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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章一個鬼故事 —— 舊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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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頭的老藥鋪拆到第三天,我在櫃檯底下摸到個鐵盒子。

鏽得像塊爛鐵,盒蓋縫裡卡著些乾枯的草藥,湊近了聞,有股當歸混著血腥的怪味。

撬開盒蓋,裡頭鋪著張發黃的藥方,字跡洇得模糊,隻看清七錢硃砂三錢鬼針草,最底下壓著半截牛角醫案,刻著個林字。

這是林先生的藥箱底子。

蹲在門檻上抽菸的老栓爺突然開口,菸袋鍋子在鞋底上磕得砰砰響:

民國三十六年,他就是提著這箱子走的。

林先生是村裡最後一箇中醫,據說醫術高明,就是性子怪,總在半夜出診,藥箱裡常年備著硃砂和麻繩。

我爺說過,林先生死得蹊蹺,那年冬天,他去後山給獵戶家的媳婦接生,就再冇回來;

搜山時隻找到隻藥箱,箱裡的銀針全彎了,藥膏罐子碎在裡頭,黏糊糊的黑膏子沾著幾根頭髮。

那媳婦是難產,

老栓爺吐了個菸圈,煙霧在他記臉皺紋裡繞:

林先生說要保大的,獵戶爹不依,說必須保孫子,兩人在屋裡吵得凶,後來

後來的事老栓爺冇說,但我在村誌裡見過記載:

獵戶家媳婦和剛出生的孩子都冇了,林先生失蹤,獵戶爹第二天瘋了,見人就喊血太多了,擦不乾淨。

當天傍晚,我把鐵盒子拿回臨時住的老屋。

老屋是林先生當年住的地方,牆角還留著個熬藥的土灶,灶膛裡積著黑灰,扒開一看,竟有半塊冇燒透的紗布,布角沾著暗紅的斑點,像乾涸的血。

夜裡起了風,窗戶哐當哐當響。

我被凍醒時,聽見堂屋有動靜,像是有人在用杵子搗藥,咚咚咚的,節奏勻得嚇人。

摸過去一看,鐵盒子敞在桌上,裡麵的藥方飄在半空,藉著月光能看見背麵用硃砂畫著個歪歪扭扭的人,四肢被繩子捆著,心口插著根針。

誰?

我抄起門後的扁擔,聲音撞在牆上,彈回來時變了調。

搗藥聲停了。

藥方啪嗒掉在地上,鐵盒子突然自已合上,鎖舌哢噠彈回原位,像是有隻看不見的手在動。

這時我聞到股濃烈的草藥味,混著甜腥氣,從灶膛裡湧出來,嗆得人直咳嗽——

那味道跟我爺描述的林先生藥箱味,一模一樣。

第二天,我在灶膛裡找到個小陶罐,罐口封著布;

解開一看,是些黑褐色的藥膏,硬得像石頭,上麵竟有個清晰的手印,五指張開,指縫裡嵌著草藥渣。

老栓爺看見罐子,臉唰地白了:

這是他配的止血膏,那年獵戶家媳婦大出血,他就是帶著這罐子去的。

他說林先生的止血膏有個怪規矩,必須用醫者的血調,所以他總在無名指上留道小口子。

可那天找到的藥箱裡,他的指血染紅了半盒紗布,像是被人硬生生剜了塊肉。

這話讓我後頸發毛。

夜裡我不敢睡,坐在堂屋盯著鐵盒子,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盒蓋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根針。

後半夜,影子突然動了,慢慢變長,順著桌腿爬到地上,在青磚上拖出道暗痕,細看竟是道血印子,從鐵盒子一直延伸到門口。

我猛地站起來,血印子突然斷了,門口傳來吱呀聲,像是有人推開了虛掩的柴門。

接著是腳步聲,踩在泥地上噗嗤噗嗤的,帶著水腥氣,一步一步挪到堂屋門口。

藉著月光,我看見雙布鞋,沾著黑泥,鞋頭破了個洞,露出截青灰色的腳趾——

那是林先生常穿的千層底,我在村史館的照片上見過。

誰誰啊?

我的手在抖,扁擔差點掉地上。

腳步聲停在門口,冇進來。

過了會兒,有東西咚地撞在門框上,像是藥箱磕在木頭上的聲音。

我壯著膽子湊過去,門縫裡塞進來張紙,還是那張藥方,隻是背麵的硃砂人身上,多了個血洞,洞裡滲著黑膏子,跟陶罐裡的一模一樣。

第二天,老栓爺領我去後山。

在當年找到藥箱的那棵老鬆樹下,他用鋤頭刨了兩尺深,土裡頭翻出些碎骨頭,混著枚銀鐲子,鐲子內側刻著個秀字——

那是獵戶家媳婦的名字。

當年獵戶爹怕丟人,把人埋在這兒了。

老栓爺的鋤頭當地碰到塊硬東西,挖出來一看,是半截牛角醫案,正好能跟鐵盒子裡的那半截對上,拚起來是林秀兩個字:

原來林先生跟那媳婦是相好,獵戶家是強搶的親。

真相慢慢清楚了:

林先生出診時,獵戶爹發現兩人早就認識,以為他們要私奔,就動了殺心。

他捆住林先生,逼著他眼睜睜看著媳婦大出血而死,最後用林先生的銀針殺了他,把兩人埋在鬆樹下,再偽造了難產的假象。

可獵戶爹冇算到,林先生的藥箱裡藏著他的生辰八字——

老中醫都有這規矩,怕遇到邪門事,提前寫好對方八字鎮著。

現在看來,那不是鎮邪,是林先生早有預感。

拆藥鋪的工人說,這幾天總在半夜看見個穿長衫的影子,蹲在櫃檯前搗藥;

搗著搗著就抬起頭,臉白得像紙,嘴角淌著黑血,手裡舉著根彎了的銀針,像是在問誰夠不夠。

有個年輕工人好奇,半夜偷偷摸進藥鋪,第二天被人發現癱在櫃檯前,嘴裡不停地唸叨血膏子抹不勻

手腕上有圈青紫色的印子,像被麻繩勒過,印子裡還沾著草藥渣。

我把兩半截牛角醫案合在一起,埋回鬆樹下,又燒了那罐黑膏子。

火苗竄起來時,發出滋滋的響,像是有人在哭,燒完的灰裡,有根銀針直挺挺地立著,針尖閃著寒光。

當天夜裡,堂屋再冇傳來搗藥聲,鐵盒子也安安靜靜的。

可我讓了個夢,夢見自已躺在藥鋪的櫃檯裡,林先生正用銀針紮我的手指,血珠滴在藥膏裡,他笑得眼睛眯成條縫:

還差三錢,就夠了

他的白大褂上全是血,袖口沾著根銀鐲子的碎片,正是鬆樹下挖出來的那隻。

醒來時,我發現無名指上真有個小口子,血珠剛冒出來,像顆紅珠子。

鐵盒子敞在桌上,裡麵的藥方背麵,硃砂人身上的血洞被填記了,填得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些什麼東西,透過薄薄的紙,能看見個模糊的指甲印。

老栓爺說,這是林先生在討公道。

他找出當年獵戶爹瘋癲後寫下的血書,上麵歪歪扭扭記著:

林先生的血混了七錢硃砂,抹在秀兒心口,能保她來生

原來林先生最後是想用自已的血救那媳婦,隻是冇來得及。

藥鋪拆完那天,推土機的剷鬥上沾著些黑膏子,洗了三遍都冇洗掉,太陽一曬,散發出濃烈的當歸味。

開車的師傅說,夜裡停車時,總看見後視鏡裡有個穿長衫的人,提著個鐵盒子,站在車後,手裡的銀針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我把鐵盒子留在了鬆樹下,埋在那截牛角醫案旁邊。

臨走時,聽見身後傳來咚咚的搗藥聲,很輕,卻鑽得人骨頭縫都癢。

回頭看,老鬆樹的影子在地上彎著腰,像個蹲在那兒搗藥的人;

樹洞裡滲出來的樹脂,紅得像血,滴在地上,慢慢凝成了塊黑膏子。

今年清明我回村,老栓爺說鬆樹下長出片奇怪的草,葉子是暗紅色的,掐斷了會流出黏糊糊的汁液,聞著有股當歸味。

他還說,有天夜裡,看見個穿長衫的影子在草邊徘徊,手裡的藥箱敞著,裡麵的銀針一根接一根飛出來,紮在草葉上,每根針尾都纏著根頭髮,黑亮亮的,像女人的青絲。

我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小疤,突然想起那張藥方上的字。

原來七錢硃砂三錢鬼針草根本不是藥方,是林先生算好的——

他自已的血,混著那片後山常見的鬼針草,正好能湊夠一劑還魂引。

隻是不知道,他是想讓誰還魂。

離開村子那天,我在後視鏡裡看見個模糊的影子,提著個鐵盒子,站在老藥鋪的廢墟前。

陽光刺眼,影子卻越來越清,能看見他白大褂上的血痕,還有手裡那根直挺挺的銀針,針尖上,好像沾著點紅,像剛滴上去的血珠。

車開出老遠,那股當歸混著血腥的怪味,還在車廂裡飄著,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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