝痛恨所有不聽話的,不知足的,膽大包天的那些人,可他仍然離不開眼前的人,他甚至想要依著他的話,說我可以對你更好。
這種感情完全不受他的掌控,他說:“我會記住的,以後每年的生日我都可以陪你過。”
江寄厘倔強的彆開了頭,隻留給他一個蒼白的側臉。
戎縝還要說話,門就被敲響了。
喬姨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小江啊,我燉了點排骨蘿卜,你這幾天不是身體不好嗎,下來一起喝點吧,等下我們順便一起去看看明大爺。”
喬姨的聲音是異樣的禮貌,江寄厘知道她也是強迫自己壯著膽子上來的。
他回了句:“喬姨,我馬上下去。”說完便又安靜了,也不看戎縝,但意思很明確。
“……好。”戎縝垂眸:“我下次來看你。”
他想要在青年唇上再落下一個輕吻,卻被躲開了。
戎縝顫著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扭過頭來,固執的吻了他一下才鬆開。
“厘厘,等我。”
男人鬆開了他,轉身離開,門“哢噠”一聲開合後,江寄厘終於忍不住了,他渾身發軟的順著牆滑了下來,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那些在戎縝麵前的硬氣全部都是偽裝,他怕的出了一身冷汗,等到戎縝離開後纔敢顯現出來。
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又進了室內,喬姨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的響起。
“……江……怎麼……櫃子……”
江寄厘一句都沒有聽清,他暈暈乎乎的看向來人,很快淚水就又把眼睛朦朧了。
戎縝回了淮城,當夜戎宅又進出了好幾個醫生,給他的腹部進行了第二次縫合。
醫生問他要不要打麻醉,他拒絕了,醫生也不敢擅作主張,隻能直接動手術。
戎縝全程冷漠的看著,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反而把醫生驚得冷汗淋漓。
之後戎縝修養了幾天。
南區大宅的那一方小池子又放養了一批新的錦鯉,他每天坐在二樓觀景的亭台上,垂眸靜靜看著,沒有人敢去打擾他,除了程嚴。
程嚴每次過去手裡都拿著一遝厚厚的照片,還有各種資料。
桐橋鎮那兩個跟著江寄厘和江崇的人每天都會彙報他們的日常,程嚴一般會初步分類一下,然後纔拿給戎縝。
男人手指摩挲著照片上的人,一言不發。
他不在桐橋鎮的這段時間,見到了青年無數他不曾見過的樣子。
青年經常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他會垂著眸認認真真挑最新鮮的那一批菜和水果,挑好後放進購物車裡,然後又去貨架上拿一些愛吃的零食和酸奶。
他早上喜歡熬鹹粥喝,熬完後會拎著保溫壺下樓給隔壁送一些,照片上的人坐在小超市裡的桌子旁,細心的端著碗給人舀粥。
有好幾次青年還去了那家琴行,他很喜歡彈琴,每次彈琴眉目都是舒緩溫柔的,琴行裡偶爾會有幾個小孩過去找他,青年見到他們就開心,總是很認真很耐心的教他們彈琴。
照片他帶著小孩小巧稚拙的手,輕輕敲著琴鍵,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細碎的陰影。
太多太多鮮活的模樣,戎縝一看那些照片就出神。
一般這種時候,就連程嚴也不敢提醒他。
戎縝養了半個月後,腹部的傷口終於不再反反複複的發炎,而是開始慢慢癒合了,程嚴這才整理著積壓的那些工作往他那邊送。
於是戎縝又開始日日夜夜待在書房裡。
這天,程嚴進書房送從桐橋鎮傳回來的照片時,順帶說了件事。
“先生,戎小姐和白大少爺給您送了張拍賣會的邀請函,這次拍賣在A城,戎小姐說您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
戎小姐就是戎蕎,她在江寄厘離開後的第二年便嫁了人,嫁進了淮城白家,白家是做珠寶生意的,據說白家少爺白禦星和戎蕎就是在拍賣會上一見鐘情,兩人談了場轟轟烈烈又膩膩歪歪的戀愛,很快就結了婚。
婚後白禦星對戎蕎特彆好,幾乎把她寵上了天,要星星不給摘月亮,感情好得一度成了淮城的一段佳話。
戎蕎也沒以前在戎家那麼戰戰兢兢,當年她嫁人的時候,戎縝給她名下劃了好幾處產業,陪嫁了十八輛豪車,戎老太太更是捨得,把戎家名下幾家上市公司送給她當新婚禮物。
戎蕎雖然不喜歡戎家那些勾心鬥角,但也知道自己在戎家算是極為受寵,這麼多年活得無憂無慮,已經好過絕大多數人了。
她怕她那個生殺予奪的二哥,但不恨他,可能也是因為她沒什麼威脅或者利用價值,戎縝手裡的刀從未刺向過她,甚至還極為給麵子的參加了她的婚禮,這份麵子整個淮城的人都沒幾個人有。
所以婚後戎蕎也不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完全和戎家斷了聯係,一方麵是因為戎家和白家有些生意上的合作,另一方麵就是因為她掛念她二嫂的事情。
江寄厘沒死的事情她也知道,她從沒想過她柔柔弱弱的二嫂能有那麼大的膽子,而更沒想到的是她二哥這五年來的狀況。
那些事情戎蕎聽著心裡驚駭,同時也明瞭了大半。
她和白禦星私下談過這件事,白禦星和她想法一樣,甚至比她看得更遠,他說,戎先生這一遭,必定是傷筋動骨脫皮掉肉的一遭。
這是白禦星五年前就說過的話,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她二哥整整五年都沒能走出來,甚至愈加瘋狂。
戎蕎說不出來自己是種什麼心情,隻是覺得可惜,可惜她二嫂,也可惜她二哥。
這次拍賣會是白家主辦,戎蕎看了下珠寶的清單冊,上麵有幾樣不錯的,尤其是一條很漂亮的藍寶石手鏈,叫天空之心,她第一眼看到那條鏈子就想起了江寄厘,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覺得那條鏈子如果戴在她二嫂的手上一定很漂亮。
所以她就給戎縝也送了一份邀請函和清單冊。
書房裡,程嚴把那本厚厚的硬裝冊子遞過去,上麵詳細的介紹了這次拍賣會上的珠寶,每一頁都有高清大圖和細節展示。
戎縝翻了翻,都是些乏善可陳的東西,他眉目斂著,說道:“推了吧……”然而正要扔開的時候,他的視線突然停在了某頁的一張圖上。
天空之心。
那串手鏈叫天空之心,整體由白金打造,中間嵌著一顆天藍色的寶石,周圍間或鑲著六顆碎鑽,而藍色的寶石中心還雕著一隻展翅的鷹,無比精細,彷彿下一秒就要翱翔,象征著永恒的自由。
戎縝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他送給江寄厘的那串手鏈,和這款“天空之心”有些相似,甚至更加精美。
青年想要戴上,但單手有些笨拙,於是祈求他幫他扣上卡扣。
藍色的寶石和青年皓白的手腕映襯,好看的不可思議,他至今想起,都難以判斷究竟是手鏈更漂亮,還是青年的手更漂亮。
戎縝看了眼邀請函的時間,就在三天後。
他改了口:“知道了。”
很快時間來到了拍賣會這天,白家作為這場拍賣會的東家極儘周到,發出的邀請函會再三確保有沒有送到被邀人的手裡,當天還派出無數的豪車去親自接人到A城會場。
宴客廳內,一襲精緻長裙的戎蕎倚在白禦星身邊,對來的人笑著打招呼。
這次的拍賣現場在宴客廳的下麵,中間那扇鍍金的大門開啟後便是華貴奢侈直通地下會場的旋轉大樓梯,拍賣會是上午九點開始,現在許多人都在宴客廳內交談喝酒。
期間不時有人把目光投向挽著胳膊的戎蕎和白禦星,都露出瞭然的笑意。
白禦星個子很高,劍眉星目很帥氣,戎蕎想和他說悄悄話有點夠不著,白禦星故意逗她站得筆直,戎蕎笑著捶了他好幾下,然後揪住他的耳朵往下拉才把這個大高個拉得彎下腰來。
白禦星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揪耳朵也不生氣,還順著戎蕎的手往她那邊倒,壓了半邊身體最後一把摟住她,把自己的耳朵湊過去讓她說。
戎蕎都氣笑了,悄悄話也不說了,隻低聲威脅他正經點。
兩人正鬨著,宴客廳門口前就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戎蕎一眼看到了走來的戎縝,後麵跟著永遠都在的程嚴。
她忙拉著白禦星迎了上去,規規矩矩喊了聲:“二哥。”
白禦星也跟著叫了聲。
戎縝朝他們點頭。
拍賣會還有一會才開始,戎縝在角落裡的一個沙發上坐下,有侍應生給他遞了新的冊子,這本冊子更加詳細,上麵不僅介紹了今天要拍賣的珠寶,還有拍賣會的流程和規則,侍應生遞完冊子又放了杯香檳才鞠躬離開。
戎縝靠著沙發,慢悠悠的翻看著。
周圍不少人從他進門起就注意到了,但沒人敢光明正大的看過去,隻能悄悄打量,戎縝這幾年在淮城的風聲實在是大,看見他的人沒有不心驚膽戰的。
當年中海和驚棠灣的專案就震住了一大批人,後來還出了收購方家名下所有產業的事情,完全是一副趕儘殺絕的態度,現場有知情人瞭解是還是因為他那個死了的夫人。
幾個人咬耳朵把聲音放得極低,有一個說是因為當年方家惹了戎縝的嫌才落得這麼個下場,另一個人補充說方榮山當著人家夫人的麵把自己兒子送過去,這才給自己招了災禍。
第三個人搖頭,說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那個時候戎縝和他那個夫人早就離了婚,拿人當情人養著呢,真要那麼在乎還作踐人?
幾個人嘀嘀咕咕討論了一會,最終也沒人搞得清楚戎縝到底在想什麼,這五年來他發瘋把淮城攪得天翻地覆,誰也阻止不了,他們搖著頭,也不敢再評價什麼,隻說這個人陰晴不定做事又狠毒,半點都沾不得。
戎縝翻到“天空之心”的那一頁,手指慢條斯理的輕撫著大圖上的寶石。
他思緒重,臉色也不太好,所以沒人敢上來和他攀談。
戎縝交疊著雙腿,眼眸低垂。
突然不遠處幾個人的說話聲進了他耳朵裡。
“也不知道該說是白家大少爺命好還是戎家小千金命好,郎才女貌登對不說,這夫妻感情也太好了。”
“還得是緣分,我聽說他們就是在拍賣會上認識的,當時拍中了同一款珠寶,兩人較勁加價拍了老大半天,拍得戎家小千金一肚子氣,結果怎麼著,嘿,彆說那款珠寶了,這白家少爺都被她拍走了。”
這故事在淮城流傳了好一段時間,戎蕎和白禦星當年認識的經曆被不少人津津樂道。
那人說:“你彆說,好多人都說是一見鐘情,其實當時還是白少爺先愛上了人,追得轟轟烈烈的,就差昭告天下了。”
“小年輕的情情愛愛我就不懂了,不過白大少爺人是真大方,起碼戎小千金嫁過去不用受委屈。”
他們笑著談了一會就又換了話題。
戎縝敏感的捕捉到了幾個字眼,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幾下,有些煩躁的扔下了冊子。
偶然抬眼之間,他看見了眾人口中的戎蕎和白禦星。
戎蕎整個人倚進了白禦星懷裡,笑得眉眼燦然,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白禦星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下,戎蕎臉頰飛起一抹紅,照著白禦星的胳膊就擰,掐了他好幾下才罷休。
白家在淮城也算小有影響力,白家少爺更不用說,自小就是最優秀的那一批人,名牌大學畢業,二十幾歲就繼承了家裡的產業,誰見了他都尊稱一聲白總,他在工作上也向來有手段。
就是這麼一個人,對待自己的愛人從來都是伏小作低的那一個,無論戎蕎怎麼欺負他,他永遠都滿含笑意的寵著她由著她,就差真的上天給戎蕎摘星星了。
戎蕎性格不是驕縱活潑的那一類人,她在戎家習慣了謹言慎行,雖然受寵但總也戰戰兢兢,沒想到嫁出去反而被慣得嬌氣愛笑。
大概是真的過得很幸福。
戎縝伸手抵住了太陽穴,重重的按壓了幾下才稍有緩解,然而腦內突然閃過青年通紅的雙眸,他哽咽著說:
“我不愛您,也討厭和您有關的一切。”
針紮般的痛意洶湧襲來,戎縝撐著頭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他好像突然才明白,原來江寄厘纔是紮在他頭上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