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世界短故事 番外二:上元節的“邀請”
第二天上午,果然如張海客所言,一輛低調但效能顯然不俗的黑色越野車,準時停在了雨村小院的籬笆外。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上次中秋見過的、張海客的心腹之一,態度恭敬卻不容拒絕。
吳邪看著那輛車,又看看身邊一臉“有好戲看了”的胖子和依舊沒什麼表情的張起靈,歎了口氣,認命地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
“多帶點吃的!”胖子在一旁指揮,“誰知道他們那地方有啥?萬一都是些清湯寡水的祭祀用品,不得餓死胖爺我?”他一邊說,一邊往包裡塞各種零食肉脯。
張起靈隻帶了一個極小的揹包,裡麵似乎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他從不離身的幾樣小工具。
最終,在三人都上車後,車子平穩地駛離了雨村,沿著盤山公路,向著更深的山巒腹地前進。
車內的氣氛有些微妙。張海客的心腹司機一言不發,專注開車。胖子試圖套話,問張家祖地到底啥樣,過節吃不吃元宵,被對方用“到了便知”之類的車軲轆話滴水不漏地擋了回來。
吳邪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越來越原始的景色,心裡那點被勾起來的好奇漸漸壓過了不情願。張起靈生活過的地方…會是什麼樣?
張起靈坐在他旁邊,目光望著窗外,眼神似乎比平時更加深邃,彷彿在回憶什麼,又彷彿隻是在看風景。
車子開了很久,幾乎讓人以為要開出省界時,才拐入一條極其隱蔽的、被藤蔓和樹木遮掩的碎石小路。又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前方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隱藏在群山環抱中的巨大穀地。古老的建築群依山而建,黑瓦白牆,飛簷翹角,風格古樸而肅穆,與周圍險峻的山勢奇異地融合在一起,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寂威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類似檀香和草藥混合的氣息。
“哇塞…”胖子張大嘴巴,扒著車窗,“這…這地方夠氣派啊!跟拍武俠片似的!”
吳邪也心中震撼。這與他想象中任何一種可能的場景都不同,沒有金碧輝煌,隻有一種沉澱了無數時光的、厚重的、甚至有些壓抑的古老氣息。
車子在巨大的、雕刻著複雜圖案的石質牌樓前停下。張海客早已帶著幾個人等在那裡,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笑容。
“歡迎歡迎!一路辛苦了!”他熱情地迎上來,目光在張起靈身上格外恭敬地停留了一瞬,“族長。”然後又對吳邪和胖子笑道,“吳先生,王先生,歡迎來到張家古地。”
吳邪下了車,感受著腳下青石板路的冰涼,打量著四周。這裡安靜得過分,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但能感覺到暗處有許多目光投來,帶著審視和好奇。
“地方不錯啊,海客兄!”胖子倒是自來熟,拍著張海客的肩膀,“就是忒遠了點!過節都吃啥好的?”
張海客笑著應付:“自然不會虧待各位。儀式晚間才開始,我先帶各位安頓下來,隨處看看?”
他的目光主要看向吳邪,帶著一種“我沒騙你吧”的暗示。
吳邪沒理他,而是下意識地看向張起靈。自從踏入這片土地,張起靈就顯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氣息似乎與這片古地產生了某種無形的共鳴,既熟悉又疏離。
“小哥?”吳邪低聲問了一句。
張起靈收回打量遠處建築的目光,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張海客將他們引到一處僻靜卻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院落安頓。院子很古老,但內部設施意外地齊全,甚至通了電和網路(雖然訊號很弱)。
放下行李,張海客便充當起導遊,帶著他們在這片巨大的、宛如迷宮的古老建築群中穿梭。他講解著某些建築的用途,某些石刻的含義,某些傳承的規矩,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自豪。
吳邪確實看得心驚。這裡的每一塊磚石,每一道刻痕,似乎都蘊含著漫長的曆史和沉重的秘密。他無法想象張起靈是在怎樣的環境中長大,經曆過怎樣的訓練。
他偷偷觀察張起靈,發現對方對這裡的一切都熟悉得像呼吸,眼神平靜地掠過那些在吳邪看來無比神秘的符號和機關,沒有絲毫波瀾。
偶爾會遇到一些張家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對張起靈無一例外地表現出極大的敬畏,遠遠便躬身行禮,口稱“族長”,眼神狂熱而虔誠。而對吳邪和胖子,則多是好奇和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尤其是對吳邪,那目光複雜得讓吳邪渾身不自在。
“看來,‘族長夫人’的名號是坐實了。”胖子湊到吳邪耳邊,壓低聲音竊笑。
吳邪瞪了他一眼,耳根卻有點發熱。
張海客倒是很滿意這種效果,繼續介紹著,甚至故意帶他們路過一處訓練場,場中有幾個少年正在練習著某種古老而淩厲的體術,動作狠準,看得胖子直咂舌。
“族長當年可是這裡最出色的。”張海客貌似無意地感慨了一句。
吳邪看著那些少年繃緊的臉龐和身上隱約的傷痕,再看向身邊沉默寡言的張起靈,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
所謂的“出色”,背後是多少不為人知的艱辛甚至殘酷?
傍晚時分,穀地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所有人都穿著式樣統一的深色服飾,表情肅穆,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更加莊重神秘的氣氛。
上元節的儀式,似乎即將開始。
張海客的神色也變得更加鄭重,他對張起靈躬身道:“族長,時辰快到了,請您移步宗祠,更換祭服。”
張起靈看了吳邪一眼。
吳邪立刻道:“你去吧。我和胖子隨便逛逛。”他知道這種場合,他和胖子畢竟是外人,不便參與核心儀式。
張起靈點了點頭,跟著張海客離開了。
吳邪和胖子被安置在一處視野很好的偏殿迴廊下,有人送來了茶點和精緻的元宵。從這裡,可以遠遠望見遠處宗祠廣場上漸漸聚集的人群和點燃的火把。
夜幕降臨,山穀中燈火次第亮起,與天上的星月交相輝映。古老而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儀式正式開始。
遠遠地,吳邪看到張起靈出現在宗祠前的高台上。
他換上了一身極其繁複古老的黑色祭服,上麵用金線繡著神秘的紋樣,襯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修長,麵容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得愈發冷峻威嚴,彷彿真的變成了那個遙遠而神秘的“張家族長”,與雨村裡那個安靜喂雞、默默劈柴的小哥判若兩人。
吳邪看著那樣的他,心裡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既陌生,又隱隱有些驕傲,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
那個位置,看似尊崇,卻承載了太多。
儀式過程漫長而肅穆,充滿了吳邪看不懂的環節和吟唱。胖子起初還看得津津有味,後來就有點無聊,開始打哈欠,小聲吐槽:“這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長…啥時候開飯啊?”
吳邪卻看得格外專注。他雖然不懂,卻能感受到那種傳承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沉重而強大的力量。這就是張起靈出身和背負的世界的一角。
終於,儀式進入尾聲。張起靈完成最後一項祭祀動作,轉身,麵向台下所有的張家人。火光照耀下,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掃過眾人。
所有張家人齊齊躬身,聲音彙聚成一股洪流,在山穀中回蕩:
“禮成——恭送族長——”
聲勢浩大,震撼人心。
張起靈微微頷首,一步步走下高台。他所過之處,人群如潮水般分開,恭敬地垂下頭顱。
吳邪看著他從那片古老而肅穆的光影中走向自己所在的迴廊,看著他一步步褪去那身“族長”的光環,重新變回那個沉默卻熟悉的張起靈。
直到張起靈走到他麵前,身上還帶著祭祀用的香料氣息,吳邪才輕輕鬆了口氣,低聲問:“結束了?”
“嗯。”張起靈看著他,眼底那層因儀式而覆蓋的冰冷漸漸消融,恢複了些許平時的模樣。
“可以吃飯了嗎?”胖子迫不及待地問。
張海客適時出現,笑容滿麵:“當然!宴席已經備好!這邊請!”
所謂的宴席,設在另一處大廳。長條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很多是吳邪和胖子沒見過的山珍野味和樣式古樸的點心,確實豐盛,但氣氛依舊保持著一種克製的禮儀。
張起靈自然是坐在主位,吳邪和胖子被安排在他左右下手。張家人依次入座,雖然不再像儀式時那般肅穆,但依舊無人高聲喧嘩,舉止有度。
胖子吃得倒是很歡實,對每道菜都評頭論足。吳邪卻有些食不知味,他能感覺到席間無數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尤其是當他下意識給張起靈夾了一筷子他覺得對方可能喜歡的菜時,好幾道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又複雜。
張起靈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甚至還給吳邪回夾了一塊剔除了刺的魚肉。
這一舉動,讓席間響起幾不可聞的吸氣聲。張海客臉上的笑容則更加深了。
宴席結束後,已是深夜。回到住處,胖子倒頭就睡,鼾聲震天。
吳邪卻毫無睡意,站在院子裡,看著遠處山穀中尚未完全熄滅的燈火,和天上那輪格外明亮的圓月。這裡的月亮,似乎都比雨村的更冷清一些。
身後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張起靈走了過來,站在他身邊。他也換回了平時的衣服,身上那股祭祀帶來的疏離感淡去了不少。
“這裡…”吳邪開口,聲音有些乾澀,“你以前,就是在這裡長大的?”
張起靈沉默了一下,才“嗯”了一聲。
“習慣嗎?”吳邪忍不住問。他無法想象常年生活在這樣一種沉重、規矩、甚至有些壓抑的環境裡。
張起靈轉頭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神看不太真切。
“習慣了。”他回答,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事。
吳邪心裡一揪。習慣了…而不是喜歡。
他忽然明白了張海客非要他來的用意。不僅僅是為了炫耀張家的底蘊,更是為了讓他更直觀地看到張起靈的過去,看到他身上無法磨滅的烙印,看到他選擇離開的、以及最終選擇回歸(雨村)的意義。
這裡是他根之所在,卻並非他心之所安。
“看完了?”張起靈忽然問。
吳邪愣了一下,點點頭:“看完了。”
“明天回去。”張起靈說。
吳邪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忽然笑了:“好。回去。”
回他們的雨村,回那個有雞飛狗跳、有煙火飯菜、有瀑布聲、有胖子的嘮叨、有平凡瑣碎卻真實溫暖的日子。
張家古地的上元節,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醒了,他們還是要回家的。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山巒沉默地矗立著,守護著千年的秘密。
而他們的歸途,已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