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球跑後前夫火葬場了 049
chapter48
他失憶了
海水灌入鼻腔,明明冷得刺骨,卻嗆得五臟六腑都如火燒一般滾燙,恐怖的窒息感將他死死纏繞住,他想求救,卻無法發出聲音。
他的身體沉重而遲鈍,微弱的掙紮於事無補,他朝著更深處不斷墜去。
黑暗,寒冷,恐懼,被凶猛強勁的海浪一同裹夾而來,耳邊似乎有聲音在說話,他卻一句都聽不清楚。
可能會死在這裡吧。他想。
他逐漸閉上了眼睛,身體還在持續下墜,一直墜向無邊無際的海底。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要徹底的,永遠的沉睡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巨大的海浪拍打過來,他的身體如同浮萍一般被卷得天旋地轉,海浪中似乎有什麼怪物,它們伸著長長的觸手,瘋狂拉扯著他的四肢。
他害怕到了極點,又開始瘋狂掙紮。
他發出了聲音,哭著說:“不要……放開我……”
觸手把他拉向了一個黑色的漩渦,那裡驚濤駭浪如同深淵巨口,他知道自己一旦墜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
“不要……不要!”
他尖叫了一聲,渾身一淩,那種在海水裡無法掌控的虛無漂浮感瞬間退了下去,他驚魂未定的落到了實處,大口喘著粗氣。
江寄厘在一張大床上醒來了。
他口鼻上捂著氧氣罩,右手正在打點滴,透明的藥水順著柔軟的輸液管靜靜流動。
這是一個很陌生的房間,裝修冷調奢華,極為寬敞,巨大的落地窗占據了整麵牆壁,外麵的陽光和煦而溫暖,有傭人在悠閒的修剪著草坪。
江寄厘遲鈍的眨了眨眼,這時,房間門從外麵開啟了,他聽到響動有些緊張的往後縮了縮,警覺的看著來人。
進來的是一個溫潤高大的青年,青年的視線看向他,聲音很低,語氣也很溫柔:“夫人,您醒了,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的眸中是怎麼都無法掩飾的愛慕和欣喜,他往前走了幾步,就見床上的人又往後縮了縮,極為驚懼的樣子。
林齊一怔:“夫人。”
江寄厘不再看他,而是在不停的環顧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他唇色很蒼白,睫毛也在發顫,眼眸中全是惶恐,看起來脆弱極了。
林齊心裡一沉,但沒有在麵上顯露出來,他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江寄厘,說:“您先喝點水潤潤嗓子,我去幫您叫醫生。”
江寄厘遲疑的看著水杯,並不敢伸手接,而他不接,林齊便也不動,等著他像貓一樣試探著確認他和周圍的的確確是安全沒有威脅的,青年猶猶豫豫的,看看杯子,看看四周,又看看他,終於抬起了手。
他小聲說:“謝謝。”
林齊看他輕輕抿了一口,才放心的轉身出去。
他在主臥門外撥了一個電話通知醫生,結束通話後便打算下樓去吩咐廚房做一些餐食,剛走到樓梯口,林齊便迎麵撞上了一個麵容冷漠的小男孩。
林齊鞠了一躬,恭敬道:“少爺。”
江崇問道:“我爸爸怎麼樣了?”
林齊:“夫人剛剛醒來,我叫了醫生,現在打算去吩咐廚房給夫人做飯,少爺有什麼安排嗎?”
江崇聽到那個稱呼眉毛擰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隻道:“我爸爸不喜歡吃青菜和皮蛋,粥要鹹口,可以放香菜,但不要蔥,菜做甜口。”
林齊:“是,少爺。”
江崇說完就上了二樓,他走路很穩,背影挺直乾練,完全不像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穩重和成熟。
林齊看著他消失在轉角處才又動了下,轉身下樓。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小少爺時的場景,他整個側臉和衣服上都沾滿了鮮血,右胳膊輕微骨折,換成普通的小孩就算沒有疼暈過去也一定會痛苦的哭喊,然而小少爺麵色冷峻,包紮全程都一聲不吭。
林齊被吩咐過去照顧他,他還能非常冷靜的問他江寄厘怎麼樣。
林齊說:“還在搶救中。”
那是在戎家的私人醫院裡,搶救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天一夜。
林齊再次回到二樓主臥時,醫生的初步檢查已經結束了,正在整理儀器,江崇坐在床邊窩進了江寄厘懷裡,在和他低聲說著什麼,很依賴的樣子。
江寄厘揉著他的頭發,臉上終於漾起了些笑意。
林齊推著一個精緻小巧的餐車過去,醫生朝他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他叫了聲:“林先生。”他衝醫生示意了一下,醫生點點頭,留了一句“夫人身體沒有大礙”就離開了房間。
“夫人,先用餐吧。”
江寄厘手一頓,沒有回應,江崇抬起頭來看著他,也說:“爸爸,都是合你胃口的菜,先吃點吧。”
江寄厘這才輕輕點了下頭:“好。”
他很警惕林齊,眼眸裡充滿了不信任,林齊在把菜擺出來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的動作,好像擔心他往菜裡放什麼東西一樣。
林齊看了眼江崇,江崇率先端過那碗粥。
“爸爸,嘗嘗。”
江寄厘接了過來,他說道:“早早,我們……”他十分遲疑,眉毛輕輕皺了起來。
房間裡安靜的掉針可聞,江寄厘似乎有些疑惑,也有些緊張,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他說:“我們這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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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江寄厘的身體沒有大礙。
的確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他失憶了。
醫生沒有檢查出他有腦積水的症狀,他當時掉進海裡嗆的水並不多,腦內也沒有淤血,所以初步猜測他可能是頭撞上了礁石導致腦內神經受損才會出現失憶的情況,當然也不排除是他受到巨大驚嚇後潛意識開啟了保護機製逃避了那些創傷性的記憶。
江寄厘失憶了,但他並沒有完全失憶,他隻是丟失了關於淮城的一部分記憶,包括他嫁給戎縝後待在戎宅的那三年,還有從聖托斯裡安回國之後的事情,而之前在桐橋鎮生活的那五年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歸根結底就是,江寄厘隻忘記了和戎縝有關的所有事情。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嫁給過這個人,也不記得自己三年前假死逃離,更不記得他在桐橋鎮被戎縝找到之後過得戰戰兢兢的那段日子,他現在所有的驚惶恐懼全是因為陌生環境和陌生的人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這些他本應該熟悉的東西在他腦海裡是空白的,所以江寄厘除了江崇誰都不信任,所有靠近他的人或物都隻有江崇過目了,確保是沒有惡意的不危險的江寄厘才會放心。
但偏偏他身體還有些虛弱,處處都需要人照顧,大宅裡的傭人沒人敢怠慢,比以前殷勤了不知道多少倍,江寄厘不喜歡,也很不適應,大多數時候都是躲著他們走的。
每次有人喊他“夫人”他都不應聲,包括林齊在內,所以一般江崇都會跟在他身邊,替戎宅的傭人轉達一些事情。
江寄厘不回應他們的照顧,但卻會主動詢問,他會問他們廚房的某個廚具該怎麼使用,因為他基本不吃戎宅傭人做出來的飯,他會單獨給自己和江崇做一份。
他會問他可不可以在臥室養幾盆小雛菊,花盆和種子都是他親自挑的,很便宜,隻要十幾塊錢,林齊想給他選一些好品種都被他拒絕了。
他也會問他和江崇什麼時候可以回桐橋鎮,因為他在這裡住不習慣,每次林齊都閉口不言,要不就是直接繞開這個話題。
戎宅的所有人都發現,他們夫人似乎變得和這個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他們按照五年前的習慣為他準備的所有東西他都不喜歡,那些價格昂貴的飾品和定製的衣服,他從來都不會看一眼,他永遠隻讓林齊幫他買幾件簡單的長袖T恤和休閒褲。
他不再是那個精緻漂亮的像花瓶一樣的夫人,他成了戎宅裡最鮮活炙熱的一個存在。
經常會有傭人看到以前從未有人踏足過的主臥裡進出一個青年,他穿著淺灰色的運動褲和衛衣,帶著那個氣質冷然的小少爺在庭院裡擺弄花草,要麼就是看小昆蟲,這段時間氣溫降了下來,馬上就要進入十月份,冷的時候他會和小少爺把衛衣上的帽子戴起來,一大一小蹲在外麵,看得特彆認真。
戎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
因為這裡永遠都是冰冷的,像一個充滿了條條框框的規矩的監獄,在這裡待久了會喪失某種感知的能力,變成一個隻會聽從指令的機器人。
曾經的江寄厘也是這樣,戎縝要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不會反抗,一直都是溫順的樣子,戎宅的傭人也習慣了他沉靜綿軟的性格,直到今天,時隔了五年之久,他們才恍然發現其實夫人並不是那樣的人。
五年前他們覺得江寄厘早熟,總是比同齡人少一份該有的活潑,五年後的今天,他們又覺得江寄厘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朝氣,一眼望過去,全然是一個漂亮愛笑的少年,一如他二十歲剛來戎宅時一樣。
所有人都清楚是因為誰,而夫人現在把先生忘得徹底,那種恐懼也暫時的無蹤無影了。
林齊每次和江寄厘提到“先生”這兩個字時,他都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極偶爾他才會問一句,這個“先生”在哪裡。
林齊說:“先生受傷了,還沒醒過來。”
江寄厘正在和江崇拚圖,他抬起頭,很有禮貌的關心了一句:“那他沒事吧?”
林齊:“情況不太好,夫人如果擔心的話,可以去看看。”
江寄厘又垂下了頭,許久才道:“……那就不用了吧,我又不認識他,見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齊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現在的夫人把他們所有人都當作陌生人,那句關心也不過是正常的客套。
就是一句客套話,沒彆的意思。
的確,江寄厘並不太關心那個一直沒有露麵的人,甚至想起來的時候心裡還會有些許說不出來的抗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太願意提起,也不太願意聽到林齊和他說那個人的情況。
所幸林齊很尊重他的意願,他不想聽,林齊就很少說,每次不小心提到,也會迅速帶過。
養傷的日子過得悠長而緩慢,江寄厘無聊的掰著指頭每天數日子,距他醒來到今天也才過了短短三天,林齊說他當時昏睡了兩天兩夜,所以算算時間他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差不多過了一個星期。
期間江寄厘想起了還在桐橋鎮的蟲蟲,他想打電話給邵維讓他幫忙照看一下,結果發現手機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裡,還是江崇告訴他這件事他已經安排過了他才勉強安心下來。
江寄厘很想回桐橋鎮,他在那邊可以去琴行教小朋友們彈鋼琴,但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每天最多的娛樂專案就是去花園散散步,帶江崇看看書,江寄厘不明白戎宅的人為什麼能忍受這種日複一日毫無意義的生活。
直到這天,江寄厘在那件寬敞的主臥裡轉悠,從一個嵌在牆裡的書櫃上找到一本厚厚的相簿,大概有上百頁,每一頁裡都放滿了照片,每一張都和他有關。
這個相簿似乎是按時間排序的,前麵的照片江寄厘勉強有點印象,都是他從小到大在各種場合拍的,最早的一張是他四歲的時候,照片上的小孩倚著一個粉色的充氣小馬,扁著嘴看起來快要哭了,之後的照片他都記得,一直到他二十歲那年,照片上的人穿著潔白的襯衫,正在望著鏡頭笑。
這都是他二十歲以前的樣子,而就從這裡開始,再往後就出現了時間斷層,相簿上的照片恍然從二十歲跳到了他二十八歲這年,而且從拍攝的角度看起來……他好像並不知情,每一張都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拍下的。
江寄厘又翻了翻,心理猛然打了個咯噔。
戎宅的每一個人都說他嫁給那位先生三年,他曾在這裡生活過很久,他們還有了共同的孩子,按照那些人的說法,他和那位先生應該很恩愛才對,可是為什麼三年時間,那位先生都沒有保留下一張自己的照片?
為什麼……他在這裡的三年時間是空白的?
他沒有記憶,連這座大宅也沒有留下任何記憶嗎?這裡甚至沒有絲毫他和那位先生結過婚的痕跡,為什麼會沒有?
江寄厘盯著那本相簿發了會愣,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才反應過來,趕緊把相簿放回去了,離開房間後他去找了林齊。
林齊正在安排幾個傭人換家裡的盆景,江寄厘走過去,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開口問:“你有那位先生的照片嗎?我想看看。”
林齊明顯怔了一下:“您是想……”
“我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是有些好奇。”江寄厘抿了抿唇:“你說我和那位先生結婚三年,但我沒有印象,我在這裡也找不到任何相關的痕跡,所以我想著,可能我看到他的樣子,就會想起來一些?”
他說得很不確定,語氣帶著些遲疑的忐忑不安。
林齊垂了下眸,思索片刻,回道:“先生不喜歡鏡頭,所以家裡好像並沒有太多先生的照片……但我會儘量找的,您還有什麼吩咐,可以一起告訴我。”
江寄厘勾著手指想了想:“我沒什麼要吩咐的,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林齊看了青年一眼,先讓換盆景的人出去了,而等大宅裡安靜下來後才說:“您問吧。”
江寄厘說:“你說的那位先生,他是真的愛我嗎?”
林齊頓住了。
青年漂亮的眼眸朝他看了過來,那一瞬間林齊很想告訴他真相,但是理智尚存,及時壓住了他那些不合時宜的情感。
他回答得很委婉:“先生和夫人的事情,我們是沒有權利過問太多的,或許您可以等先生回來親自問他。”
江寄厘的視線移開了,林齊心裡居然升起了一些惋惜,他還想再看看那雙眼睛。
“那我……不問這個了,我還有其他問題,我在這裡住了三年,為什麼這裡沒有一件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去桐橋鎮生活?我和那位先生是感情破裂暫時分居了,還是……已經離婚了?”
“還有,他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我又為什麼會失憶?”
他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問題都是合理且有根據的,林齊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而且知道的事無巨細,但他就是一個都答不上來。
他不忍心對青年說謊,但又不能把真相告訴他。
林齊沉默了一會,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啞了,他說:“這些問題,先生比我更清楚,您現在很多事情都記不得,我怕我會誤導您……”
他停了一下,隨後語氣便堅定了:“您還是等先生回來吧,等先生回來,您親自問他。”
江寄厘垂在身側的手蜷了蜷:“好。”他重複了一遍:“等他回來,我親自問他。”
這天之後,江寄厘就沒再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了,而林齊也不知道是忘記了那天他說過的照片的事情,還是有意避開,亦或者是真的沒有找到那個人的照片,總之沒了動靜。
戎宅的人絕大多數沉默寡言,對於那位先生向來閉口不談,江寄厘沒有瞭解他的渠道,隻能腦內憑空想象,本來他以為大家避諱的原因是那個人長得不好看,或者性格不太好,但江寄厘又偶然看到了江崇。
江崇年紀不大,但已經顯露出了極為優越的基因,無論是相貌還是智商,都遠超普通的小孩子。
江寄厘並不覺得江崇超高的智商是自己遺傳給他的,而且江崇的長相其實和他並不太像,尤其是眉眼之間,江寄厘是溫潤漂亮的,而江崇是鋒利精緻的,看著極有攻擊性。
江寄厘覺得,也許是那位先生遺傳的。
於是心裡便更好奇了,之前林齊說如果他擔心的話可以去看看那個人,但是江寄厘拒絕了,現在卻在想,也不是不可以去看。
反正總要見的。
剛醒來時江寄厘對這裡太陌生,沒有一丁點安全感,所以無暇顧及其他問題,而最近和那個叫林齊的管家熟了,還有江崇經常陪著他解悶說話,他心裡便有不住的好奇萌發出來,越來越多的問題他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恰巧,林齊突然來了,告訴他找到了一張那位先生的照片。
林齊應該是下了功夫去找的,那張照片看起來有些年份。林齊告訴他,那是那位先生八年前照下的,那時的先生二十八歲。
江寄厘接過照片,看到了上麵的人。
照片上的人隻有側臉,但看得出來還很年輕,他的下頜線極為鋒利,眉眼冷厲颯遝,健壯的身材被筆挺的西裝包裹著。
這張照片像是誰無意之中拍下的,男人甚至沒有給鏡頭一個視線。
他坐在主位上,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手肘撐著紅木椅子的扶手,正在看著某個方向。
這張照片的構圖並不專業,拍的也很隨便,取景雜亂無章,而且他並不在構圖視線的最中心,除了他周圍還有很多人也入了鏡,但偏偏他就是成為了這張照片的主體,每一個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會第一眼注意到他。
江寄厘心跳突兀的停了一下,隨後就是劇烈的跳動。
這張照片讓他感覺很熟悉,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愣愣的看著這張照片,感覺心裡很空,但又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填滿了。
他之前問林齊,這位先生是真的愛他嗎,林齊沒有回答,在看到這張照片以後,那位先生愛不愛他他依然不知道,但他覺得……他以前可能,也許,應該是喜歡過這位先生的。
江寄厘心裡的思緒猛然亂了,他忙不迭把那張照片還了回去。
然而他已經知道了那個人的樣子,即使不看照片,卻也還是忍不住無數次的想起。
他感覺自己以前是愛過那個人的,但是又覺得哪裡很不對勁,潛意識似乎在瘋狂的提示著他什麼。
這不對。
就在江寄厘方寸大亂的時候,林齊帶給了他一個訊息。
他說,那位先生昏迷了八天,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