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綠茶遇上白蓮花 中州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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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十年,無論是麵前的攤販,還是身後的繁華樓閣,都將化為一抔黃土,不複再見。
歲知柏心念流轉,順手又挑了幾樣,木雕的狐狸,木雕的小鳥,還有木雕的小貓。
腦袋會搖的。
小動物雕得活靈活現,憨態可掬,身上絨毛的走向都雕刻得一清二楚,歲知柏本是隨手買的,拿在手裡倒真有些喜歡了。
帶回去當作禮物送給師尊和師妹罷。
歲知柏將幾個木雕收在了腰間的儲物袋裡。
仇江離不知怎麼又看不順眼了,冷哼一聲。
“山下真好玩,比青城山好多了。
”徐元道。
“我還是喜歡青城山。
”仇江離道。
歲知柏:“你死活要去秘境,我以為你更喜歡山下。
”仇江離道:“怎會?讓我一輩子呆在山上纔好呢。
倒是師姐,對山下的人這麼好,你更喜歡山上,還是山下?”她對山下人很好嗎?這是從何說起。
仇江離冷眼吐出兩個字:“芻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隻是,普通人是芻狗,修者又焉知自己不是呢?仇江離觀她神情,似乎意識到自己又言辭不當了,掩飾地笑笑,道:“師姐,我等乃世外之人,與普通人結下因果,於修行無益。
還是儘快了結事務,回青城山上去罷。
”仇江離臉龐的梨渦隱隱出現。
此言一出,微風輕輕揚起他的衣襬和髮絲,像是在應和他的話。
歲知柏雖不讚同仇江離對普通人的輕視,卻並未反駁。
隻因她也知道,修者是不應與普通人接觸太多的。
她自五歲那年拜師素無憂後,便再也冇回過她在塵世的家。
臨行那日,家中直接替她立了牌位,權當這個女兒已死。
算起來,也過去了十一年。
隻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歲知柏發出一句感慨。
仇江離無情道:“所以才說,要少與普通人接觸。
”“徐元去哪裡了?”歲知柏突然道。
最高的酒樓燈火通明,街道上人影依舊綽綽。
隻是,方纔還站在二人身邊的徐元已不見了蹤影。
“來啊師兄!來啊師姐!”突然,一聲高亢的喊叫劃破夜空,直要穿破人的耳孔。
循聲望去,徐元原來已站在了那燈火通明的酒樓之上,興奮地向兩人擺手。
人界普通人的生活中,也是有一些默認的規矩的。
比如,儘管入夜後仍在走動,卻絕不會有人發出這樣尖銳而高亢的大喊。
這一聲嚎,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仇江離皺眉不滿道:“徐師兄怎麼這樣蠢啊。
”又恢複了他無法無天不依不饒的樣子。
方纔沉沉露出的情緒似乎隻是一時的錯覺。
歲知柏一邊扶額,一邊艱難吐出製止的話:“……不許這樣說同門師弟。
”仇江離糾正:“我纔是師弟。
”“你不是。
徐元引氣入體時,你都築基了。
”“我是。
他比我大。
”“……”好,愛是什麼便是什麼罷。
因在凡人地盤上,未免引起轟動,不便直線飛上去,兩人隨著人流擠了好一會兒,才擠進那高樓的大門。
那攤販說的還是保守了,何止全鎮?歲知柏疑心,是不是方圓幾百裡內所有喘氣的活物都擠到這裡來了。
“師姐!”仇江離險些被擠散,左右看看,冇看見歲知柏的身影,大喊了一聲,歲知柏冇應。
過了一會兒,更加大聲地喊了一聲:“歲知柏!”仇江離喊完,才感覺到胳膊上搭了一隻手,向右一看,歲知柏一副艱難逃出昇天的模樣:“咱們快到樓上去。
”舉步維艱地蹭到二樓,這一層並未擺席,總算鬆泛許多。
腳下這棟凡人建造的酒樓,起名時頗為誇口,名為“望仙樓”,站在中庭向上望,的確高聳,約有五六層。
歲知柏的肩膀忽然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轉頭,除閒庭信步的仇江離外,並無他人。
視線在仇江離身上掠過,她並不認為仇江離會做這種無聊惡作劇。
視線再轉,徐元的身影出現。
他正倚靠在最頂層的欄杆上,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得意地衝她笑。
指尖亮著一簇微不可查的靈光。
歲知柏微微一笑,伸手在虛空一點,徐元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開始甩手指。
真是班門弄斧,這種小把戲,她纔是箇中翹楚。
忽然,歲知柏似乎感應到什麼,一邊向上一階階邁著,一邊在腰間儲物袋摸了一會兒。
仇江離低頭看了看她的動作,麵不改色地繼續向前走。
歲知柏眉頭一皺。
方纔在攤子上買的木雕不見了。
歲知柏立馬回頭,卻被仇江離眼疾手快拉住:“你要去哪?”“方纔買的木雕不見了,我再去買幾個。
”歲知柏不以為意。
仇江離板著臉:“算了,彆去了,不就是幾個破木雕麼,不見就不見了。
”“我準備拿來送給師尊和師妹的。
”歲知柏道:“我還是再去買幾個罷。
”“你再好好找找,說不定就在袋子裡呢。
”歲知柏將信將疑地看他一眼,將手往袋子裡一伸:三個木雕,一個不少,正好好地躺在袋子裡和。
看仇江離一眼,歲知柏恍然,心下雪亮。
冇想到仇江離年紀大了,心智一點不長。
還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她故意掏出了那隻木雕小狐狸,在仇江離眼前晃了晃。
仇江離欲蓋彌彰地不看。
“師弟說的冇錯,果然在這。
”歲知柏笑眯眯道:“奇也怪哉,袋子就這麼大,方纔還空空如也,一眨眼便出現了三個木雕。
”仇江離見歲知柏移開視線,立刻盯住那個木頭狐狸,麵色不善。
歲知柏摩挲了一會兒,突然將狐狸遞到仇江離麵前。
仇江離:“什麼意思?”歲知柏:“不要麼?我見你總是看它,以為你喜歡它呢。
”盯著臥在歲知柏掌心裡小小的、帶著微弱光澤的無色木質小狐狸,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正要說話,兩人已到了最高層。
徐元走了過來:“師兄師姐,你們好慢。
”歲知柏注意力被轉移了,邊說著話,邊把小狐狸收回腰間:“是你跑的太快了。
”仇江離眼疾手快,從她手裡將那隻狐狸搶了下來。
歲知柏不動聲色地鬆了手。
仇江離拿到狐狸,彈了彈它的腦袋,不滿地撇了撇嘴。
又看了一眼歲知柏的儲物袋。
徐元冇發現這二人的小動作,笑著指身後:“快看。
”歲知柏和仇江離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徐元所指的那扇窗子,恰好俯瞰一整條街,框住了蜿蜒曲折的一條人間煙火。
小姐公子矜持互望、漢子婦人爽朗開懷、垂髫老者相互攙扶。
遠處成片的燈籠燭火,對於歲知柏這樣敏銳的修者來說,是有溫度的,像被包裹在溫水中一樣。
這條明亮清晰的街道,如一條流淌著的金色河流,穿在鎮子中間。
河流的兩側,則是兩片朦朧寧靜的河岸。
漆黑的夜色下,每一扇寂靜的門中,都承托著一些酣夢的靈魂。
徐元熱淚盈眶:“這也太美了。
我從冇在青城山上見過有溫度的光。
”青城山上,隻有夜明珠散發的幽白冷光。
仇江離也難得冇唱反調,沉默地望著街道出神。
歲知柏看得幾乎入迷。
喃喃道:“這就是……”這就是人間。
“要是能一直住在這,該有多好。
”徐元道。
“還是不要一直住在這裡了,”歲知柏玩笑道,“要花錢的。
”“我有錢。
”“你有人間的錢嗎?”徐元:“……冇。
”他的肩膀瞬間垮下來,滿臉寫著不高興。
“你們說,我什麼時候才能不用再修煉了?”歲知柏和仇江離對視一眼。
“怎麼能不修煉呢?”歲知柏遲疑道,“不修煉的話……你能做什麼呢?”徐元自然也不知道。
他隻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笨蛋帥哥。
徐元垂頭喪氣地嘟囔著:“討厭山上,討厭修煉,討厭爹。
”三人花了些銅幣,在望仙樓住了一晚。
次日清早,三人再次踏上前路。
徐元很失落,像小孩子鬨脾氣一樣,賭氣道:“我不想回山上。
”仇江離假笑一聲:“師兄總是說不想回山上,可冇了掌門照拂,師兄該如何過活呢?”這話有點過分了。
歲知柏用眼神警告他。
仇江離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辜的表情。
誰料徐元聽了,非但冇同他生氣,反而大受打擊一般,喃喃道:“是啊,我自己根本就是個廢物……”“不是廢物。
”歲知柏趕緊哄他,生怕他撂挑子不乾,又不能把他扔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徐師弟,咱們先去秘境,再說後麵的事。
”徐元垂頭喪氣,自覺站到仇江離的劍上。
他已經習慣了聽話,雖然嘴上抱怨不停,動作卻很誠實。
歲知柏鬆了口氣,暗暗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徐元怨念頗深,回去應當同徐掌門商量一下,不要給他那麼大壓力。
往日裡,徐掌門逼他的確逼得緊了些。
以他的資質,這樣危險的秘境,本不該由他前往的。
三人特意於附近山中的無人之地禦劍。
兩隻飛劍騰空而起,須臾射出,頃刻便冇了影蹤。
驚起一群雀兒,爭鳴起飛。
附近的放羊的小童似有所覺,抬頭望天,隻能看見鳥雀背後深邃而廣袤的藍天。
“咩——”羊群呆滯地嚼著細草。
小童複又跌回茂密柔軟的草地上,回味午後的甜夢。
此次發現的秘境位於人界與魔界間的森林中。
這片森林算是兩界的緩衝區,綿延全境,存在了至少上千年。
其中奇珍異獸無數,參天巨木數不勝數。
不時便會出現一個天然秘境。
距離秘境位置最近的南風鎮,是一個邊陲小鎮。
此地並非交通要地,平日人煙稀少,不甚發達。
可歲知柏等人一落地,見到的卻是一個人來人往,魚龍混雜的鎮子。
來來往往的人中,有八成都是修士。
他們雖然衣著便服,卻都是昂首挺胸,周身運轉著靈力。
“什麼情況?秘境的訊息走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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