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511章 燃香下的生與死
林初生幾人在來到第九方域之前，就預料會有一場大戰，事實也的確如此。
可在來到第九方域後，他們才發現處處都在意料之外，本以為大戰的對手會是星尊，卻不曾想會是陸丁六。
而星尊，已經成了陸丁六手中的一尊至強屍傀，縱使他們聯手也無法力敵，隻能逃離。
這就讓此次發生的一切，有了一種莫名的既視感，彷彿進入第九方域的他們，就宛如一群匪，在將陸丁六的老窩鬨得雞飛狗跳後，又飛速離去，留下了一地的爛攤子。
不過隨著他們的離去，第九方域也終於回歸了平靜。
可陸丁六看著四方滿目瘡痍的大地，看著那些身軀殘破，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仙神屍傀，內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牙關緊咬，雙目通紅，兩拳緊握，氣得渾身顫抖，忍不住再次發出一聲驚天咆哮。
“林畜生……！”
無論是陰冥也好，還是娿神依，陸丁六都不在乎，他的眼裡隻有林初生，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了對方頭上。
在他看來，一定是林初生發現自己在第九方域，於是便帶著人前來禍亂，殺他之心不死！
“本帝與你，勢不兩立！！”
他目眥欲裂，又是一聲咆哮。
可就在此時，一道充滿嘲諷的笑聲響起。
“哈哈哈……！活該，活該啊！”
陸丁六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玄龜，眼神冷冽。
可玄龜根本不怕，繼續大笑道：“本來龜爺還看那小子不順眼，誰讓他騙我，可現在龜爺我隻想說，乾得漂亮，哈哈哈！”
“你很喜歡笑啊？”
陸丁六忽然也露出了笑意，笑得陰冷至極。
“龜爺就是喜歡笑，怎麼？你咬我啊！”
玄龜說著，張口就對著陸丁六的手掌一陣瘋狂撕咬，奈何完全咬不動。
陸丁六沒有回答，卻走到了一尊仙神屍傀的屁股前，九次化丹的爆裂符，威能實在驚人，將這尊仙神屍傀炸得隻剩下屁股一截還算完整。
隨後，陸丁六冷笑著，直接將玄龜塞了進去，同時說道：“喜歡笑，你就在裡麵笑個夠！”
看著在裡麵不斷掙紮的玄龜，陸丁六才長舒口氣，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緊接著，他耗費了一些時間，將那些被炸殘的仙神屍傀恢複完整。
這些仙神屍傀經過了點屍術四十九次點化，肉身強度極其恐怖，也有著異常驚人的恢複能力，隻要還有一絲血肉殘留，就能在短時間內痊癒。
並且這些仙神屍傀，也擁有著自己的意誌，完全依附於肉身，肉身不滅，意誌永存。
但他們的意誌，完全受陸丁六掌控，除非陸丁六身死，否則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在所有的仙神屍傀恢複後，陸丁六又來到了星尊屍傀前。
他看著神情麻木的星尊屍傀，目光微微閃爍，忽然深深一拜，道：“師尊，您果然沒有騙我，這第九方域的確有很多仙神殘屍，您的大恩大德，弟子感激不儘啊！”
可說到這裡，他又微微抬頭，偷瞄了星尊屍傀一眼，見其神情始終麻木，沒有任何變化後，才繼續開口。
“可師尊啊！您進入這屍體那麼些年都沒有醒來，應該是醒不來了吧？弟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尊如此強大的屍身而不用吧？”
“所以，弟子便將您給點化了，您一定不會怪弟子的，對吧？”
“您不說話，那弟子就當您預設了？您不是說，要弟子成為屍仙大帝嗎？如此一來，您也算是助弟子一臂之力。”
忽然，陸丁六神色一正，再次一拜，高聲道：“弟子，定不會辜負師尊厚望！”
語畢，他起身，看著前方的星尊屍傀還直勾勾盯著自己，當即不爽，上前就是一巴掌。
“我與我師尊說話，你瞪什麼瞪？沒有一點身為屍傀的自覺，還不快助本帝合道？”
“是！”
星尊屍傀用沒有情感波動的聲音，回了一句，接著伸出雙手，將陸丁六捧於掌心，沉於丹田。
其餘的仙神屍傀，也紛紛圍攏過來，將陸丁六圍在最中央，開始了合道。
這一刻的陸丁六，在眾多屍傀的簇擁下，彷彿真的成了屍仙大帝，帶著一種上者威嚴。
自從來到第九方域後，張老道進入了星尊屍身之內，陸丁六便開始一邊修行，一邊尋找仙神殘屍。
他的運勢極佳，不過區區十年，便被他成功尋到一尊仙神殘屍，又以點屍術，對其進行了四十九次點化。
當時的陸丁六，不過第二大境圓滿修為，可他點化的仙神屍傀，在蘇醒後，竟有著第三大境初期層次。
彷彿陸丁六的修為越高，他以點屍術點化出來的屍傀，實力就越強。
之後他讓那尊仙神屍傀帶著他，在第九方域尋覓多年，尋到了越來越多的仙神屍傀，被他一一點化。
或許是點化的仙神屍傀層次足夠高，讓他憑借點屍術，逐漸悟出了屍仙大道，開始在第九方域傳道眾生。
如今，陸丁六所修行的，早已經不是曾經在東聖靈洲的五在神遊之路，完全轉化為了他所悟的屍仙大道。
而他的修為，也在傳道的過程中，越來越高，跨過了第二大境，邁入了第三大境。
曆經數千年的時間，他成功達到了第三大境圓滿。
他的眾多仙神屍傀，更是達到了第四大境。
數千年的傳道中，他時不時會回到星尊木棺所在的地方，去看看師尊張道一可曾蘇醒。
奈何始終沒有，最終他乾脆在那裡，建立了屍仙國度，準備守在師尊身旁，等待對方蘇醒。
可守的時間長了，讓陸丁六看星尊屍身的眼神也逐漸變了，越看越誘人。
最終，他忍不住誘惑，對星尊進行了七十二次點化，讓其成了一尊自己最為強大的屍傀。
其實在很早之前，陸丁六在一尊棺槨內尋到張道一的屍身後，就曾對其進行了七十二次點化。
不過當時，張道一的屍身不知為何，長滿了白毛，玄龜也在其中。
正是那些白毛，成為了玄龜的束縛，這才讓陸丁六在點化張道一屍身後，將玄龜誆騙成了自己的傻瓜龜。
後來那些白毛被玄龜崩斷，讓張道一彷彿解開了某種禁製，竟然奇異地蘇醒了。
甚至就連陸丁六的點屍術，都無法掌控蘇醒後張道一的意誌。
不過陸丁六很快就想明白了，受他點屍術點化後，屍傀內誕生的意誌，並非屍身原本的意誌。
張道一很可能是在蘇醒後，殺死了屍傀意誌，重新占據了屍身的掌控權。
所以從意誌層麵來看，張道一已經不能算是陸丁六的屍傀，陸丁六自然也就無法再繼續掌控。
非但無法掌控，陸丁六還在張道一的言語蠱惑下，拜了他為師尊。
如今，張道一進入了星尊屍身，生死不知，陸丁六又對星尊進行了七十二次點化，成為了他的至強屍傀。
這眾多的第四大境屍傀，承載了陸丁六的屍仙大道，一旦完成合道，他將一步登天，跨越那堵厚牆，讓自身也達到第四大境！
為了這次合道，他已經準備了許久，他有十足的信心，一定能完成合道。
且道成之日，不會太久，最多最多，不會超過百年！
“道成之日，便是本帝揚帆起航之時，世間所有的仙神殘屍，都將是本帝的座下屍傀。”
“屆時，天地再大，你林畜生也休想再逃出本帝的手掌心！”
“我屍仙大帝，必將是這個時代……不！應該是這個紀元最璀璨的星鬥！”
“皇天後土，浩無邊際，唯我屍仙，可證大帝！”
“皇天古帝已經逝去，今我屍仙大帝將引領眾生，開創一個新天地！”
他的聲音，傳得老遠老遠，無數的屍仙修士聽見後，紛紛忍不住激動，虔誠叩拜。
而早已經離開了第九方域的林初生眾人，完全聽不見陸丁六的話。
在陰冥的浩瀚修為裹挾下，他們直往第一方域而去。
但第九方域到第一方域的距離，比之第八方域到第九方域，就要遠了太多。
因為在上古時期，皇天有著十二方域，隻不過其中的第十、第十一、第十二，這三大方域在那場彌天大劫中崩塌了，成了無數碎土，灑落皇天。
今朝裡，就隻剩下了九大方域，而從第九方域到第一方域的距離，實則已經相當於跨越四大方域的距離。
饒是陰冥的速度再快，也至少需要數十載。
途中，林初生始終處於修行的狀態中，盤坐閉眼，不動如山。
娿神依也是如此，周身紫韻流轉間，鴻蒙大道起起伏伏，氣息極為驚人。
古九兒反倒是沒怎麼修行，一直陪著小織。
她已經來到第三大境的極限，想要在短時間內踏入第四大境，也不大可能。
她本就是上古大能，差的不是修行，差的是一個契機，隻要契機一到，自然能嘗試去突破那堵厚牆。
若能在厚牆上開出一道裂縫，也就意味著距離她成功踏入第四大境，已經不遠了。
其實，原本他們是打算去第七方域，相比之下，距離也會更近一些。
可最終還是選擇了更遠的第一方域，其中的緣由，自然是因為他們若從這邊起程，會距離第三方域近一些。
算下來，林初生離開第三方域，也已經有數千年的時間。
在他離開時，第三方域的三十六參天，不過剛剛踏入神遊五境。
數千年過去，他們怎麼也應該踏入第三大境了。
對於第三方域本身，林初生倒不是很擔心，他雖然離開了那麼久，就算發生什麼變故，也隻會是內部矛盾，不至於多麼嚴重。
他真正擔心的，是相鄰的第二與第四方域，這兩大方域的星尊，會不會針對第三方域，搞出什麼動靜。
一旦有星尊降臨第三方域，青冥道統內的眾生，恐怕無力抵擋，隻能淪為蒼茫傀儡。
所以他才會想著從第一方域這邊走，沿途解決方域星尊的同時，也好用更短的時間繞回去。
唯一的弊端，就是給了方域星尊更多的準備時間。
在一望無際的長空裡，長時間地飛行，好似連光陰都慢了，緩緩流逝著，無聲又無息。
縱使他們的修為境界已經極高，可相比於天地的浩大，他們依然渺小，如大海中的幾粒遊沙，略顯孤寂。
若是凡人，不要說在虛無中飄蕩十年百年，就是一年半載，恐怕也會瘋掉。
所以“道心”二字，至關重要。
仙與凡的最大不同，從來都不在修為上，更重在道心。
道心不定者，縱使修為再強，也不過是天地間的一個跳梁小醜，看光陰一寸，而望不穿古往今來，成不了氣候。
道心堅定者，哪怕起於微末，生於危難，也能踏步向前，或許在某一日，就能闖出天地。
而到了林初生這等境界，光陰的流逝，變化的不過是天地萬物，他則是這天地萬物中的不變，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曾經為了尋找自己的屍身與小織，他不惜孤身遨遊星宇上千載。
這區區數十年於他而言，不過呼吸之間。
當他閉眼再睜眼時，第一方域，已經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他睜眼的刹那，一股沉凝的氣息擴散，讓一旁的陰冥都為之一驚，詫異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這林小子，當真是個怪物，不過修行數十載，因果又變重了。”
娿神依也從修行中醒來，她的氣息同樣變得更為厚重了一些。
在第八方域時，她不過剛剛踏足鴻蒙大境，站得還不是很穩，經過這數十年的修行，終於徹底穩固，並開始朝著鴻蒙二境邁步。
“終於到了！”
林初生凝視著前方皓月，忽然轉眸看向了古九兒，道：“此行應該免不了一番惡戰，你就彆參與了吧。”
古九兒笑著點了點頭，隨即主動走入了林初生的體內。
小織也在主人的傳念下，老老實實化作一株小草，飛回到主人袖口之中。
終而，林初生、陰冥、娿神依，三人站在一起，齊齊遙望著前方已經不算很遠的第一方域。
三人的目光，就如之前站在第九方域一樣，帶著凝重，帶著果決。
林初生立於中央，沉聲開口：“這次，應該不會有錯了，我們速戰速決，斬下此域星尊！”
此刻，他雖然隔著第一方域還有著一段距離，但已經能感受到其內微薄的蒼茫大道。
娿神依轉眸看了林初生一眼，覺得這話有些熟悉，之前在第九方域前，似乎也是這麼說的，可最後卻弄得個狼狽逃離的下場，不是太吉利。
但她終究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隨後，三人凝聚了浩浩之威，直奔第一方域，降臨而去。
這三人，有兩個都是第四大境，陰冥更是踏入了第四大境二重。
林初生雖然還隻是第三大境，但卻凝聚了六重因果，並在劫道因果的加持下，讓他在層次上已經不輸第四大境初期。
故而三人所凝聚形成的威勢，就好似一重天幕，籠罩而落！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們終於完全看到了第一方域內大陸上的情況。
與第八方域一樣，這第一方域內，也有眾多的仙城，城中有著一座道觀，道觀內屹立著星尊的雕像。
雕像之下，有著香爐，燃燒著眾生以虔誠念供奉的香火。
第一方域，已然成了一座蒼茫道場。
但詭異的是，林初生等人很快發現，在那些大陸之上的仙城中，無數蒼茫修士的修為，普遍很低，與當初他在第八方域時所見，完全不同。
在第八方域，那些仙城中的蒼茫修士，許多都已經踏入了第二大境，更有一些大勢力之主，已經達到第三大境。
可在這裡，仙城眾生的修為，普遍都在第一大境，連第二大境的修士，都沒有見到一個。
林初生於蹙眉間，運轉起神目，洞觀更為細致，很快他就發現，並不是此域眾生的修為低，而是他們的蒼茫大道，被收走了！
每一座仙城中，都有香火升騰，朝著一個方向彙聚。
這些香火，來自於眾生，受星尊引導，利用他們心中的虔誠，讓他們甘願付出自身。
若不出預料，那個方向，就是星尊在第一方域內，設立的蒼茫道場所在！
“果然，他們已經有所預料，做好了準備！”
林初生冷言開口，果斷朝著那個方向飛去。
既然已經預料到星尊可能有所應對，林初生就不懼，他們同樣做足了準備。
第九方域，隻能說是意外，誰也想不到會跳出來一個點化了那麼多仙神殘屍的陸丁六。
不多時，他們就看到了道場所在，見到了三根衝天而起的巨大燃香。
燃香道場之下，是無數的蒼茫道統修士。
燃香道場之上，是盤坐的九人。
根據在第八方域的經曆，每一位蒼茫道統修士，都曾是一方仙城魁首，擁有著驚人天資。
並在進入蒼茫道統之前，他們會經曆一場問道，足以讓他們在短時間內，踏入第三大境。
然而，此刻在燃香道場之下，那無數的蒼茫道統修士，他們的修為，竟然連那些仙城的蒼茫修士都不如。
他們一個個模樣蒼老，氣息萎靡，修為最高的，還不過結山層次。
甚至有的，已經因為修為過低，蒼老氣絕，坐化在了燃香道場內。
唯一不同的，是燃香道場之上的九人，他們非但絲毫不顯老態，氣息還極為驚人，赫然都達到了第四大境。
林初生一眼便做出了判斷，這九人，應該就是第一方域的九位……蒼茫子！
他們利用蒼茫道統內無數的修士，通過吸收他們的蒼茫大道，使自身修為發生了驚人蛻變。
從一開始，林初生就想到了，星尊降臨開始，在各大方域傳道眾生，灑下蒼茫種子，立香火大道，或許就是為了最後的收成。
正如眼前所見，第一方域的眾生，成了蒼茫星尊的養料。
當初第五太然創立仙神新道，就是想做類似的事，如今再次上演。
毫無疑問，是林初生的出現，是第八方域的蒼茫道滅，讓其餘方域星尊有所察覺，從而加速了這場收成到來的時間。
或許其他方域也一樣，此刻都在發生著相同的事情。
倘若林初生沒有去第八方域，這場收成大概不會那麼快到來。
但最後，隻會更加徹底，各大方域的眾生，將會徹底成為蒼茫信徒，終而完全奉獻自身。
那樣的結局，纔是真正的大不善！
至少現在，還給眾生留了一線生機。
看著整個方域內，淪為蒼茫大道之下，五穀雜糧的眾生，有一股怒意自林初生的內心升騰，讓他欲度化星尊之心，道滅蒼茫之意，更加強烈。
“第五太然！”
可最終，林初生卻將一切，都歸咎在了第五太然身上，他纔是一切禍亂的根源。
一旁娿神依的神色，比林初生還要冷，還要怒，因為她對眾生憐憫之心，要比林初生更重。
在這股憤怒下，一股紫意滔天，霎時凝成了一片厚重天幕，籠罩了整個燃香道場。
隨著她一手下壓，整片紫意天幕，也隨之碾壓而落。
可在林初生三人到來的瞬間，燃香道場之上的九位蒼茫子也發現了他們，同時睜眼看了過去。
看著整片碾落而來的紫意天幕，九位蒼茫子的神色不變，齊齊抬手一指，點出蒼茫大道，與紫意天幕撞在一起。
蒼茫與鴻蒙，這兩股大道碰撞在一起，掀起了無法形容的劇烈衝擊，以兩股大道碰撞為中心，虛空層層破碎，更有無儘的裂痕，刹那彌漫了遙遠。
天崩，地裂！
娿神依微微揚首，再次冷哼，又是一掌拍落，立時有更為恐怖的鴻蒙大道，凝結成第二重紫意天幕，轟然落下。
九位蒼茫子神色終於出現凝重，齊齊動用雙手，全力運轉蒼茫大道，才終於抵擋下來，將兩重紫意天幕轟碎。
但他們卻無法再穩住兩股大道碰撞後，所產生的恐怖威勢。
這股威勢，席捲了整個燃香道場，讓道場之內的眾生，被泯滅於頃刻之間。
可當身軀化為飛灰時，他們眼中出現的，卻不是絕望，而是一種……解脫！
娿神依冷冷看著這一幕，與其讓眾生在絕望中生，不如讓他們在解脫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