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把那份親子鑒定報告甩到台上時，所有人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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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奇,我有一個發小,叫喻理。
在所有人眼裡,她是個怪物。智商180,永遠的第一名,但懶得像灘爛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生準則。
直到校園女神程思思,為我們學校一個貧困生髮起了愛心眾籌。
全校都被感動得稀裡嘩啦,隻有喻理,撐著下巴,說了一句：這劇本不行,邏輯漏洞太多。
於是,在全校師生都指責她冷血、自私、冇有同情心的時候。
我知道,我這個冤大頭,又要被拉去乾活了。
而那群自以為站在道德高地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1.她說這劇本有漏洞
我認識喻理二十年了。
毫不誇張地說,她就是個BUG。
上學時,老師講函數,我們在下麵聽天書,她在下麵看漫畫。
老師叫她回答問題,她能把漫畫書往桌子上一扣,從定義講到應用,順便把老師講錯的一個知識點給糾正了。
老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久而久之,老師們也習慣了。隻要喻理不影響彆人,考試能拿滿分,她上課就是睡大覺也冇人管。
她的人生信條就八個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典型的鹹魚。
還是頂級配置的那種。
所以,當程思思在班會上聲淚俱下地講述著隔壁班孫淼的悲慘遭遇時,我下意識地就去看喻理的反應。
全班同學,一個個眼圈都紅了。
程思思不愧是學生會文藝部長,人美聲甜,講故事也特彆有感染力。
她說孫淼同學,父親重病,母親殘疾,他每天要去工地搬磚才能湊夠學費和生活費,現在他父親病情惡化,急需一筆手術費。
同學們,我們都是一個大家庭的成員,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家人就這樣倒下！
程思思說著,自己先掉下了眼淚。
我提議,我們發起一場全校範圍的愛心眾籌,我個人先捐一千塊！
啪啪啪。
班長帶頭鼓掌,掌聲雷動。
女生們掏出紙巾抹眼淚,男生們也一臉動容,紛紛表示要慷慨解囊。
整個教室,都沉浸在一種人間有大愛的感動氛圍裡。
除了喻理。
她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用手指在草稿本上畫著圈,一副馬上就要睡著的樣子。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喂,你怎麼一點反應都冇有
她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講台上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程思思。
哦。
哦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劇本不行。她又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擠出了淚花,漏洞太多,邏輯不通,當個三流小說看看還行,拿來騙捐款,太不專業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
騙捐款
這可是程思思啊,全校聞名的善良女神,她會乾這種事
再說了,孫淼的事蹟,輔導員都在年級大會上講過,還能有假
我壓低聲音：你彆瞎說,這事兒輔導員都認證過的。
輔導員認證的,就一定是真的
喻理坐直了身體,眼神裡那股鹹魚勁兒消散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種我非常熟悉的光。
一種看透了題乾,準備開始解題的光。
周奇,我問你幾個問題。
啊
第一,一個需要每天去工地搬磚才能湊夠學費的學生,他穿的鞋,會是上個星期剛發售的限量款AJ嗎
我愣住了。
第二,一個母親殘疾、需要人照顧的孝子,他的朋友圈定位,會是前天晚上在市中心最貴的KTV嗎
我的嘴巴微微張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父親得的是腎衰竭,需要換腎。程思思說急需三十萬手術費。但我們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腎臟移植手術,從配型、手術到後期抗排異藥物,全套打包費用,醫保報銷後自費部分是十五萬左右。那多出來的十五萬,是給他爸買個VIP病房,再請兩個護工,順便給自己換個新手機嗎
喻理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我心上。
我感覺後背有點發涼。
這些細節,我根本就冇注意過。全校師生,估計也冇人會去想這些。
大家隻顧著感動,隻顧著展現自己的愛心。
這時候,程思思已經拿著一個捐款箱走到了我們麵前。
她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睛紅紅的,看著特彆惹人憐愛。
周奇同學,喻理同學,為孫淼同學獻一份愛心吧。
我腦子還亂著,下意識地就去掏錢包。
一隻手按住了我的手。
是喻理。
她抬起頭,看著程思思,臉上掛著那種人畜無害的、軟乎乎的微笑。
程同學,辛苦了。
程思思愣了一下,顯然冇想到喻理會是這個反應。
她也微笑著說：不辛苦,為了同學,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嗯,喻理點了點頭,然後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問出了一個問題。
那請問,你個人捐的一千塊,是現金,還是轉賬
空氣,瞬間就安靜了。
2.她成了全校公敵
程思思臉上的笑容僵硬了零點五秒。
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依舊是那副溫柔善良的樣子。
喻理同學,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幫助孫淼同學,捐款方式並不重要,不是嗎
她這話一說,班裡其他人看喻理的眼神就開始變了。
有點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刺頭。
喻理卻好像冇感覺到一樣,繼續微笑著。
不,很重要。如果是現金,那一千塊應該就在這個箱子裡。如果是轉賬,應該有轉賬記錄。我們作為捐款人,有權知道善款的詳細情況,對吧畢竟,這關係到我們捐出去的錢,能不能真正落到孫淼同學父親的手術檯上。
她的話,條理清晰,邏輯滿分。
但我聽得心驚肉跳。
這已經不是在暗示了,這幾乎是在指著程思思的鼻子說：你可能在做假賬。
程思思的臉色終於有點繃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圈又紅了,聲音帶著一絲委屈。
喻理同學,我知道你學習好,凡事都喜歡講邏輯。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用冰冷的邏輯來衡量的,比如善良。我冇想到,我的愛心,會遭到你這樣的質疑。
她這招道德綁架加自我受害的組合拳,打得是真漂亮。
班裡立刻就有人站出來幫腔了。
就是啊喻理,程思思為大家忙前忙後,你怎麼能這麼說她
不捐就不捐,問這麼多乾什麼顯得你很能耐
學霸了不起啊一點同情心都冇有！
我坐在喻理旁邊,感覺自己像是坐在火山口。
那些譴責的目光,有一半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喻理卻像個冇事人一樣,掏了掏耳朵,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棒棒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裡。
嗯,你們說的都對。
她含著棒棒糖,口齒不清地說。
所以我決定不捐了。
說完,她就趴在桌子上,繼續閉目養神,彷彿剛纔那場風波跟她一點關係都冇有。
整個教室,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她這波操作給乾懵了。
程思思站在原地,捐款箱還捧在手裡,臉上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隻蒼蠅,精彩極了。
最後還是班長出來打圓場,尷尬地笑了笑。
那個……喻理同學可能今天不太舒服,大家彆在意。我們繼續,願意捐款的同學到我這裡來登記……
一場轟轟烈烈的愛心動員大會,就這樣被喻理一顆棒棒糖給攪黃了。
至少在我們班,氣氛是徹底冷了下來。
後來雖然還是有不少人捐了錢,但總感覺,那股勁兒冇了。
下課後,我拉著喻理就往外跑。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乾嘛啊我在樓梯間裡急得直跺腳,你今天把程思思得罪慘了,以後還想不想在學校混了
喻理慢悠悠地舔著棒棒糖,一臉無辜。
我冇想乾嘛啊,我隻是作為一個普通公民,對一場公開募捐活動,提出了一點合理的疑問而已。
合理你差點就說人家貪汙了！
我冇說啊。她眨了眨眼,我隻是問她捐款方式,是她自己心虛,想多了。
我服了。
我徹底服了。
這傢夥,永遠能把人氣個半死,還讓你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事情的發展,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當天下午,學校的論壇就爆了。
一個熱帖被頂上了首頁,標題是《震驚！我校某省狀元竟是如此冷血之人！》。
帖子裡,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上午在班裡發生的事情。
把喻理塑造成了一個恃才傲物、毫無同情心、甚至惡意揣測善良同學的精緻利己主義者。
發帖人是匿名的,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
下麵跟帖的,全是罵喻理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學習好有什麼用人品不行。
這種人就該被開除,給我們學校抹黑！
心疼程思思女神,被這種人當眾羞辱。
抵製冷血學霸！讓她滾出我們學校！
我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氣得手都在發抖。
我衝到喻理的座位旁邊,把手機遞給她看。
你看！現在怎麼辦全校都在罵你！
喻理抬起頭,掃了一眼螢幕。
然後,她拿過我的手機,手指飛快地在上麵操作了幾下。
我湊過去一看,她正在編輯一條回覆。
我以為她要為自己辯解,或者跟那些人對罵。
結果,她隻打了六個字。
哦,閱。已拉黑。
然後,她就把手機還給了我,順手從我桌上拿了個橘子。
彆看了,影響食慾。這橘子不錯,挺甜的。
她剝開橘子,慢條斯理地吃著,彷彿論壇上那個被千夫所指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就這麼看著她。
看著她淡定地吃完了一整個橘子。
我突然覺得,那些在網上罵她的人,好可憐。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試圖用唾沫淹死一條鯨魚。
不,用唾沫淹死一艘核潛艇。
3.我成了她的狗腿子
接下來的幾天,喻理成了學校裡的名人。
走在路上,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食堂吃飯,鄰桌的人會故意大聲討論某某學霸的冷血事蹟。
甚至有一次,我們去上公共課,喻理的座位上被人用粉筆寫了冷血動物四個字。
我氣得想找那人算賬,喻理卻拉住了我。
她從包裡掏出一包濕巾,慢悠悠地把那四個字擦掉,擦得乾乾淨淨,彷彿在擦一件藝術品。
整個過程,她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冇有。
擦完,她坐下,拿出課本,開始預習。
好像什麼都冇發生過。
這種極致的冷靜,比任何憤怒的咆哮都更讓人感到……恐懼。
我開始覺得,程思思惹錯人了。
她以為自己在對付一個孤僻的學霸,實際上,她可能捅了一個馬蜂窩。
一個外麵看不出任何動靜,但裡麵已經開始高速運轉的馬蜂窩。
我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週三下午冇課,我正在宿舍打遊戲,接到了喻理的電話。
她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懶散。
周奇,在哪
宿舍。乾嘛
下來。中心花園,馬上。
說完就掛了。
我唉聲歎氣地放下鼠標,跟室友打了聲招呼,認命地下了樓。
冇辦法,誰讓我攤上這麼個發小呢。
從小到大,她叫我辦的事,我嘴上說著不去,最後都還是去了。
我跑到中心花園,看見喻理正坐在一張長椅上,腿上放著一檯筆記本電腦。
她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跑腿軟件工作服的小哥。
你叫我來乾嘛我湊過去問。
送東西。
喻理指了指跑腿小哥手裡的一個檔案袋。
把他送到這個地址。她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東城區,宏遠律師事務所,收件人是王浩律師。
這是什麼我一臉懵逼。
我的授權委托書,還有一些初步證據。
證據什麼證據
喻理冇回答我,而是對那個跑腿小哥說：師傅,麻煩您把東西送到這個地址。
她把另一張紙條遞給跑腿小哥。
我好奇地瞥了一眼,上麵的地址是本市一家非常有名的私家偵探社。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律師私家偵探
她想乾什麼
喻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感覺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
她終於合上了電腦,伸了個懶腰,骨頭髮出一陣哢吧哢吧的輕響。
冇什麼,找專業的人,乾專業的事。
她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請你喝奶茶。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所以你請客。
我：……
我感覺自己就是個冤大頭,一個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我跟著她往奶茶店走,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
你找律師和私家偵探,花了多少錢我忍不住問。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律師那邊是風險代理,前期不用給錢。私家偵探那邊,先付了五千定金。
五千！我叫了起來,你哪來這麼多錢
她這個鹹魚,平時連瓶水都懶得下樓買,全靠我投喂,怎麼可能有存款
喻理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我,眼神很平靜。
上個月,我順手參加了一個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競賽,拿了一等獎,獎金兩萬。
我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順手
我們專業好幾個學霸組隊,熬了好幾個通宵,最後連個優秀獎都冇拿到。
她居然說是順手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嗎
哦對了,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那五千塊定金,有一半是從你上個月管我借的兩千五裡扣的。
我：
我什麼時候管她借過錢！
我明明是看她可憐,主動讚助給她的生活費！
那是你給我的,不是我借的！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有區彆嗎她一臉理所當然,反正都在我這兒,四捨五入一下,就當你投資了。放心,等這事兒結了,連本帶利還你。
看著她那張雲淡風輕的臉,我真的,一點脾氣都冇有。
我認命了。
從今天起,我就是她的狗腿子了。
還是個自費上班的狗腿子。
4.受害者的馬腳
接下來的幾天,校園裡關於喻理的輿論風暴愈演愈烈。
程思思組織的眾籌活動,在她的賣力宣傳下,進行得如火如荼。
她甚至請來了校報記者,對貧困生孫淼進行了一次專訪。
專訪裡,孫淼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恤,聲淚俱下地講述著自己的悲慘身世,感謝程思思同學和全校師生的幫助。
那篇文章寫得催人淚下,我宿舍幾個室友看得眼淚汪汪,當場又掃碼捐了一百塊。
整個學校,都被這場愛心接力感動了。
而喻理,這個唯一的不和諧音符,被罵得更慘了。
甚至有人在學校表白牆上公開喊話,要求喻理向程思思和孫淼公開道歉。
在這場風暴的中心,喻理本人,卻過得比誰都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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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按時上課,下課就去圖書館,晚上回宿舍追劇,週末拉著我去吃火鍋。
彷彿被網暴的人,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喻理。
週五晚上,我倆正坐在火鍋店裡,涮著毛肚。
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來,對麵是一個聽起來很精乾的男人聲音。
您好,是周奇先生嗎
是我,您是
我是宏遠律所的王浩律師,喻理小姐是我的委托人。她讓我有些事情直接跟您聯絡。
我看了對麵的喻理一眼,她正專心致誌地對付一塊鴨血。
我開了擴音。
王律師您好,有什麼進展嗎
進展很順利。喻小姐提供的線索非常精準,我們已經查到了關鍵資訊。那個叫孫淼的學生,他的父親,確實有腎衰竭的病史,但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
是的,三年前他父親就成功接受了腎臟移植手術,並且術後恢複良好。手術的費用,大部分由他老家的拆遷款支付了。
拆遷款！我感覺我的世界觀又被重新整理了。
對。他們家在城中村的祖宅,四年前被劃入拆遷範圍,獲得了一百八十萬的拆遷補償款。他父親手術後,他們家用剩下的錢,在市區買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商品房,還買了一輛二十多萬的代步車。
王律師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但聽在我耳朵裡,卻像是平地驚雷。
我愣愣地看著喻理,她終於把那塊鴨血吃完了,心滿意足地喝了口可樂。
還有彆的嗎她問。
有,王律師繼續說,我們還查到,孫淼名下,冇有任何兼職記錄。但他每個月的消費流水,都在兩萬以上。另外,私家偵探那邊也傳來了照片,就是您猜測的那個地方。
知道了,辛苦了。把照片和資料,發我郵箱。
喻理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
她夾起一塊毛肚,在滾燙的紅油裡七上八下,然後放到我的碗裡。
吃吧,再不吃就老了。
我看著碗裡的毛肚,卻一點食慾都冇有。
我的腦子,已經被剛纔那些資訊給撐爆了。
拆遷款……商品房……代步車……月消費兩萬……
我喃喃自語。
所以,孫淼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貧困生他就是個騙子
準確地說,喻理給我糾正道,他是個家庭條件還不錯的騙子。
那程思思呢她知不知道這些事
喻理笑了,那笑容,有點冷。
你覺得呢一個能精準地把腎移植手術費用誇大一倍的人,一個能找到輔導員為她背書的人,一個能熟練地操縱輿論、把自己塑造成聖母白蓮花的人,她會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嗎
我沉默了。
是啊,我怎麼會這麼天真。
這場戲,從頭到尾,就是她們兩個人聯手導演的。
一個負責賣慘,一個負責拉同情。
把全校師生的善良,當成了她們收割名聲和利益的韭菜。
她們圖什麼啊我想不通,就為了那點捐款
捐款是其次,喻理搖了搖頭,程思思今年大三,正在競爭學生會主席的位置,還需要評獎學金,爭取保研名額。這次‘愛心眾籌’如果成功了,能為她帶來巨大的聲望和履曆上的光環。至於孫淼,他大概隻是單純地想搞點零花錢,順便滿足一下被人同情的虛榮心。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彷彿在解一道數學題。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對她的認識,太膚淺了。
我以為她隻是個聰明的鹹魚。
現在我才知道,她是一條披著鹹魚皮的鯊魚。
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要把對方連皮帶骨,吞得乾乾淨淨。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問。
彆急,她又夾起一片肥牛,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現在證據確鑿,為什麼不直接交給學校
現在交上去,頂多就是學校內部處理,批評教育,退還捐款。程思思再哭一哭,說自己也是被矇蔽的,說不定還能博得一個‘知錯能改’的好名聲。太便宜她們了。
喻理的眼睛裡,閃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我要的,不是讓她們退錢道歉。
我要的,是讓她們站在最高的地方,被所有人仰望的時候,再親手把她們給拽下來。
然後,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們那張漂亮臉蛋下麵,到底藏著一顆什麼樣爛了心的玩意兒。
那一刻,火鍋的蒸汽,繚繞在她的臉上。
我突然覺得,有點冷。
5.暴風雨前的寧靜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風平浪靜。
程思思組織的眾籌活動,在達到預期的三十萬目標後,圓滿結束。
學校還特意為她和孫淼,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捐贈儀式。
儀式上,孫淼激動得說不出話,一個勁兒地鞠躬。
程思思則發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講話,感謝了學校領導,感謝了全校師生,最後還大度地提了一句。
這次活動,也讓我們看到了個彆同學思想上的不足。但我相信,他們隻是暫時的迷茫,愛心和善良,最終會戰勝冷漠和偏見。
她雖然冇點名,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說誰。
那一天,喻理又被拉出來鞭屍了一遍。
論壇上,程思思的支援者們,把她誇成了一朵普度眾生的聖母蓮花。
而喻理,則成了這朵蓮花下麵,最肮臟、最礙眼的淤泥。
我對這一切,已經麻木了。
我甚至有點可憐那些還在為程思思歌功頌德的人。
他們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興高采烈地讚美著屠夫手裡的刀,有多麼鋒利。
我每天看著喻理,都覺得她像一個手握核彈發射按鈕的將軍。
隻等一個最佳的時機,按下那個按鈕。
然後,整個世界,都會為之顫抖。
這個時機,很快就來了。
學期末,學校要舉辦一年一度的年度人物評選。
這是我們學校規格最高的榮譽之一,所有學生都盯著。
程思思,憑藉著這次愛心眾眾籌的巨大影響力,毫無懸念地成了最熱門的候選人。
她的宣傳海報,貼滿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海報上,她笑得溫柔又聖潔,旁邊是她的競選口號：以善良為帆,以愛心為槳。
我看著那海報,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最終的評選結果,將會在週五下午的全校師生大會上公佈。
據說,校長都會親自出席,為獲獎者頒獎。
那將是程思思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週四晚上,喻理把我叫到了圖書館的角落。
她遞給我一個U盤。
明天下午,全校大會,這個東西,你幫我交給負責播放PPT的那個技術老師。
這是什麼
一個視頻,一個PPT,還有一些音頻檔案。
喻理的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程思思喜歡舞台,喜歡聚光燈,那我就送她一個最大的舞台,讓她好好地表演一次,最後一次。
我捏著那個小小的U盤,卻感覺它有千斤重。
我知道,這裡麵,裝著能將程思思和孫淼徹底摧毀的炸藥。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我還是有點不忍心,這樣一來,她就徹底毀了。
喻理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白癡。
周奇,我問你,是騙子可惡,還是被騙的人可憐
……都可惡,都可憐
不。她搖了搖頭。
騙子永遠可惡。而被騙的人,如果是因為善良被騙,那他們隻是天真。但如果他們為了維護那個騙子,而去攻擊一個說真話的人,那他們就不是天真,是愚蠢。
我這次要做的,不僅是揭穿騙子。
我還要打醒那些,被虛假的善良感動得稀裡嘩啦,然後調轉槍口,去網暴一個無辜者的蠢貨。
我要讓他們知道,腦子是個好東西。下次再獻愛心的時候,記得帶上。
她說完,就收拾東西,轉身離開了。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我突然明白了。
喻理從一開始,就不是在針對程思思一個人。
她要對抗的,是那種被濫用的、廉價的、不分青紅皂白的善良。
是那種可以隨意將一個人捧上神壇,也能隨意將另一個人踩進地獄的,群體的狂熱。
她不是在報複。
她是在上課。
給全校師生,上一堂關於理智與情感的公開課。
而明天,就是交卷的時候。
6.舞台,燈光,審判開始
週五下午,學校的大禮堂,座無虛席。
年度人物評選大會,是學校的年終大戲,所有人都很期待。
我和喻理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像兩個無關緊
要的觀眾。
喻理甚至還帶了一包瓜子,慢悠悠地嗑著。
我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不停地看手錶。
大會的流程,一個接一個地進行著。
優秀學生代表發言,領導講話,文藝表演……
我根本冇心思聽,我的目光,一直鎖定在舞台側麵的那個技術操控台。
上午,我已經成功地把那個U盤,交給了負責的老師。
我跟他說,這是學生會宣傳部準備的備用材料,以防萬一。
那個老師也冇懷疑,接過去就插在了電腦上。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終於,主持人用一種無比激動的聲音,宣佈了年度人物的最終獲獎者。
她,用她的善良,溫暖了整個校園！她,用她的行動,詮釋了新時代大學生的責任與擔當！她就是——我們經濟管理學院的,程思思同學！
聚光燈,唰的一下,打在了觀眾席第一排的程思思身上。
她站起來,臉上帶著完美的、激動又謙虛的微笑,向四周鞠躬致意。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女神！女神！
甚至有男生在高喊。
程思思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緩緩走上舞台,像一個即將加冕的女王。
她從校長手裡,接過了那個金光閃閃的獎盃。
然後,她走到了演講台前。
好戲,要開場了。
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下午好。
程思思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禮堂。
能獲得這份榮譽,我感到無比的榮幸和激動。但這份榮譽,不屬於我個人,它屬於我們全校所有充滿愛心的師生……
她開始了她那套慣用的演講。
感謝,謙虛,昇華主題。
台下的觀眾,聽得如癡如醉。
我身邊的喻理,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瓜子。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然後給我發了條資訊。
三,二,一。
就在程思思講到最**的部分——讓我們用愛,來驅散世界所有的冷漠時。
她身後的大螢幕,突然滋啦一聲,黑了。
原本播放著她個人風采PPT的螢幕,陷入了一片黑暗。
全場一片嘩然。
程思思也愣住了,回頭看了一眼。
技術老師正在操控台那邊,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這時,螢幕,又亮了。
但上麵出現的,不再是程思思那張聖潔的笑臉。
而是一張照片。
一張孫淼穿著限量款AJ,在鏡子前自拍的照片。
照片的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拍攝於三個月前,售價8999元。
全場,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照片,一臉的難以置信。
程思思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她還冇反應過來,螢幕上的照片,又換了。
這次,是一張朋友圈截圖。
孫淼的朋友圈,定位是市中心最貴的KTV皇家一號,配文是：今晚不醉不歸！
釋出時間,正是他父親病重,眾籌開始的那天晚上。
禮堂裡,開始響起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這是怎麼回事
P的吧肯定是P的！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程思思也反應過來了,她對著話筒,聲音發顫地喊道：
這是汙衊！是有人惡意攻擊！保安！快把這個關掉！
但是,已經晚了。
螢幕上,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視頻的拍攝地點,是一家高檔的汽車4S店。
孫淼,挽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孩,正在銷售的陪同下,看一輛紅色的寶馬跑車。
視頻裡,傳來了他們的對話。
女孩：親愛的,這輛車好漂亮啊！
孫淼：喜歡嗎喜歡就買了。等我媽那筆眾籌款到賬,彆說車,給你買個包都夠了。
女孩：你媽不是你爸嗎
孫淼：嗨,都一樣,反正都是編的。我們學校那幫傻子,可好騙了。
視頻播放到這裡。
整個禮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聚焦在舞台上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身上。
那個前一秒,還被他們奉為善良女神的女孩。
程思思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但喻理的審判,還冇有結束。
螢幕上,視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檔案。
一份蓋著宏遠律師事務所公章的,資產調查報告。
報告裡,清清楚楚地列出了孫淼家的拆遷款,房產,車輛資訊。
然後,是一份醫院的病曆。
孫淼父親三年前的腎臟移植手術記錄,和術後康複報告。
證據,一條接著一條。
像一把把重錘,將程思思和孫淼之前編造的所有謊言,砸得粉碎。
最後,螢幕上出現了一份PPT。
PPT的標題,隻有四個大字。
《論愛心稅》。
下麵,是喻理那清冷又熟悉的聲音,通過音響,響徹整個禮堂。
大家好,我是喻理。
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討一個概念,叫‘愛心稅’。指的是,一些人利用公眾的善良和同情心,通過編造或誇大事實,來為自己牟取名利的行為。
本次的‘孫淼眾籌’事件,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
在這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中,我們全校師生,總共繳納了三十萬元的‘愛心稅’。
而這筆稅款的受益人,程思思同學,獲得了‘年度人物’的榮譽,和保研的加分項。孫淼同學,獲得了改善生活的資金。
那麼,我們這些納稅人,獲得了什麼呢
我們獲得了自我感動,和攻擊一個無辜者的快感。
喻理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所有人的胸膛。
那些曾經在網上辱罵過喻理的人,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臉色漲得通紅。
我不想譴責各位的善良,因為善良本身,冇有錯。
我隻想提醒各位,在善良之前,請先帶上你們的理智和判斷力。
不要讓你的善良,成為騙子手中的鐮刀。
更不要讓你的善良,成為傷害他人的武器。
我的課,上完了。謝謝大家。
話音落下。
螢幕,再次變黑。
整個禮堂,依舊是一片死寂。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台下,才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然後,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
最終,彙成了一片經久不息的浪潮。
7.塵埃落定,與我無關
舞台上的程思思,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校領導的臉,黑得像鍋底。
保安衝上台,又是掐人中,又是叫救護車。
而這場風暴的始作俑者,喻理,卻拉著我的手腕,從禮堂的後門,悄悄地溜了出去。
外麵的陽光,有點刺眼。
我看著喻理平靜的側臉,感覺像做了一場夢。
一場驚心動魄、反轉不斷的夢。
這就……結束了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嗯,結束了。
喻理伸了個懶腰,臉上又恢複了那種鹹魚般的神情。
收工,吃飯。今天我請客,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
慶祝我又可以安心地當我的鹹魚了。
我看著她,突然就笑了。
這傢夥,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掀翻了整個學校的輿論場,就為了能繼續安穩地躺平。
這腦迴路,也是冇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跟我倆冇什麼關係了。
學校的處理結果,很快就下來了。
程思思和孫淼,被記大過處分,通報批評,所有榮譽和獎學金全部取消。
程思思的學生會主席夢,保研夢,徹底破碎。
據說,她家裡人來學校給她辦了休學手續,連夜就把她接走了。
那筆三十萬的捐款,也被學校責令,全額退還給了所有捐款人。
學校的論壇,也徹底換了風向。
之前罵喻理的那些帖子,全都被刪了。
取而代代的,是各種向喻理道歉的帖子。
喻理學神,對不起！我為我之前的無知道歉！
我就是那個被打了臉的蠢貨,謝謝喻神給我上了一課！
從今天起,喻理就是我唯一的女神！理智,冷靜,強大！
喻理,從冷血學霸,一夜之間,變成了校園守護神,真相代言人。
甚至還有人,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喻皇。
聽起來,中二又霸氣。
對於這些,喻理的迴應,還是那兩個字。
哦,閱。
她拉黑了所有想加她好友的陌生人,退出了所有的班級群,上課坐到最後一排,下課就第一個衝出教室。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彆來沾邊。
她就像一個絕世高手,在完成了一次驚天動地的壯舉之後,選擇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繼續回到她的深山老林裡,當她的鹹魚。
這天,我倆又坐在那家常去的火鍋店裡。
電視裡,正在播報新聞。
近日,我市警方成功打掉一個以‘愛心眾籌’為幌子的新型詐騙團夥,抓獲犯罪嫌疑人三名……
新聞畫麵裡,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是孫淼。
他戴著手銬,被警察押著,腦袋耷拉著。
我愣了一下。
他……怎麼還被警察抓了
學校不是已經處理過了嗎
喻理慢悠悠地喝了口可樂,彷彿早就料到了。
學校的處理,是校紀。法律的製裁,是國法。兩碼事。
是你報的警
我冇有。她搖了搖頭,我隻是把王浩律師整理的那份,關於他們家財產狀況和消費流水的報告,匿名郵寄給了市經偵大隊。
……
我看著她,由衷地感歎了一句。
你可真是個魔鬼。
殺人誅心,斬草除根。
程思思社會性死亡,孫淼物理性進局子。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神仙都救不了他們。
過獎了。
喻理給我夾了一筷子肥牛。
我隻是覺得,做錯了事,就該付出代價。不然,對那些遵紀守法的好人,太不公平。
她說完,就低頭繼續對付她的火鍋。
我看著她,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暖流。
這傢夥,雖然嘴上說著事不關己,但她的心裡,其實比誰都有一桿秤。
一杆衡量公平與正義的秤。
她不是冷血。
她隻是把自己的熱血和溫柔,藏得很深很深。
隻在必要的時候,纔會亮出來,像一把鋒利的劍,斬斷一切不公。
我突然覺得,能當她的狗腿子,是件挺榮幸的事。
8.她的小秘密
生活,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或者說,喻理的生活,恢複了平靜。
我的生活,卻因為她,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
因為喻皇本人實在是太高冷,太難接觸了。
於是,我這個喻皇首席大太監,就成了全校同學重點攻略的對象。
每天都有人,通過各種渠道找到我。
有想請喻理幫忙補課的學渣。
有想跟喻理請教競賽經驗的學霸。
甚至還有幾個膽子大的男生,想讓我幫忙遞情書。
我都一一給拒了。
開玩笑,給喻理遞情書
我怕我遞過去的是情書,她還回來的是律師函。
這天下午,喻理難得主動約我,說要去市裡最大的書店。
我以為她又要參加什麼競賽,買參考書。
結果,她拉著我,直接走到了兒童讀物區。
我看著周圍那些花花綠綠的繪本和卡通書,一臉懵逼。
我們來這兒乾嘛你……返老還童了
喻理白了我一眼,冇理我。
她在一個書架前停下,熟門熟路地從上麵抽出一本精裝的童話繪本。
繪本的封麵很漂亮,畫著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一輪彎月上,身邊是漫天的星辰。
書名是《月亮不睡我不睡》。
作者名,是一個叫魚裡的筆名。
喻理……魚裡
我心裡咯噔一下,好像猜到了什麼。
喻理翻開繪本,臉上露出了那種我很少見到的,柔軟又溫暖的表情。
她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看得特彆認真。
我湊過去,看見了繪本的內容。
那是一個很簡單,也很溫暖的故事。
講的是一個月亮,為了陪伴一個怕黑的小女孩,每天都努力發光,直到小女孩睡著,它才肯閉上眼睛。
畫風很治癒,文字也很溫柔。
這是……你畫的我試探著問。
嗯。
喻理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我認識了她二十年,都不知道她還有這項技能。
一個邏輯思維能力爆表的理科學神,居然會畫這麼軟萌的童話繪本
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你怎麼會想起來畫這個
隨便畫畫。
她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敷衍。
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隨便畫畫這麼簡單。
我們倆就這麼站在書架前,她安靜地看著書,我安靜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幼兒園園服的小女孩,跑到了我們身邊。
她踮起腳尖,努力地想去拿喻理手裡的那本繪本。
媽媽,媽媽,我要這本！我要月亮公主！
小女孩的媽媽跟了過來,抱歉地對我們笑了笑。
喻理也笑了。
她蹲下身子,把手裡的繪本,遞給了那個小女孩。
送給你了,小公主。
她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小女孩開心地接過書,大聲地說：謝謝月亮姐姐！
喻理摸了摸她的頭。
那一刻,我看著她的側臉,在書店溫暖的燈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畫。
我突然覺得,我好像又重新認識了她一次。
原來,在她那堅硬又理性的外殼下麵,真的藏著一個無比柔軟的,童話般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冇有騙局,冇有網暴,冇有算計。
隻有一個月亮,和一個怕黑的小女孩。
9.一段被遺忘的往事
從書店出來,喻理的心情,好像特彆好。
她破天荒地,主動提出要請我吃飯。
還是去吃那種很貴的日料。
我受寵若驚,感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大方我一邊吃著金槍魚刺身,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稿費到了。
她言簡意賅。
稿費很多嗎
還行。夠把你之前投資我的那兩千五,翻十倍還給你了。
我嘴裡的刺身,差點噴出來。
兩萬五
一本兒童繪本的稿費
你怎麼不早說你有這本事我痛心疾首,你要是早點出道,我至於跟你過了這麼多年苦日子嗎
喻理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跟你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副業,我的精神自留地,不對外開放。
那今天怎麼帶我來了
因為你這個‘狗腿子’,最近表現還不錯。給你個機會,參觀一下我的內心世界。
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差點被她逗樂了。
我們倆吃著聊著,氣氛特彆好。
不知道怎麼的,就聊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我記得,你好像從小就特彆怕黑。我說。
喻理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
有嗎不記得了。
怎麼冇有我開始翻舊賬,你七歲那年,自己一個人在家,天黑了不敢上廁所,硬是憋到我媽去你家找你,最後尿了褲子。這事兒你忘了
喻理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周奇！你找死是不是
她難得地露出了這種惱羞成怒的表情,看起來還挺可愛。
我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我幾乎已經快要忘記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喻理,我問你個事兒。我收起笑容,認真地看著她。
說。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班那個姓王的數學老師,你還記得嗎
喻理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有點印象。怎麼了
那時候,我數學不好,他總是在班上罵我,說我笨,還讓我罰站。有一次,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我偷了他的鋼筆,讓我賠。
我記得,那支鋼筆,好像挺貴的。
對,派克的,要好幾百。我那時候哪有錢我跟我爸媽說,他們也不信我,覺得就是我拿了。我當時,真的快急哭了。
那段記憶,其實挺屈辱的。
一個九歲的孩子,被老師和家長同時冤枉,那種無助和委屈,我現在都還記得。
後來呢喻理問。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校長突然就把那個王老師給開除了。聽說是他賭博,欠了外麵很多錢。至於那支鋼筆,也被人發現在他自己的抽屜最裡麵。
我說完,看著喻理。
是你做的,對不對
我一直覺得,這件事,太巧了。
前一天,我還在被全班同學當成小偷。
後一天,真相就大白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冇把這兩件事聯絡起來。
但今天,在經曆了程思思事件之後,我突然就想通了。
那種佈局,那種風格,那種不動聲色地收集證據,然後一擊致命的手段。
太像了。
簡直,一模一樣。
喻理沉默了。
她冇有承認,也冇有否認。
她隻是低著頭,慢慢地喝著碗裡的味增湯。
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原來,在那麼早那麼早以前。
在我還不知道什麼是邏輯,什麼是證據的時候。
她就已經用她那顆小小的,卻無比強大的大腦,為我驅散過一次黑暗了。
我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10.所謂發小
那頓日料,我們吃了很久。
關於王老師那件事,喻理始終冇有正麵回答我。
但我們倆,都心知肚明。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有些感謝,也不需要掛在嘴邊。
回去的路上,我們倆並排走著,誰也冇說話。
晚上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周奇。她突然開口。
嗯
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又去哪
兒童福利院。
我愣了一下。
你去那兒乾嘛
我那本繪本的稿費,除了還你的錢,剩下的,我都捐給他們了。明天是過去辦一下手續,順便看看孩子們。
我看著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傢夥,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你怎麼會跟福利院有聯絡
喻理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圓,很亮。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總生病。我爸媽工作又忙,有一段時間,就把我寄養在一個親戚家。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那個親戚,對我不好。她覺得我是個累贅。經常把我一個人關在小黑屋裡。
我的心,猛地一揪。
這是我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
那時候,我就特彆怕黑。每天晚上,我都會趴在窗戶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我就覺得,隻要月亮還亮著,我就不是一個人。
後來,我爸媽發現我身上有傷,就把我接回來了。再後來,我就認識你了。
她轉過頭,看著我,笑了。
你那時候,像個小太陽,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麵。有你在,我好像,就冇那麼怕黑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
那雙總是顯得很冷淡,很疏離的眼睛裡,此刻,正映著天上的月光,和我的影子。
亮晶晶的。
我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她為什麼要去畫那本叫《月亮不睡我不睡》的繪本。
明白她為什麼要去看福利院的孩子。
她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喻皇。
她也不是什麼冇有感情的冷血學霸。
她隻是那個,曾經被關在小黑屋裡,趴在窗邊看月亮的小女孩。
她經曆過黑暗,所以,她想成為彆人的光。
哪怕,隻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光。
我伸出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揉揉她的腦袋。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最後,我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月亮姐姐。
她愣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滾蛋,你纔是姐姐。
我們就這樣,在月光下,一路互懟著,走回了學校。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
所謂發小,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見過你尿褲子的糗樣,也見過你萬眾矚目的高光時刻。
我知道你所有的堅硬,也懂得你所有的柔軟。
我們不是戀人,但我們比戀人,更懂得彼此。
我們是戰友,是家人。
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11.程思思的結局
學期結束,放暑假了。
關於程思思和孫淼的事情,已經漸漸被大家淡忘。
新的熱點,新的八卦,很快就取代了舊的。
大學生活,就是這樣。
有一天,我正在家裡吹著空調打遊戲,突然接到了一個同學的電話。
是個跟我關係還不錯的哥們。
喂,周奇,你猜我今天看見誰了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神秘兮兮的。
誰啊
程思思！
我愣了一下。
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冇聽到了。
在哪看見的
就在我家小區樓下的那個超市啊！她居然在那兒當收銀員！
不會吧我有點不信,你是不是看錯了
程思思家裡,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條件也還不錯。
她休學之後,怎麼會淪落到去超市當收銀員
絕對是她！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穿著工作服,還戴著個帽子,但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同學的語氣,特彆激動。
她看起來……怎麼樣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彆提了,憔悴得跟鬼一樣,眼袋老大,頭髮也油油的。我買東西結賬的時候,她都不敢抬頭看我,找錢的時候手都在抖。嘖嘖,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掛了電話,我心裡,有點複雜。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喻理。
想了想,我還是給她發了條資訊。
程思思,現在在超市當收銀員。
過了很久,喻理纔回我。
隻有一個字。
哦。
我看著那個哦字,突然就笑了。
我就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
對她來說,程思思這個人,從那場大會結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從她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了。
她的下場如何,過得好不好,都跟喻理,冇有半點關係。
她不會幸災樂禍,更不會同情。
因為這一切,都是程思思自己選擇的結果。
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這,也是喻理給我上的,一堂課。
又過了幾天,我聽說了一件更勁爆的事情。
孫淼的案子,判了。
詐騙罪,數額巨大,判了三年。
據說,在法庭上,他為了減刑,把程思思也給供了出來。
說整件事,都是程思思一手策劃的,他隻是配合。
他還提供了一些,程思思教他怎麼賣慘,怎麼騙人的聊天記錄。
這下,程思思徹底完了。
她從一個從犯,變成了主犯。
就算她家裡再怎麼找關係,也躲不過牢獄之災了。
我把這個訊息告訴喻理的時候,她正在研究一份菜譜。
周奇,你說,糖醋裡脊,是先放糖還是先放醋
她頭也不抬地問。
……
我看著她,徹底無語了。
這傢夥,是真的一點都不關心。
喂,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我知道啊。她終於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狗咬狗而已,有什麼好說的。反正,跟我們都沒關係了。
她頓了頓,又說。
對了,你幫我查一下,最好的醬油是什麼牌子的。我要做個紅燒肉。
我看著她那副天下大事不如一頓紅燒肉的樣子,徹底敗了。
好吧。
你說得對。
都跟我們,沒關係了。
那些人,那些事,就像窗外的風一樣,吹過了,就散了。
而我們的生活,還要繼續。
有火鍋,有奶茶,有紅燒肉。
還有,一個永遠會陪在身邊的,不那麼靠譜的狗腿子。
這就,足夠了。
12.我的鹹魚,我的光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喻理那本繪本的新書釋出會,在市中心最大的書店舉行。
出版社那邊,本來想讓她本人出席,搞個簽售會。
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理由是：太麻煩,還耽誤睡覺。
出版社冇辦法,隻好搞了個線上互動。
我被喻理抓了壯丁,負責在現場,用她的賬號,跟讀者們進行文字互動。
釋出會現場,來了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帶著孩子的家長。
還有一些,是專門來看書的年輕人。
我坐在後台,看著台上的主持人,繪聲繪色地講著《月亮不睡我不睡》的故事。
看著台下的孩子們,仰著小臉,聽得一臉入迷。
我突然覺得,有點驕傲。
好像,自己也參與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互動環節,問題五花八門。
魚裡老師,請問您創作這個故事的靈感是什麼呀
我看了看坐在我旁邊,正在玩手機消消樂的喻理。
她在對話框裡,敲下了一行字。
因為我怕黑。
哇,老師也會怕黑嗎那您怕黑的時候會怎麼辦呢
我會找一個,像小太陽一樣的朋友。
我看著螢幕上那行字,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有點暖,有點癢。
活動結束,我們倆從書店的後門溜出來。
已經是晚上了。
城市的霓虹,在我們身邊,一盞盞地亮起。
周奇。
乾嘛
謝謝你。
我愣住了。
認識二十年,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這麼正經地跟我說謝謝。
謝我什麼謝我當了你這麼多年的‘狗腿子’我開玩笑地說。
嗯。她點了點頭,很認真。
也謝謝你,當了我這麼多年的,小太陽。
她說完,就轉過頭去,不看我。
我看見,她的耳朵,有點紅。
我笑了。
我伸出手,這一次,冇有猶豫。
我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把她那頭整齊的短髮,揉成了一個鳥窩。
不客氣,小月亮。
她嗷的一聲,跳起來打我。
我們倆,就在路燈下,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追逐打鬨著。
我看著她在燈光下,笑得燦爛的臉。
突然覺得,程思思那件事,好像也冇那麼糟糕。
至少,它讓我,也讓很多人,都重新認識了這個叫喻理的女孩。
她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學神。
也不是什麼冷漠孤僻的怪人。
她就是她。
一個喜歡吃火鍋,喜歡喝可樂,喜歡畫畫的普通女孩。
一個聰明,冷靜,又無比善良的女孩。
一個會為了守護自己心中的正義,而選擇站出來的女孩。
她是我的發小。
是我的鹹魚。
也是,我的光。
而我,會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當她的狗腿子,當她的冤大頭。
也當她,一輩子的,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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