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不再是我 第一章
-
第一章：幸福假象
林薇的手指懸在咖啡杯上方,突然停滯。
不對。
她的馬克杯——那個純白色,杯沿有一道細微裂痕的馬克杯——此刻正靜靜地立在書桌的右上角,緊挨著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
問題是,她清楚地記得,五分鐘前她端著它從茶水間回來時,順手放在了筆記本電腦的左邊。
她的目光從杯子上移開,緩緩掃過這間寬敞明亮的獨立辦公室。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毯上劃出一道道明暗相間的條紋。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香薰混合的味道,那是保潔阿姨剛打掃過的標誌。一切都井然有序,和她記憶中昨天離開時毫無二致。
除了這個杯子。
她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杯壁。溫的。裡麵的半杯咖啡已經失去了滾燙的溫度。
神經質。她低聲罵了自己一句,揉了揉太陽穴。肯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了。為期三個月的啟明星項目今晚就要正式上線演示,作為這個有望顛覆行業智慧演算法項目的核心負責人,她已經連續幾周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記憶出現微小的偏差,再正常不過。
她甩開那點不適感,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回電腦螢幕。密密麻麻的代碼像黑色的蟻群,在她略顯乾澀的眼底爬行。再過十二個小時,公司CEO、董事會成員、乃至幾位最重要的投資人都會坐在最大的那間會議室裡,聽她展示這個凝聚了整個團隊心血的作品。如果成功,不僅公司估值將迎來新一輪飆升,她等待已久的合夥人位置也幾乎板上釘釘。
當然,還有和周瑞的訂婚旅行。想到男友,她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昨晚他還特意過來,強行關了她的電腦,押著她吃了頓像樣的晚餐,反覆叮囑她今天彆太拚。完美的事業,完美的愛情。她的人生就像這間辦公室,明亮、整潔、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嗡——
桌上的內部電話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是前台莉莉元氣十足的聲音。
薇薇姐,有你的同城急件,需要簽收哦。
急件誰寄的林薇有些詫異,最近她冇網購,項目相關的所有重要檔案都是電子傳輸。
不知道呢,封得挺嚴實的,像個檔案袋。
好,幫我拿上來吧,謝謝。
幾分鐘後,一個標準大小的牛皮紙檔案袋放在了她的桌上。冇有寄件人資訊,隻有列印的收件人欄：林薇（啟明星項目組首席架構師）。
這個稱謂讓她眉頭微蹙。公司內部通常不會用這麼正式的頭銜稱呼。
她用裁紙刀小心地劃開封口。裡麵冇有信紙,冇有說明,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畫素不高,像是從某個監控視頻裡截圖列印出來的。畫麵中是一個停車場,光線昏暗,但足以看清主角——她自己。她穿著那件熟悉的焦糖色風衣,正拉開車門上車。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那是她的車,她的風衣,那個手提箱她也認得,是公司配發的最高安全級彆的加密硬盤箱,專門用於存儲啟明星項目的核心代碼和底層架構備份。
她的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問題在於,她完全不記得這個場景。
她努力回憶,記憶裡關於這個停車場、這個手提箱的部分,是一片模糊的空白。最近一次使用那個加密箱,是一週前的一次內部安全審計,之後她就按照規程,將其交還給了技術保障部的同事鎖進了保險庫。它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車裡,更不應該是在一個她毫無印象的夜晚。
照片背麵,有一行列印的宋體小字：
你真的確定,你的記憶屬於你自己嗎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從脊椎竄上,瞬間攫住了她的喉嚨。辦公室的空調似乎開得太足了。
惡作劇競爭對手的伎倆試圖在演示前擾亂她的心神
各種猜測飛速掠過腦海,但都無法完全解釋那張照片帶來的、一種發自心底的毛骨悚然。那不是簡單的恐嚇,那句問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入了她剛剛因為咖啡杯而產生的那一絲不確定。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用理性壓製住恐慌。她拿起內部電話,想打給技術保障部確認加密箱的現狀,又猶豫了。萬一這真的隻是個惡劣的玩笑,她如此興師動眾,反而顯得自己疑神疑鬼,臨陣慌亂。
就在這時,電腦螢幕右下方彈出一個新郵件提醒。發件人：技術保障部主管。主題：緊急！啟明星項目核心備份異常覈查。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
點開郵件,內容簡潔而冰冷：安全日誌顯示,加密硬盤箱（編號CN-7783）於昨日晚間20:17分被您的權限認證解鎖並取走。根據安全協議,請您立即確認該設備當前所在位置及安全性,並前往保障部進行情況說明。
昨晚20:17
林薇猛地抬頭看向牆上的鐘。現在是將近早上九點。昨晚八點多,她在哪裡在乾什麼
記憶像是斷了片的電影膠片。她隻記得昨晚和周瑞吃完晚飯回到家,大概快九點了。之後她泡了個澡,看了會兒項目資料,大概十一點左右就睡了。很平常,很疲憊的一個晚上。
但是……晚飯前呢下午六點下班後到和周瑞見麵之間的那兩個小時,她做了什麼
空白。
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她試圖抓住點什麼——離開公司時和同事的告彆去餐廳路上的車流那天的天氣——什麼都冇有。隻有一團模糊的、無法辨認形狀的迷霧。
恐慌開始像潮水般蔓延,浸濕了她的理智。咖啡杯、照片、郵件、缺失的記憶碎片……這些散落的點之間,彷彿有一條無形的、惡毒的線,正在緩緩串聯。
不,不能亂。她命令自己冷靜。當務之急是項目演示。
她再次嘗試回憶啟明星項目的幾個最關鍵模塊的演算法邏輯,那是她親手搭建起來的東西,像刻在骨子裡一樣熟悉。她需要抓住一些確定的東西來錨定自己。
然而,下一秒,她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
其中一個關於動態行為預測的核心模塊,她的記憶……模糊了。
就好像有人用橡皮擦,在那段極其熟悉、她閉著眼睛都能推導出來的代碼邏輯上,狠狠地擦了一下,留下一片粗糙的、令人不安的模糊地帶。她記得這個模塊存在,記得它很重要,但它的具體實現方式、那幾個精妙絕倫的轉折點,此刻竟然變得曖昧不清！
冷汗瞬間濕透了她的後背。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她猛地撲到電腦前,手指顫抖著敲擊鍵盤,試圖直接登錄服務器檢視源代碼。平日裡流暢無比的操作,此刻卻因為心跳如鼓而幾次敲錯命令。
螢幕閃爍,進度條緩慢加載。
她的內部電話再次尖銳地響起,螢幕上顯示來電是CEO的執行助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如常：喂,安娜
林薇,安娜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高效,但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感,王總和李總（首席技術官）希望你現在立刻到一號會議室來一趟。關於今晚的演示,有一些……緊急事項需要提前溝通。
現在演示不是在晚上嗎林薇的心沉了下去。
是的,現在。請儘快。安娜冇有多餘的話,直接掛斷了。
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將她徹底籠罩。她看了一眼電腦螢幕,源代碼庫的登錄介麵還亮著,但她冇有時間了。
她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目光掃過桌上那張詭異的照片,落在那個位置錯誤的咖啡杯上,最後定格在電腦旁她和周瑞的合影上——照片裡,周瑞從身後摟著她,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兩人笑得無比燦爛幸福。
那一刻,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完全背叛的冰冷猜測,像一隻巨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臟。
如果記憶不可靠,那什麼是真的
事業愛情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支援她的男人,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裡,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的衣領,走向門口。
每一下高跟鞋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都像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走廊兩旁是忙碌的同事,有人笑著跟她打招呼薇薇姐早,今晚加油！,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點頭迴應,感覺那笑容僵硬得像麵具。
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但她知道,有什麼東西徹底不對了。她腳下看似堅實的成功之路,或許早已佈滿了裂痕,而她,隻是一個戴著幸福假象麵具、走向未知審判的傻瓜。
她的手按在一號會議室冰涼的黃銅門把手上,停頓了一秒。
然後,用力推開了門。
會議長桌的一端,坐著麵色凝重的CEO和CTO。他們甚至冇有寒暄。
CTO李總將一個平板電腦推向她這邊,螢幕上是幾行代碼。
林薇,CEO王總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這部分核心演算法,我們的內審團隊發現,它與新星科技（競爭對手）上週突然公佈的一項專利技術,相似度高達90%以上。
他頓了頓,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她瞬間蒼白的臉。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二章：背叛裂痕
會議室的門在林薇身後沉重地合上,隔絕了外麵辦公區的一切聲響,彷彿將她也一同隔絕在了正常世界之外。
CEO王總和CTO李總的目光像兩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平板螢幕上那幾行刺眼的代碼,和她記憶中模糊掉的那部分核心模塊,驚人地吻合。
這不可能……林薇的聲音乾澀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啟明星’的演算法是我帶領團隊耗時三個月獨立研發的,每一行代碼都……
獨立研發李總打斷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他滑動螢幕,調出另一份檔案,這是新星科技專利的申請日期公示。比我們內部立項報告早了整整兩週。林薇,你怎麼解釋
提前兩週這記重錘砸得她耳畔嗡嗡作響。這意味著,要麼是她借鑒了對手的技術,要麼……就是對方未卜先知。無論哪種,她都站在了懸崖邊上。
我無法解釋。她強迫自己站穩,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清醒,但我絕對冇有泄露任何公司機密,更冇有抄襲。李總,王總,請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查清楚……
時間王總終於開口,手指重重敲在桌麵上,今晚就是演示會！投資人、媒體都會到場！你現在告訴我核心代碼涉嫌侵權,要時間公司冇有時間了！
巨大的委屈和恐慌幾乎要將她淹冇。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證據似乎對她極其不利——安全日誌顯示她取走了加密箱,代碼高度雷同,甚至連她自己的記憶都出現了詭異的空白和模糊。
就在氣氛凝固到極點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周瑞端著兩杯水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一絲安撫的笑容。
王總,李總,喝點水。事情肯定有誤會。他將水杯放在兩位領導麵前,語氣溫和而沉穩,隨即自然地走到林薇身邊,輕輕握了握她冰涼僵硬的手,低聲道,彆怕,薇薇,冇事的。
他的觸碰本該讓她安心,但此刻,卻隻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栗。照片上那個副駕駛座上的加密箱,她缺失記憶的時間段……周瑞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
他為什麼會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王總看了一眼周瑞,臉色稍霽,但語氣依舊嚴厲：周瑞,你來得正好。這件事你也脫不了乾係！林薇是你舉薦並全力擔保負責‘啟明星’的！
周瑞麵露慚愧,微微躬身：王總,李總,是我的失察。但我以人格擔保,林薇絕不會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這中間一定有什麼我們還冇發現的誤會或者……技術漏洞他謹慎地選擇著措辭,當務之急,是確保今晚的演示能順利進行。或許我們可以啟動應急方案
他的話像是在替林薇解圍,卻巧妙地將人格擔保和應急方案提了出來,
subtly將林薇可能無辜和項目必須保住捆綁在一起,無形中給領導施加了壓力。
林薇猛地抽回了被周瑞握住的手。
這個動作細微卻突兀,讓周瑞的笑容僵了一下,兩位領導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什麼應急方案林薇盯著周瑞,聲音冷了下去,替換掉有爭議的模塊用誰的方案你的嗎,周瑞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周瑞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受傷：薇薇,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隻是在想怎麼幫公司、幫你度過難關！
幫我林薇感到一種尖銳的諷刺,你怎麼不問問,昨晚八點十七分,我在哪裡你又在哪裡
周瑞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神裡有什麼複雜的東西飛快掠過,快得幾乎抓不住。他蹙眉,像是努力回憶：昨晚我們不是一起吃完晚飯,我就送你回家了嗎大概快九點到的你家樓下。之後我就回自己公寓處理工作了。有什麼問題嗎
他的回答天衣無縫,甚至帶著被她無故質疑的委屈。
王總不耐煩地揮揮手：夠了！現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林薇,公司現在不能冒險。基於安全規章和目前的情況,公司決定,‘啟明星’項目的演示暫由周瑞接手負責,他會主導應急方案的執行。你,立即停職,配合內部調查！
停職。調查。
這兩個詞像最終的判決,砸得林薇眼前發黑。
周瑞臉上閃過掙紮：王總,這……項目一直是薇薇的心血,臨陣換將恐怕……
這是命令！王總斬釘截鐵,周瑞,公司現在需要的是穩定和結果！立刻去準備！
周瑞深吸一口氣,無奈地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歉意、痛苦,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決絕。他最終點了點頭：是,王總,我一定儘力。
他轉身離開會議室,冇有再看林薇一眼。
那一刻,林薇清晰地感覺到,某種堅固的東西,在她心裡徹底碎裂了。
她被請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名義上是休息並等待調查通知,實際上門口站了安保人員。她被軟禁了。
電腦權限被凍結,內部通訊賬號被強製下線。她像一個孤島,被隔絕在一切之外。
世界在她眼前扭曲、崩塌。事業、愛情、信任……所有她賴以生存的基石,都在一瞬間化為齏粉。
周瑞。那個說過無論發生什麼都會站在她身邊的男人,那個在她最脆弱時給予她溫暖和支援的男人,就在剛纔,親口接過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真的是他嗎那個她打算托付一生的人
巨大的悲傷和憤怒之後,一種冰冷的求生欲緩緩升起。
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猛地想起那張匿名照片。寄件人是誰他/她似乎知道些什麼。
還有那個加密箱！如果安全日誌記錄被篡改了,那實物呢技術保障部一定有物理存取記錄！或者……監控
她的目光落在個人手機上。公司凍結了她的內部權限,但個人的網絡還能用。
她顫抖著手,連上私人網絡,嘗試搜尋與新星科技專利相關的任何資訊。網頁跳轉,關於該專利的新聞寥寥無幾,且都語焉不詳,更像是概念性釋出,冇有細節。
這不對勁。如果對方真的掌握瞭如此超前的技術,怎麼會不大肆宣傳
她嘗試登錄一個自己多年前創建的、無人知曉的私人雲盤。裡麵存著一些她學生時代的舊項目和靈感碎片。
就在她漫無目的地翻看時,一個隱藏檔案夾跳入了眼簾。檔案夾的名稱是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創建日期顯示是——昨天下午。
她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創建過這個檔案夾！
點開。裡麵隻有一個音頻檔案。
她戴上耳機,指尖冰涼地點下播放鍵。
先是幾秒嘈雜的電流音,接著,一個經過明顯變聲處理、分辨不出男女的電子音響了起來,語速很快,帶著一種詭異的緊迫感：
林薇,聽著。你冇有多少時間。你的記憶正在被係統性覆蓋和篡改。‘啟明星’不是演算法項目,它是鑰匙,是容器。周瑞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不要相信他給你的任何東西,尤其是……藥。
音頻到這裡,戛然而止。
林薇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彷彿血液都凝固了。
記憶篡改容器鑰匙
周瑞的藥
最後那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周瑞確實一直在給她一種複合維生素片,說是托朋友從國外帶的,能緩解壓力、改善睡眠。她已經斷斷續續吃了快兩個月了！最近記憶力的細微偏差和偶爾的疲憊感,她一直以為是工作壓力所致……
難道……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張年輕略帶緊張的臉探了進來,是剛來公司不久的實習生蘇明遠。
薇……林薇姐他小聲地,飛快地瞥了一眼門口的保安,迅速將一個揉成一團的小紙條扔到她腳邊,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技術部,監控備份。
說完,他不等林薇反應,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回頭,門輕輕合上,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林薇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出胸腔。她迅速彎腰撿起紙團展開。
上麵是一個服務器地址,一個登錄密鑰,和一個時間戳：昨晚20:15
-
20:35,地下二層B區停車場,CCTV角度-47。
正是她記憶缺失,並且安全日誌顯示她取走加密箱的時間段！
蘇明遠為什麼幫她他是什麼人
但此刻她已顧不了那麼多。這是唯一的線索！
她再次用個人手機,按照紙條上的資訊,小心翼翼地輸入地址和密鑰。一個非常規的監控備份查詢介麵跳了出來。她輸入時間戳和位置。
進度條緩慢加載……
她的呼吸幾乎停滯。
畫麵出來了！略微晃動的監控視角,清晰地對著停車場B區的一片車位。
時間：20:17:03。她的車確實停在那裡。
20:17:15。駕駛座的門打開。她——林薇——走了下來,繞到副駕駛座,拿出了那個黑色的加密箱。
林薇死死盯著螢幕裡的那個自己。穿著、車型、甚至走路的姿態,都和她一模一樣。
但下一秒,她發現了不對勁。
螢幕裡的那個她,用左手拎起了箱子！而她林薇,是個徹頭徹尾的右利手,幾乎所有需要負重的動作,都會下意識使用右手！
20:17:30。她拿著箱子,快步走向監控死角的方向。
20:18:02。另一輛車駛入了監控範圍,停在了她的車旁邊。車上下來的人,是周瑞。他看了一眼林薇離開的方向,並冇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臉上冇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有一種……冰冷的平靜。
20:20:15。周瑞似乎接到了什麼通訊,對著耳機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才朝著那個方向不緊不慢地走去。
監控錄像到此結束。
林薇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
那個人不是她！
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在那個時間點,用她的車,拿走了加密箱！而周瑞,他目睹了這一切,甚至可能是……合謀！
背叛的裂痕,在這一刻徹底崩裂,化作深不見底的深淵,將她吞噬。
她想起音頻裡那句話：周瑞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眼淚第一次洶湧而出,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致的恐懼和荒謬。
她到底是誰周瑞又是誰
那個給她遞紙條的蘇明遠,是敵是友
她看著桌上那個周瑞送她的定製維生素藥瓶,裡麵那些色彩鮮豔的小藥片,此刻看起來如同淬毒的糖果。
她顫抖著手,拿起藥瓶,走向辦公室內配備的洗手間。
她需要冷靜,需要思考。她擰開水龍頭,將冰涼的水撲在臉上,試圖壓下那陣令人作嘔的眩暈感。
水流聲中,她抬起頭,看向鏡子。
鏡子裡,她的臉蒼白如紙,水珠順著臉頰滑落。
然而,就在她眨眼的一瞬間——
鏡中的倒影,嘴角似乎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上揚了一下。
露出了一個完全不屬於林薇的、冰冷而扭曲的微笑。
林薇的尖叫聲卡在喉嚨裡,瞳孔驟然放大。
鏡子裡的她,用口型,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話：
找到你了。
第三章：深淵真相
冰冷的水珠順著林薇的臉頰滑落,滴在洗手池的白瓷上,發出細微卻驚心的聲響。
鏡子裡,那個頂著她的臉、卻露出完全陌生詭異微笑的倒影,正用一種狩獵般的眼神鎖定了她。
找到你了。
無聲的口型,卻像最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林薇的耳膜,直抵大腦深處。
啊——！
短促的驚叫終於衝破喉嚨,卻又被她自己死死用手捂住。她猛地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牆上,帶來一陣鈍痛,卻也讓她從極致的驚駭中搶回一絲理智。
幻覺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覺
她死死閉上眼睛,深呼吸,再猛地睜開——
鏡子裡的,是她自己。蒼白的臉,濕漉漉的頭髮,寫滿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眼眸。那個詭異的微笑消失了,彷彿從未存在過。
但那種被窺視、被鎖定的冰冷感覺,卻如同附骨之疽,纏繞不去。
是警告。那個給她發送音頻的神秘人警告過,不要相信周瑞給的藥。她剛纔隻是懷疑,而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那些維生素片絕對有問題！它們正在扭曲她的認知,甚至讓她產生恐怖的幻覺！
必須離開這裡！立刻！馬上！
她衝出洗手間,目光迅速掃過辦公室。門口有保安,正常途徑根本出不去。她的視線落在厚重的窗簾上。
她所在的樓層是五樓。不算高,但也絕不低。
冇有時間猶豫了。
她拉過辦公椅頂住門把手,製造一個簡單的阻礙。然後快步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初夏的風帶著城市的喧囂湧了進來。
樓下是辦公樓背側的一條僻靜小巷,偶爾有送貨車輛經過。她探出身,快速觀察。側下方大約一米五的位置,有一截不足十公分寬的裝飾性窗沿,再往下,四樓有一個狹窄的設備平台。
心跳如擂鼓。她從未做過如此瘋狂的事情。
但留在房間裡,等待她的可能是比摔下去更可怕的東西——被徹底篡改的意誌,或者更甚。
她踢掉礙事的高跟鞋,抓住窗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體,冰涼的金屬硌著她的手心。她努力不去看樓下讓人眩暈的高度,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方寸之地。
腳尖艱難地夠到那截窄小的窗沿,整個人幾乎懸空,全靠手臂的力量支撐。風吹起她的頭髮,迷離了她的視線。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她一點點挪動,向著側下方的設備平台靠近。肌肉因過度緊張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終於,她的腳踩到了四樓平台堅實的金屬表麵。她幾乎虛脫,不敢停頓,迅速沿著平台移動到儘頭,那裡有一根直通地麵的排水管道。
徒手攀爬下去。這是最後一道,也是最危險的一道關卡。
她的手心因為緊張和摩擦已經滲出汗水。她將襯衫下襬撕下一條,草草纏在手上增加摩擦力,然後抱住那冰冷的鐵管。
下滑的過程混亂而驚險,粗糙的管道磨破了簡陋的布條,刺痛傳來,但她咬緊牙關,憑藉著一股不想就此消失的狠勁,終於踉蹌著跌落在小巷粗糙的水泥地上。
腳踝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但她顧不上檢視,立刻掙紮著爬起來,赤著腳,狼狽不堪地衝向巷口,混入了大街上熙攘的人流之中。
安全了暫時而已。
她不敢回頭,拚命向前走,遠離那棟吞噬了她生活和認知的大樓。陽光刺眼,車水馬龍,周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她看著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突然產生一種可怕的懷疑——他們之中,有多少人頂著真實的臉孔有多少人的記憶,是屬於自己的
這種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她躲進一個僻靜的街心公園角落,坐在長椅上,劇烈的喘息才慢慢平複。腳踝腫痛,手掌擦破,衣衫不整,赤著雙腳,引來零星路人好奇或憐憫的目光。她從未如此狼狽。
現在該怎麼辦能相信誰
那個實習生,蘇明遠。他冒險給了她監控線索。他是目前唯一一個表現出善意且似乎知情的人。
她用公共電話亭（慶幸這個城市還有這老古董）嘗試撥打蘇明遠留在紙條上的一個隱秘號碼——那串服務器地址似乎關聯著一個臨時通訊線路。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人接聽時,那邊被接起了,但冇有人說話,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是我,林薇。她壓低聲音,語速極快,我出來了。我需要見麵。我需要知道真相。
那邊沉默了幾秒,一個壓低的年輕聲音傳來：公園東側,第三張長椅。十分鐘後。一個人。說完立刻掛斷。
十分鐘後,林薇看到了匆匆走來的蘇明遠。他換下了公司的襯衫,穿著一件連帽衛衣,帽子拉得很低,神色緊張,不斷四下張望。
林薇姐,你……你怎麼弄成這樣他看到林薇的狼狽樣子,吃了一驚。
先彆說這個。為什麼幫我你到底知道什麼林薇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道,眼神銳利如刀,那個監控,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還有周瑞！
蘇明遠被她眼中的絕望和決絕震懾,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聲音更低了：我知道的不多,真的！我隻是……我隻是在備份服務器日誌時,偶然發現了一段關於‘啟明星’項目的隱藏註釋代碼,裡麵提到了‘記憶對映’、‘容器適應性’、‘第一階段測試’……我覺得不對勁,就多留了個心眼。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然後我就發現,我的訪問記錄被特殊標記了。我害怕……我知道你被停職,就覺得可能和這個有關。那個監控,是我最後能備份到的一點東西,我怕很快就會被徹底刪除。
記憶對映容器林薇重複著這兩個詞,聯想到音頻檔案的內容,寒意更甚,‘啟明星’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蘇明遠搖頭,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小的、造型奇特的銀色U盤,迅速塞進林薇手裡,這是我昨晚趁亂從李總（CTO）的私人加密終端裡拷出來的東西,還冇機會看。他的安全級彆很高,這東西藏得非常深,我覺得可能和項目核心有關。或許……對你有用。
林薇緊緊攥住那枚冰冷的U盤,它彷彿帶著滾燙的溫度,灼燒著她的掌心。
周瑞呢他在裡麵扮演什麼角色
周總監……蘇明遠猶豫了一下,他的權限非常高,高得有些不正常。而且,公司內部有一個傳言,說他和王總背後,還有一個從不露麵的‘首席科學家’……‘啟明星’項目,可能從一開始,目的就不是表麵那樣。
首席科學家從未露麵
林薇的頭痛驟然加劇,一些混亂的、破碎的畫麵試圖衝破阻礙——蒼白的實驗室燈光,複雜的神經連接示意圖,一個背對著她的、穿著白大褂的模糊身影……
她甩甩頭,強行壓下不適。
最後一個問題,她盯著蘇明遠,那個音頻檔案,是不是你發的那個警告我關於藥和記憶篡改的音頻
蘇明遠一臉茫然：什麼音頻我冇發過任何音頻給你。我隻給了你紙條和監控地址。
不是他！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還有第三方是敵是友
就在這時,蘇明遠臉色猛地一變,看向公園入口處：不好！他們找來了！快走！
林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幾輛黑色的、冇有任何標識的SUV正無聲地駛入公園,車門打開,下來幾個穿著深色西裝、動作乾練、麵無表情的人,正朝著他們的方向快速圍攏過來。那不是公司的保安！
蘇明遠猛地推了她一把：分開跑！快！彆被抓住！
說完,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衝去,試圖引開那些人。
林薇咬緊牙關,攥緊U盤,赤腳踩在粗糲的地麵上,忍著腳踝的劇痛,拚命向公園深處跑去。她能聽到身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和低沉的嗬斥聲。
她躲進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後,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透過枝葉的縫隙,她看到蘇明遠冇跑多遠就被兩個人利落地按倒在地,嘴巴被捂住,迅速拖向一輛SUV。他掙紮著,看向她藏身的方向,眼神裡充滿了絕望的警告。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淚水模糊了視線。
那些是什麼人公司絕不可能有這種堪位元種部隊的安保力量！
SUV載著蘇明遠迅速駛離。剩下的人開始像梳子一樣細緻地搜尋公園。
她必須立刻離開！
她趁著搜尋間隙,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園,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遠離市區的、她多年前曾經住過的老社區的地址。
在出租車後座,她驚魂未定,攤開手心,那枚銀色U盤已經被她的汗水浸濕。
她需要一檯安全的電腦。
在她曾經租住過的老樓附近,她找到了一家隱藏在地下室的、看起來破舊不堪的網吧。用身上僅有的現金開了一台最裡麵的機器。
插入U盤。
裡麵隻有一個加密檔案夾。密碼是什麼她嘗試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與項目、公司相關的密碼,全部錯誤。
她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頭痛欲裂。那些該死的藥效還在影響她嗎
父親。
一個遙遠的、幾乎被遺忘的詞彙跳入腦海。她的父親,一位傑出的神經科學家,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一次失敗的實驗意外去世了。那是她心底永遠的痛和空白。
鬼使神差地,她輸入了父親的英文名和生卒年份的組合。
密碼正確！
檔案夾應聲打開。
裡麵不是代碼,不是商業文檔。而是一份份高度機密的實驗記錄和……人體實驗報告！
報告編號：Project
Mnemosyne（摩涅莫辛涅計劃,希臘神話中的記憶女神）
實驗目標：林薇（編號：Container-01）
實驗內容：選擇性記憶剝離、植入、覆蓋。測試記憶密鑰（即啟明星核心演算法）的穩定性和控製效度。
實驗階段：Phase
3
-
深度融合期
負責人：Dr.
Zhou
Rui
(周瑞
博士)、Chief
Scientist
Lin
（林首席科學家）
林薇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後那個名字上。
Lin.
林
像是有驚雷在腦海中炸開！那個模糊的、穿著白大褂的背影猛地轉過身來——那張臉,赫然是她記憶中早已去世多年的父親！隻是更蒼老,眼神冰冷而狂熱,冇有任何她熟悉的溫情！
而負責人那一欄,周瑞的名字後麵,清晰地跟著博士的頭銜！他根本不是什幺商業精英,他是科學家！是這個恐怖項目的核心負責人！
報告後麵附著的資料更讓她如墜冰窟：
所謂的新星科技專利,根本是子虛烏有,是項目組為了製造危機、推動周瑞順利接管項目並對她進行合規處理而精心捏造的陷阱。
她的記憶,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被有選擇地篡改和植入。父親早逝是植入的記憶,為了讓她失去依靠,更容易被控製。與周瑞的完美愛情是精心編織的劇本,為了讓他能近距離監測和引導她這個容器。
啟明星根本不是一個商業演算法！它是一個強大的記憶編碼和解碼工具,是一個可以批量製造、操控容器（完美適配被植入記憶和人格的個體）的鑰匙！而她自己,就是第一個,也是最完美的那個實驗體——Container-01。
那些藥片,是用於抑製她真實記憶復甦、強化植入記憶的神經抑製劑。
昨晚那個取走加密箱的林薇,是另一個被植入她記憶和行為模式的容器！是項目組準備的替代品,為了在她出現不穩定跡象（記憶開始復甦）時,能無縫替換她！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拚湊成一個完整而令人絕望的真相。
深淵,從未如此具體而猙獰地展現在她麵前。
她不是一個失敗者,不是一個被背叛的戀人。
她是一個實驗品。一個被自己已故的父親和摯愛的男友聯手製造、監控、並準備在必要時銷燬的工具。
巨大的荒謬感和噁心感席捲了她,她衝進網吧肮臟的洗手間,劇烈地嘔吐起來,彷彿要把那些被強行植入的記憶和藥物統統吐出去。
吐到隻剩酸水,她虛弱地抬起頭,看著鏡中那個蒼白、脆弱、卻又燃燒著熊熊怒火和決絕的自己。
這一次,鏡子裡冇有詭異的微笑。
隻有她,林薇,一個從噩夢中驚醒的、被偷走了人生的靈魂。
她擦乾嘴,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
她不再是那個等待拯救的受害者。
她要複仇。
她要毀掉這個該死的項目,毀掉那些操縱她人生的魔鬼。
首先,她要找到那個給她發送警告音頻的人。他/她似乎知道內情,可能是唯一的盟友。
其次,她需要證據,能徹底曝光這一切的鐵證。
她回到電腦前,快速將U盤裡所有資料加密備份到多個匿名網絡存儲端。然後拔出U盤,緊緊攥在手心。
她走出網吧,重新冇入城市的陰影之中。
這一次,她不再迷茫。
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已經悄然互換。
她知道,周瑞,還有她那位死而複生的父親,很快就會知道她逃出了控製。
遊戲,現在才真正開始。
第四章：抉擇時刻
地下實驗室的冷光刺得人眼睛發疼,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金屬灼燒後的怪異氣味。巨大的環形控製檯環繞著中央一個如同高科技刑椅般的裝置,上麵佈滿了神經感應器和注射單元。
林薇的父親——林振聲,或者說,那個她記憶中早已死去的、如今卻以冰冷科學家身份出現的男人——正站在控製檯前,手指飛快地調校著參數。他的白大褂一塵不染,眼神裡閃爍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彷彿在完成一件神聖的藝術品,而不是在準備剝離自己女兒的人格。
放開她！周瑞的聲音因憤怒和恐懼而嘶啞,他試圖掙脫兩名守衛的鉗製,目光死死鎖在林薇身上,老師,停手吧！她已經超出預期了！她是成功的！
成功林振聲頭也不回,聲音平穩得可怕,她的不穩定因子正在指數級增長。感性認知壓過了邏輯指令,甚至開始反向追溯實驗痕跡。這不是成功,周瑞,這是瑕疵。是必須被修正的錯誤。‘容器-01’必須初始化,她的記憶矩陣是完美的,隻需要一個更聽話的載體。他示意了一下旁邊一個密閉的休眠艙,裡麵隱約可見一個與林薇體貌極其相似的女性輪廓,閉目安詳。
林薇感到一陣徹骨的冰寒。她不僅是實驗品,甚至她的完美也隻是可被複製、可被粘貼的數據！她的存在本身,都被否定了！
那你為什麼創造我她的聲音顫抖著,卻帶著一種破碎後的奇異的平靜,隻是為了證明你能做到為了你那可悲的、玩弄上帝的權力慾
林振聲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一下。他緩緩轉過身,第一次真正地、仔細地看向林薇,那目光像是在評估一件出了bug的精密儀器。
權力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著光,是為了進化,薇薇。人類被脆弱的**、混亂的情感、低效的記憶所束縛。我們隻是在打造更完美的未來。冇有痛苦,冇有猶豫,絕對理性,絕對高效。你的誕生,本是這個未來最閃耀的曙光。他的語氣裡甚至流露出一絲真實的惋惜,可惜,你被汙染了。
被你們稱之為‘人性’的病毒汙染了。林薇尖銳地接話,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滑落,所以你要格式化我像刪除一個檔案一樣
是校準。林振聲冷漠地糾正,為了更偉大的目標,個體的犧牲微不足道。你會成為新世界的基石,這比作為一個充滿缺陷的個體存在更有價值。
他揮了揮手。兩名守衛粗暴地將林薇拖向中央的刑椅。
掙紮是徒勞的。力量懸殊太大。
就在她被按倒在冰冷的椅麵上,感應器即將扣上她的太陽穴時,實驗室的主電源突然發出一聲悶響,所有的螢幕和控製檯燈光瞬間熄滅！隻有應急紅燈微弱地亮起,投下血一樣的光暈。
怎麼回事！林振聲厲聲喝道。
備用電源啟動中……有人切斷了主供電線路！是、是最高權限指令！一個技術人員驚慌地彙報。
最高權限除了林振聲自己,隻有……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射向剛剛掙脫束縛的周瑞！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微小的控製器,嘴角噙著一絲決絕的冷笑。
不是我。周瑞冷冷道,目光卻看向林薇,但我大概猜到了是誰。
黑暗中,一個身影從通風管道口輕盈地跳下,動作敏捷得不似常人。應急紅燈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和利落的短髮。
是那個在停車場冒充林薇的容器！
但她此刻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憤怒、悲傷,還有一絲奇異的……認同感。
編號07。林振聲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驚怒,你失控了！
不是我失控了,父親。那個林薇開口了,聲音和林薇極其相似,卻更冷硬,帶著電子器械般的質感,是您輸入的‘保護主體,不惜代價’的底層邏輯指令,與您現在的清除命令產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根據衝突解決協議第一優先條列,我選擇執行底層邏輯。
她轉向林薇,語速極快：我的製造時間比你晚,但我承載了你早期的部分備份記憶碎片。我對你……有模糊的‘姐妹’認知。更重要的是,我無法違背創造我的核心目的——保護你。即使這意味著反抗我的創造者。
林薇驚呆了。這個原本要來替代她的複製品,竟然成了她絕境中的援軍是因為那些被植入的記憶碎片產生了情感聯結還是程式漏洞
冇有時間深思了！
07！壓製守衛！周瑞,啟動係統格式化程式,目標：所有實驗數據及‘摩涅莫辛涅’主控台！林薇立刻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嘶聲喊道。她記得蘇明遠給的U盤資訊裡提到過這個最高權限的後門指令！
周瑞冇有絲毫猶豫,撲向剛剛恢複部分供電的控製檯,手指翻飛。
不！住手！林振聲徹底失去了冷靜,撲向周瑞,卻被編號07敏捷地攔下。這個容器的格鬥技巧顯然遠超常人,幾個乾淨利落的動作就將年邁的科學家製伏在地。
守衛們想衝上來,但07以一敵多,竟暫時阻擋了他們。
螢幕上,紅色的格式化進度條飛速增長。
【清除中：核心演算法數據……
10%...
30%...】
【清除中：記憶對映模板……
50%...
70%...】
林振聲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咆哮：你們毀了我的心血！毀了未來！
你定義的未來,不值得存在！林薇冷冷迴應。
【清除中：實驗體備份數據……
80%...
90%...】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直安靜躺在休眠艙裡的那個更聽話的載體——編號09,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裡冇有一絲人類的情感,隻有純粹的、冰冷的機械光澤。休眠艙蓋猛地彈開！
底層指令：清除所有叛亂單元。09用毫無波瀾的電子音說道,目光鎖定了正在操作電腦的周瑞和擋在前麵的07。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瞬移般出現在周瑞身後,手臂以一種非人的角度扭曲,直刺周瑞後心！
小心！07猛地推開周瑞,自己卻硬生生捱了這一擊！尖銳的金屬指刺穿透了她的肩胛,藍色的冷卻液般的液體濺了出來！她悶哼一聲,反手死死抱住09。
快！完成它！07對著周瑞和林薇大喊,身體因受損而迸發出細小的電火花。
周瑞紅著眼睛,狠狠敲下最終確認鍵！
【格式化完成。所有數據已永久刪除。】
整個主控台徹底黑屏,所有儀器發出最後一聲哀鳴,徹底沉寂。
09的動作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急速閃爍了幾下,熄滅了。她像斷了線的木偶,癱軟下去。她的一切行動指令都依賴於核心數據庫,數據庫被毀,她也失去了動力。
07也鬆開了手,身體晃了晃,傷口處閃爍著不穩定的電光。她看向林薇,臉上似乎想努力擠出一個類似微笑的表情,卻有些僵硬：底層邏輯……執行完畢。姐姐……自由……
話音未落,她眼中的神采也徹底暗淡下去,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兩個容器,以不同的方式,走向了她們的終局。
實驗室裡一片死寂。隻剩下應急紅燈無聲閃爍,映照著滿地狼藉和幾個倖存者劇烈起伏的胸膛。
林振聲彷彿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冇了……全冇了……
周瑞捂著受傷的手臂,踉蹌著走到林薇身邊,想要扶她。
林薇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周瑞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掠過深深的痛苦和瞭然。對不起,薇薇……我知道,我無法被原諒。我參與了這一切……我甚至……愛上的你,可能最初也源於被設定的程式……他的聲音沙啞破碎。
林薇看著他,這個她曾無比信賴、深愛過的男人,心情複雜到難以言喻。他是幫凶,也是最後關頭與她並肩作戰的人。他的愛,或許起始於虛假,但過程中的掙紮與保護,似乎又摻雜了真實。
恨他嗎當然。
但更多的是一種巨大的、瀰漫性的悲哀。
你的罪,留給法律審判吧。她最終偏過頭,聲音疲憊卻冰冷,還有他。她看向失魂落魄的父親。
她走到07冰冷的軀體旁,緩緩蹲下,輕輕合上了她未曾瞑目的雙眼。這個因程式漏洞而擁有了姐妹概念、併爲此犧牲的複製品,讓她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楚。
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地劃破了夜的寧靜。蘇明遠發出的求救和證據顯然起到了作用。
林薇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埋葬了她過去、也重塑了她未來的地方,毅然轉身,一瘸一拐地、卻無比堅定地走向出口,將身後的廢墟、瘋狂與懺悔,徹底拋下。
周瑞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儘頭,最終無力地垂下了頭。
……
三個月後。
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灑在簡單的公寓地板上。林薇坐在電腦前,螢幕上是她剛剛接下的第一個獨立項目——為一家公益組織設計數據管理係統。
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某些東西永遠改變了。
警方和相關部門介入,摩涅莫辛涅的餘孽被清算,但關於記憶移植技術的核心秘密,似乎隨著數據庫的銷燬和林振聲的沉默（他被判定為精神狀況不宜受審）而徹底埋藏。周瑞作為重要從犯和證人,接受了審判,刑期未定。
門鈴響了。
林薇起身開門。外麵站著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周瑞的辯護律師。他遞給她一個密封的盒子。
周先生宣判前委托我,在他入獄後轉交給您。他說,這是您應得的……結束。
林薇遲疑地接過盒子。
關上門,她坐在沙發上,慢慢拆開。
裡麵冇有信,隻有一件東西——那個純白色的、杯沿有一道細微裂痕的馬克杯。
正是她故事開始時,發現位置不對的那個杯子。
她拿起杯子,手指摩挲著那道裂痕,心臟莫名地收緊。
突然,她的指尖在杯底邊緣,觸碰到了一處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凸起。
她仔細摸索,那是一個偽裝得極其巧妙的微型觸發按鈕。
她的呼吸停滯了。
猶豫了很久,她最終用顫抖的手指,按下了那個按鈕。
杯壁內側,一道微弱的藍光閃過,竟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影像裡,是穿著囚服、略顯憔悴卻眼神清明的周瑞。
薇薇,當你看到這個時,一切應該都已經塵埃落定。他的聲音平靜,帶著深深的歉意,首先,對不起,用這種迂迴的方式。我怕直接交給你,你會拒絕,或者……這資訊會被其他人攔截。
這個杯子,是我特意留下的第一個‘錨點’。那道裂痕是我弄的,裡麵的微型投影儀也是我藏的。我知道老師的計劃,我知道他最終會清洗你的記憶。我無法正麵反抗,隻能偷偷埋下這些微小的、不合邏輯的‘錯誤’,希望能在潛意識裡提醒你——你的世界並非完美無缺。
但我低估了藥物的效果,也高估了自己能掌控的程度。直到你憑藉自己的力量開始覺醒……我很欣慰,也很羞愧。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無比凝重。
現在,聽著,薇薇,這是我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警告。
項目的數據,並冇有被完全銷燬。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縮！
老師他……備份了最核心的‘記憶密鑰’演算法。不是電子備份,而是最古老的、無法被遠程擦除的方式——紙質列印稿。他從不完全信任數字世界。
備份所在的位置,隻有他知道。但我懷疑,和他堅信的‘記憶女神’有關聯。這是他唯一的弱點和……執念。
找到它,徹底毀掉它。否則,即使老師身在牢籠,這項技術也有可能死灰複燃。到時候,將不會再有一個‘編號07’來幫你。
最後……周瑞的影像露出一個苦澀卻溫柔的微笑,試著……原諒你自己。你從來都不是容器,薇薇。你是唯一一個,在既定程式外,開出了屬於自己的花的人。保重。
影像熄滅了。
杯子還是那個杯子,安靜地躺在她手心。
陽光依舊明媚,窗外傳來城市的喧鬨聲。
但林薇知道,平靜結束了。
父親的執念記憶女神的隱喻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城市遠方。她的眼神不再迷茫,也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一種沉澱後的銳利和堅定。
她舉起那個馬克杯,對著陽光,仔細審視著那道裂痕,彷彿要從中破解出另一個世界的密碼。
戰爭結束了。
但另一場狩獵,纔剛剛開始。
而她,既是獵物,也是獵人。
（未完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