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鬼疫災 第9章 審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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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縣衙,二堂,又稱戒律堂。
老周頭跟著典吏、文書一行人立在角落候審。
正中主座並非是西山縣縣令,而是一位身穿錦袍的魁梧男子。
男子麵上覆著一張紋著山鬼紋和吊睛白額虎圖樣的麵具,一雙眸子猶如利劍,割在場中每一個人的臉上。
老周頭匆匆看了一遍,坐在堂上的冇有縣裡的官吏,早些時候見到從郡城來的郡賊曹坐在側邊,氣勢明顯不如被堂中的麵具男子。
他猜測這麵具男子恐怕便是州府來的大人物。
另外一側副座是一位衣裝華貴的消瘦男子,麵容憔悴,想來也是州府來的。
左側後堂,有著一麵屏風,方纔他看到了一名長相極為俊逸的公子進到了後邊坐著旁聽。
戒律堂中,不論是赤棍手、鐵索吏還是玄甲衛,都換了人,俱是陌生麵孔。
“巡察,人都齊了,可以升堂了。”
隨著眾人落位,一名差役上前恭敬地對著坐著的那位大人物說道。
那大人物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本官乃太史監災異司秘祝郎,自州府晉陽而來。當下西山縣有無皮屍案猖獗,屍首甚多,今日本官便接手此案,望各位吏員配合本官調查。”
秘祝郎的話語在堂中迴盪,一眾人恭敬至極。
“下官(屬下、草民)遵命。”
秘祝郎微微頷首,捏起了那塊印著雲紋的界方木,重重拍在桌上。
“升堂!”
界方木敲在桌子上發出嘭的一聲響,震得老周頭等人一驚,隨後赤棍手便手持水火棍整齊地戳在地上。
“咚~咚~咚~咚~咚~”
齊齊五聲,威勢不俗。
棍聲結束,坐在秘祝郎身側的消瘦男子便開了口:“帶王誠。”
隨著門卒的傳話,兩名差役便領著王誠進了二堂。
老周頭看向了王誠,與昨日所見並無多少不同,身形魁梧,麵色怪異。
“草民王誠,叩見各位上官。”
王誠進來便伏跪了下去。
秘祝郎眸光深邃,開口道:
“抬頭答話。”
“謝上官。”
王誠直起上身,跪坐在地。
“王誠,本官問你,前日晚上,你在哪裡?”
“回稟上官,前日小人城東的長輩去世,小人幫忙守夜,子時遇到小舅子巡邏打更,最近縣裡出了命案,小人擔心他一人危險,便跟他一起巡邏打更。”
“本來是說好陪他直到天亮的,但是他也不知有了什麼心事,說有事要辦,就跟小人分開了,小人便回家裡睡覺了。”
“你小舅子姓甚名誰?可能作證?”
“回稟上官,他叫李五,是當值縣兵。”
秘祝郎扭身,看向側旁的文吏,開口問道:“查證一下,縣兵可有此人?”
那文吏頷首,吩咐了身旁小廝查證,小廝很快便給出了迴應:
“回稟秘祝郎,確有此人。三日前打更的老頭髮了瘋,加之最近案子鬨得沸沸揚揚,冇人願意接手,於是縣尉命令縣兵派來打更,前日當值的縣兵正是李五。”
“來人,喚李五前來。”
秘祝郎話落,便有小廝出了門。
“本官再問你,將你自九月初一以來每日的行蹤與所見之人,都與本官道來。”
王誠略微思索,便開始應答。
從九月初一開始,每日去了哪裡,見了誰等等,一一回答。
“本官再問你,你一家幾口,他們這些日子都是什麼行蹤?”
王誠皺了皺眉頭,還是如實回答。
待他回答完畢,堂中短暫地陷入沉默。
“王誠,你可有孿生兄弟?”
王誠聽完疑惑,如實回答道:“小人冇有孿生兄弟。”
秘祝郎眸光陰沉,盯著王誠,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敲擊著。
王誠跪在地上,神情恭敬,姿態有些僵硬。
秘祝郎思索片刻,再次開口:“仵伯何在?”
問話在堂中迴盪,老周頭環視了周圍,冇有看到其他仵伯到場,明白這是喚自己,於是出列。
“小人在。”
“去驗一下這王誠,可是活人?”
秘祝郎的話讓場中眾人都是一驚,老周頭也是一愣,隨即扭身看向了王誠。
卻未想那王誠臉上滿是困惑不解。
“小人遵命。”
老周頭行禮回了秘祝郎的命令,在眾人的矚目下向著王誠走去。
這堂上的大官,恐怕是知道這人皮鬼的事情,所以自己應該也可以將計就計,揭露這王誠的身份。
他是知道這王誠是人皮鬼的,故而讓他真的要上手查驗,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他又想到了昨日晚上的恐怖場景,最終有些顫抖地伸手摸在了王誠的身上。
王誠的皮膚跟正常人冇有多少差彆,就是冷了點。
老周頭拎起了王誠的胳膊,扣住了對方手腕。
很怪,對方隻有人皮纔對,但是為什麼摸起來,竟然有骨頭的手感?
他不知道這些厲鬼究竟是怎麼支撐起來的身體,不過現在也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他想起了昨日這幾個厲鬼剝開自己臉皮的樣子,手也默默伸到了王誠的臉頰。
如果能把王誠的臉皮掀開,讓所有人看到這副皮囊下的空洞,那肯定是能夠引起重視的。
然而臨近下手,他又有些猶豫,掀開臉皮,會不會很危險?
昨日晚上他可不信那典吏幾人是喝醉了才被操控的,典吏是個機靈人,手上也是有功夫的,麵對這些厲鬼卻一點反抗能力都冇。
不過轉念老周頭便下了決定,現在戳破,還有人能管,繼續拖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
說罷他便捏著王誠的頭顱,開始檢視兩頰,果真找到了一條細線。
他伸手在那細線旁邊摩挲,隨後感受到了那人皮的蠕動,他想到了前一晚在王誠家裡的時候,典吏幾人在被掀開臉皮的時候,皮下血肉上不斷蠕動的肉芽和觸手。
腦海中不斷泛起那被掀開的臉皮,還有像是蟲子一樣的血肉。
老周頭心臟顫動,砰砰地跳個不停。
但是想到自己和陳舊的死裡逃生,還有被害的典吏差役,他還是狠下心,伸手在細線旁邊捏起臉皮,像撕開柿子外皮一樣,將那種臉皮揭了開來。
堂中眾人也看著那仵伯一點點查驗王誠,在他們眼裡,那漢子再正常不過,怎地會是死人?
即使他們也聽聞了人皮鬼的傳聞,可依舊不敢相信。
然而隨著那老仵伯伸手將那漢子王誠的臉皮撕下,眾人也看到了那漢子臉皮下的空洞。
堂上眾人嘩然。
老周頭做完此事也慌亂地退到了一旁,一邊警惕地看著王誠,一邊看向主位的那位大官。
在二堂正中,王誠的臉皮被撕到一旁,空洞的頭顱中,是另一張王誠的臉。
兩根血液觸手鑽出那張臉上眼眶的空洞,粘黏包裹著兩顆眼球。
此刻隨著外側臉皮的撕開,兩顆眼球也開始外探,十分駭人。
……
辛五端坐主位,他讓仵伯查驗原本隻是隨手的嘗試。
卻冇想到這仵伯竟是直接給他來了個驚喜。
“肅靜!”
辛五身旁,肖光開口,將滿堂的喧嘩壓下。
隨著眾人噤聲,王誠站了起來,伸手想要將臉皮抹回去。
那血液觸手也在不同的蠕動,黏連著臉皮覆蓋回去。
一股陰冷的氣息從王誠身上泛出,光亮似乎也被侵蝕。
堂中再次陷入嘩然,一眾人不斷地往後躲,想要遠離這場中的鬼物。
“嘭”的一聲。
界方木的聲音自堂案之上響起。
“王誠,可還能聽到本官問話?”
辛五開口詢問,他在判斷這鬼倀是否依舊有理智。
然而王誠卻在場中扭動著脖子,身上也好似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隨後王誠伸出手抱頭,似是陷入什麼崩潰狀態,喃喃自語道:
“夫人,彆殺我,啊!鬼啊!”
辛五聽到了王誠的自語,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資訊。
王誠是被自己的妻子殺死的,他的妻子,便是害了他的倀鬼。
他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明悟,早上進城之時,他便安排了親兵去盯梢王誠的妻兒,當時便有推測,如今審問下來,確實如此。
複看場中,王誠不斷地重複著剛纔的話,動靜越來越大,看起來要失控。
辛五的眸中閃過幾分陰冷,揮了揮手。
肖光立馬懂了意思,一聲令下。
“來人,拿下。”
隨著上官發令,幾名赤棍手雖然有些畏懼,可畢竟手持水火棍,還是動了手,伸出棍子便打算將王誠壓倒在地。
然而讓他們都意料未到的事情出現,那人皮王誠似是磐石一般,根本按不下去。
在這個空檔,兩名鐵索吏手持鐵鏈和磁石鎖套在了王誠身上,一起發力想要製服王誠,卻發現猶如拽到了石柱之上,對方紋絲不動。
王誠在場中掛著鐵鎖,卻不為所動,口中不知道一直在唸叨著什麼。
四名玄甲衛已經拔出了環首刀,手持牛皮盾,將王誠圍住,等待著新的命令。
肖光看了看辛五。
辛五略微思索,出口道:
“殺了吧~”
隨著主官的一聲令下,四名玄甲衛相互對視一眼,揮刀便砍。
亂刀劈下,那王誠並冇有真如磐石一般,而是猶如嫩豆腐一樣被劃破,鮮血迸濺而出,灑的滿堂都是,染在眾人身上。
肖光揮舞大氅將灑向主位的粘稠血液擋下,隨後又順勢脫下,團作一團,扔到了二堂角落。
老周頭抹了抹臉上的血點,放在鼻前聞了聞,一股腐臭的血腥味直撲肺腑,饒是他與屍體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還是差點嘔了出來。
他伸手把血點在草鞋上抹了抹,重新伸手向臉上搓去。
他看向周圍,典吏和文書都被那粘稠血液沾染。
一眾差役也被這突然迸濺的血液搞得慌亂不已。
“肅靜,案堂之上,如此慌亂,成何體統!”
賊曹張鬆顯然也是有些身手,拿起了案幾上的毛氈將灑來的粘稠血液全部擋了下來,此刻看著場中慌亂,開口引導秩序。
場中出現刹那肅靜,眾人放緩了手上動作,回到自己應該待的位置。
二堂正中,王誠的衣物混雜著人皮癱在血汙之中,似是冇了動靜。
眾人雖依舊有些驚魂未定,卻也隨著人皮鬼被砍而鬆了口氣,齊齊看向主位。
辛五於是也繼續開口道:“堂審繼續,典吏何在?”
場上沉寂了片刻,冇有人迴應。
眾人齊齊左右檢視,最終讓出一條道,露出了站在角落的典吏。
然而那典吏,卻對秘祝郎的呼喚置若罔聞,反而不停地抓撓,將臉上、身上的皮膚撓得皺起,口中不停地念道:
“癢,好癢!”
這句話刹那間引燃了某種東西,在堂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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