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598章 仙古殘念
“父親！”
參天宗內，大殿之中。
林初生居於上座，麵前是隻剩下頭顱的張小天，正仰首而望，恭聲高喚。
在知曉了過往記憶之後，張小天看林初生的眼神，與之前已經全然不同，能隱隱看到其眼眸深處，帶著一份真摯感情。
林初生微微點頭，目光與之相對時，也流露出柔和，使得這一幕乍地看上去，好似父子情深。
但實際上，林初生讓張小天看的，那所謂“過往一切”的記憶，不過隻是在舊紀元裡，兩人死後，在第三方域重生後發生的一切。
至於更早之前，如靈洲西域、神仙舟上、西蠻荒洲、清虛道院，這些兩人發生矛盾，結成生死大仇的事，則是完全被林初生避過，一點沒有提及。
張小天早已經將林初生忘得一乾二淨，自然不會有這些記憶。
他就隻記得自己死後，莫名其妙在第三方域重生，又通過方纔林初生的傳念得知，自己與化作玄天的林初生，父子情深數千載。
因為這一切本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所以張小天從中找不出一點破綻，心中也不由相信了幾分，對方還真的有可能是他的一世父親。
林初生看向張小天，目光愈發柔和，道：“能在新紀元裡看到你有一番作為，成為參天宗主，也算是頗感欣慰。”
“來，好好與為父說說，這些年的癡兒往事，想來，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聽到林初生溫和關切的話語，小天眼眶微紅，道：“還能見到父親，孩兒便做不得苦，隻怪不孝孩兒，萬不該忘了父親。”
“小天！”
“父親！！”
這父慈子孝的一幕，實則已經讓林初生極為尷尬，不過為了降低對方防備，從而知曉更多，他也隻能忍了。
之後，張小天開始一五一十，繪聲繪色說起了關於他在新紀元的一切過往。
其中，講到了他是如何在一方道域內，從肉土中輪回蘇醒，又是如何來到青冥大陸，尋到諸位參天，終而建立了參天宗。
這一切雖然概括起來簡單，一句話就可，但細說起來卻極其複雜。
舊紀元的眾生，雖然被林初生轉化為肉土，可卻在新天地裡四散飄零，可能出現在天地的任何角落，各有其不同際遇。
如張小天的肉土，就落到了距離青冥大陸極其遙遠的一方道域，在蘇醒之前，還被人當成一個輪回的核心，煉成了法寶。
若非那位修士並不強，隻不過是神遊大境，恐怕就算張小天醒來，也無法擺脫對方的掌控，將會永遠淪為法寶核心。
其實許多的舊紀元眾生，在蘇醒之前，還是肉土模樣時，都有過類似的經曆。
他們所化的肉土，並非凡土，越是修為高深者，在成為肉土後，就越是不凡，內蘊輪回之力。
許多的新紀元眾生，在尋覓長生的途中，發現了這些肉土的不凡。
愚昧時，將之奉若神明，待到長生的渴望愈來愈強，便開始想著如何利用了。
這也是新舊紀元眾生，彼此雙方難以和諧的重要原因之一。
張小天在擺脫那位修士，恢複自由後，幾經波折，在一方道域之內，又獲得了幾次機遇造化，總算是踏入輪回大境。
並在一次偶然之中，他進入了仙古遺跡，並在那座仙古遺跡中，看到了有關於輪回的文獻。
林初生在聽到這裡後，心中明顯一動，想到了薑生之前也說過，曾進入過一個仙古遺跡，其中也有關於輪回的文獻，還記載了“和光同塵”之法，與天地紀元，同走一個大輪回。
在經過一些旁敲側擊之後，林初生基本可以確定，他們進入的就是同一個仙古遺跡。
故而張小天也看到過那篇關於輪回的文獻，知曉了“和光同塵”的大輪回之法，並與薑生一樣，在出來開始收集天地間的浮光粒子，想要利用這些浮光粒子，走出更多的輪回。
不過在那個時間段，青冥天地的修真文明，還遠稱不上璀璨，連仙神都沒有幾位，各個道域之間的修士，少有往來，天地的過於浩大，也阻礙了訊息的傳遞。
所以那時的張小天，並沒有聽聞過采念女的傳聞。
再加上他又不如薑生收斂，見一位白發女，不聲不吭的，上來就想搶奪自己多年采集的浮光粒子，他一怒之下，就被那白發女給一劍削了首級。
言及此處，張小天滿目都是憤怒，齜牙咧嘴道：“若非是采念女當初的那一劍，將我身首因果斬斷，從此分離，無法相連，也不會在此次仙古遺跡中，被那臭烏龜得逞，奪走身軀造化。”
“哪怕采念女已成至高多年，可我張小天也要在此立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可在說完一切之後，張小天卻突然發現，林初生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絲詭異，讓他微微一凜，忍不住些許膽寒。
然後他就聽林初生開口詢問道：“你當真，想要報複那采念女？”
這語氣雖然平淡，可張小天卻莫名從中感受到了不懷好意，於是小心翼翼問道：“可是孩兒，說錯什麼話了？”
林初生輕笑搖頭，道：“沒事，你繼續說。”
可張小天卻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更加詭異，便收斂了幾分，繼續開始講述。
講到最後，他又在林初生的示意下，著重講了關於十年前，進入仙古遺跡後發生的一切。
這座仙古遺跡，規格達到了仙神層次，其內空間之廣，要遠超過了輪回規格的仙古遺跡。
其實即便隻是輪回大境規格的仙古遺跡，其內的空間也很浩大，便是仙神，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探究所有區域。
而據張小天所說，他在這個仙古遺跡中闖蕩十年，也獲得了不小好處。
不過最大的造化，當屬一個仙古輪回池中，那一池子的神液。
隻是張小天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神液究竟是什麼，隻知道其中不僅蘊含了濃鬱的仙古大道，還伴隨著一股輪回新生之力。
正是憑借著那池中神液，才讓他宛如彌補了輪回大境時的缺憾，走出了第六個輪回，終而從仙神之境，踏入了大仙神境。
可他還沒來得及將一池子神液吸收完，便有一尊玄龜到來，不僅奪走了剩下的大部分神液，連著他的身軀，也不慎被其奪了去，隻有頭顱勉強逃脫。
若非因為采念女當初的那一劍，讓張小天的身軀與頭顱，兩者相連的因果被斬斷，無法再相連，導致他始終處於一個不完整的狀態，否則便不至於如此。
雖然身軀與頭顱都在，可在無法相連的情況下，就如同是兩個殘缺體，而構不成一個整體。
一直以來，他都因為此事，深受苦惱，連實力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響。
如若不然，他哪怕不去收集浮光粒子，多半也能如薑生一樣，憑借多年參悟仙古遺跡中的輪迴文獻，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走出第六個輪回，成就大仙神之位。
然而，世間沒有後悔可言，他用儘一切努力，也隻是讓自己成為仙神而已。
即便這次在仙古遺跡中，吸收了不少仙古輪回池中的神液，達到了大仙神之境，可又因為丟失了身軀，導致實力再降一個層次。
他本想在大怒之下，與玄龜拚個你死我活，可剛好遇見仙古遺跡消失。
玄龜眼見如此，也懶得與張小天鬥，直接遁著光影，在仙古遺跡消失前，進入了另一座仙古遺跡之內。
“據孩兒觀測，那玄龜最後進入的仙古遺跡，光影極其浩大，隱隱有至高的氣息，孩兒鬥膽猜測，那可能是一座至高仙神規格的仙古遺跡！”
終而，張小天如是說道。
林初生眼神微動，道：“那玄龜不過仙神之境，也能進入至高仙神規格的仙古遺跡？”
張小天道：“尋常方法自然不行，但用那玄龜的方法，未必不行！”
林初生陷入了短暫的思索，青冥天地內，無數年下來，至高仙神規格的仙古遺跡，出現的概率極低，往往數百上千萬年，乃至上億載，才會可能出現一次。
若真如張小天所說，玄龜最後進入了至高規格的仙古遺跡，大概與顧九秋等人進入的，是同一個。
雖說仙古遺跡在短暫顯現之後，便會立刻隱去，但它們其實並未真正消失，依然被映照在天地時空的極深處，飄忽不定，不可捉摸。
“如此說來，若我能尋到玄龜的方法，或許也能從一座輪回規格的仙古遺跡，進入到九秋她們所在的至高規格仙古遺跡？”
林初生在心中呢喃。
顧九秋、娿神依、許星她們，大概都已經進入仙古遺跡中，短則十載，長則可能數十近百載，方纔會在仙古遺跡消失時，化作光影被投射出來。
林初生當然不想等那麼久，而且她們在出來之後，還不知道會被送到哪一方遙遠道域。
“看來得儘快找個仙古遺跡，進入其中試上一試，或許可行。”
雖說林初生有著堪比至高仙神的實力，可那些個仙古遺跡，在引人入內時，根本不看實力，而看的是氣息，隻有氣息與之相近者，才會被引入其中，且無法逃避。
所以無論是至高規格，還是仙神規格的仙古遺跡，即便出現，他也進不去，唯有從輪回規格的仙古遺跡中，去尋找突破口。
不過林初生也看出來了，張小天這小子，話語聽上去不假，但明顯還有所保留，也可能是九分真，一分假，並沒有完全信任他這個父親。
於是乎，林初生眸光微動，道：“小天，你想不想尋回自己的身軀。”
“當然想！”
張小天幾乎是不假思索開口，還表現出了對玄龜的憤怒，“等那臭烏龜從仙古遺跡中出來，我必定要與它沒完，與其一爭到底，奪回身軀！”
林初生看著他，輕歎道：“可如今的你，不過隻剩下頭顱，要如何與那玄龜相爭？且就算玄龜出來，你又如何能保證，你的身軀還在？”
張小天聞言一滯，下意識緊咬牙關。
他當然知曉這些，更明白自己的身軀已經被玄龜奪走，若等到數年，數十年後，玄龜從仙古遺跡中出來，或許他的身軀早已經被對方煉化殆儘。
玄龜之所以奪走他的身軀，隻是因為當時，他的身軀吸收了大量的神液，成為了類似至寶大藥的存在。
即便是大仙神，將之煉化，也是一份大補。
林初生繼續看著他，語重心長道：“小天啊，我青冥大道，以山海為基石，修五在之神遊，主身魂神靈念，立天地於不朽，其中的身之重，你可明白？”
“身殘不全，五在不滿，便意味著你此生，將永遠無法登臨至高。”
“縱使你可假借他人之身，將殘身補全，可假的就是假的，永遠成不了你的真身，青冥大道，重在‘真’字，你同樣無法再成就至高。”
“身殘誌堅值得稱讚，可終究抵不過大道艱難，為父望子成龍，實在不忍也不願，看你止步於此。”
“但事已至此，為父能做的，就是向你保證，在玄龜自仙古遺跡中出來之後，定會在第一時間為你尋到它，助你奪回身軀！”
林初生說著說著，眼中的柔光更深，多了一種如老父親的慈愛，真就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
張小天聽到此言，立刻露出感動神色，熱淚盈眶，不過在眼底深處，卻有光芒一閃，並在一個低頭灑淚間，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遂頭顱飛至林初生近前，高聲開口。
“請恕孩兒不孝，其實有一件事，孩兒欺騙了父親，還請父親莫怪。”
“哦？”
林初生稍微驚訝了一下，隨即立刻重新露出親善眼神，道：“你我父子之間，跨越紀元重逢，小天你又缺失了因果，有所防備乃人之本性，為父如何會責怪於你！”
“隻是不知小天所言，乃是何事？”
張小天忙搖晃頭顱，將眼淚甩乾，飛到林初生耳邊，低聲說道：“其實在那仙古輪回池中，不僅有著一池神液，在那池水之內，還溫養著兩道……仙古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