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673章 欲問方外
天地浩渺，眾生芸芸，修奇詭之道者，乃至生來就是詭異種族的，往往無獨有偶。
有的生來就抬不起頭，睜不開眼，成瞭望天妖。
有的生來就超脫眾生，跳出生死，是先天神明。
恰如那“生死”二字，有的人在求生，也有人在求死。
世間就有這麼一個族群，不願有生，生而欲死，卻求而不得。
道外世界，一方之地。
這裡，有著一個紫霧彌漫的區域。
那紫霧，實則是無法形容的禁忌之毒，哪怕是到達了登仙第五步的永恒仙，但凡沾染，也要在頃刻之間，化作濃水。
甚至是永恒烙印，也會被那禁忌之毒，沿著因果層麵，直接腐朽。
尤其是在紫霧深處，因毒素過於濃鬱，凝聚在一起，已經化作了極禁之毒，不要說是永恒仙，就是登仙第六步，乃至第七步，恐怕都無法承受。
所謂極禁，便是禁忌的極限。
若放到仙古宇內，那就是登仙第九步。
然而，就在這紫霧的最深處，卻正仰躺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少年，或許是因為常年置身在這極禁之毒中，讓他的麵板、頭發，全身上下，都變成了紫色。
可因為“不死”的特性，連極禁之毒，也無法腐朽他。
甚至於，少年還傳出了細微的鼾聲，竟是睡了過去。
在紫霧之中，還漂浮著一些其他詭異生物，似一條條蛆蟲，卻有著無比鋒利的尖牙。
這些似蛆蟲的生物，彷彿一個個都被養得肥肥胖胖的，伴隨著少年身邊，正在呼呼大睡。
忽然，少年一個哆嗦，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驟然睜眼。
隨後，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巴掌，痛罵道：“我真不是個東西，求死的路上，怎能如此怠惰，怎能一個不小心，就睡著了”
緊接著，少年又扭頭看向了那些同樣睡著的蛆蟲生物，伸手就抓來一隻，對著其腦袋就接連扇了好幾巴掌。
“還有你們，也都彆睡了，起來乾活。”
少年手中的蛆蟲生物，被幾巴掌呼醒，睜開了無辜的小眼睛，然後在少年的示意下，趴到了少年的身上，開始用一口尖牙，去啃食少年的身軀。
周圍其餘的蛆蟲生物，也都很快被少年陸續抓來，挨個用巴掌呼醒。
不多時，在少年的身上，就爬滿了蛆蟲生物，被瘋狂啃食。
不過片刻功夫，少年的全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糊，偶爾還能聽到蛆蟲啃食骨頭，傳出的“哢吧”脆響。
可在少年的臉上，卻逐漸出現迷醉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忽然被某條蛆蟲生物啃食到了哪裡，讓他神情一下變得無比享受，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啊，舒坦……”
少年就這麼享受著，在蛆蟲生物們的不斷啃食下，可見那飛速模糊的血肉，竟又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滋生。
彷彿蛆蟲生物啃食多少，血肉就會再生多少，啃之不儘。
這些蛆蟲生物之所以一個個都胖嘟嘟的，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而通過少年血肉的模糊，還能隱隱看到，他沒有心臟。
非但沒有心臟，甚至連五臟六腑都沒有，整個腹中胸膛內，彷彿是被掏了個乾淨，早已空空如也。
隨著血肉的不斷被啃食與重生，少年逐漸昏昏欲睡，似又要進入夢鄉。
可忽然，半睡半醒的他，似感應到了什麼，猛地再次睜眼，露出了些許癲狂，傳出了大笑。
那些蛆蟲生物，都因為少年突然的癲狂笑聲，驚得一頓，紛紛停下了啃食，齊齊看著少年。
少年卻沒有再去理會它們，隻在癲狂大笑中，言道：“好一個鯨落深淵，永亡天地，忘了多久歲月前留下的求死道種，而今終於有了一點收獲。”
實際上，掏空少年五臟六腑的，並非彆人，而是他自己，被他化作了求死的道種，灑落在天地之間。
這是他追尋萬古，尋到的求死法門。
其中，心臟被他種下了一道極禁詛咒，咒人，也咒己。
但若是他自己來施展這個詛咒，則很難奏效，隻能借他人之口。
或許連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這顆心臟，輾轉落到了仙古宇內，被輪回宗的一個分宗獲得。
大概那個輪回分宗的人，也發現了心臟詭異，不敢妄用，於是將之封禁，終而通過仙古遺跡，落到了林初生的手中。
少年癲狂的笑聲，越來越大，逐漸傳遍了紫霧區域，傳到了紫霧之外。
“哈哈哈……蒼茫太陽，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詛咒，詛咒你蒼茫太陽，也詛咒我三光，從此永亡天地，死無葬身！”
少年詛咒的話語，似在一瞬之間，化作了無窮大因果，跨越了無法想象的遙遠，落到了道外世界的另一邊，落入一方道外之境內，蒼茫太陽的身上。
此刻，在滿是裂痕的永劫之環內，林初生正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遠方解體的太陽。
在方纔的一刹那間，他似隱隱發現了有一道大因果，落到了蒼茫太陽的體內。
可那大因果的速度太快太快，導致他沒有看清，若非他身為因果神明，甚至可能都發現不了。
但他敢肯定，蒼茫太陽的突然解體，必然與那道不知從何處降臨而來的大因果有關。
至於那大因果的到來，究竟是因為詭異心臟的詛咒，還是因為張小天的真我大道，不得而知。
隻是下意識的，林初生深深看了身旁的張小天一眼。
也或許，兩者缺一不可，世間的諸般因緣彙聚，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而此刻的張小天，已經雙眼無神，奄奄一息。
在承受了浩大劫火鎖鏈的一擊後，連林初生都內外傷殘，甚至因為其中蘊含了蒼茫太陽的意誌與劫道，導致傷勢難以恢複。
更不要說，是同在永劫之環裡的張小天了。
若非林初生護著他，替他承受了九成九九的衝擊，估計已經消亡了。
環繞的永劫之環，也在下一刻到達了極限，碎裂開來。
林初生沒有猶豫，趁著蒼茫太陽解體，終於無暇顧及其他，立刻帶著張小天，回到了太陰世界的那道裂縫中。
隨後，他強忍傷勢，運轉浩大修為，繼續托舉整個太陰世界，與張道一合力，使之以更快的速度，沿著道外之境的那道裂縫，衝了出去。
終於，他們脫離了這個囚籠。
在衝出道外之境後，太陰世界立刻進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如同闖入了雲端，步入了深霧。
而在那茫茫遠端的上方，還能隱隱看到一條流淌的浩大河流，但因為被茫茫遮掩，導致看不太清。
在太陰世界之內，青冥天地之中，眾生亦在凝望蒼穹。
當太陰世界離開道外之境後，天空也隨之暗淡下來，所有的大日劫光散去，所有的劫道氣息，也隨之消失。
唯有天上的那一輪皓月，還在綻放璀璨光芒，恍如另一輪大日。
但比之蒼茫太陽，那皓月光輝，要柔和了太多太多，更沒有一絲劫滅氣息，使得天地一片寧靜祥和。
有眾多的仙神、至高仙神，彷彿是在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
先前還在滿心恐懼的他們，此刻紛紛大喜，甚至忍不住高聲歡呼。
在八根連線天地的虹光道柱內，顧九秋、許星、娿神依、陰冥、張地天、黃老六、河洛天、玄龜，則齊齊如釋重負。
他們都是踏入了仙神三境的修士，對於一切感知更深。
他們甚至還能看到站在時空壁障裂縫裡的兩道身影，也透過裂縫，看到瞭解體的蒼茫太陽，看到了距離越來越遠的道外之境。
此爭，是林初生，勝了！
亦或者說，是青冥天地的眾生，勝了！！
顧九秋、娿神依、許星三人，都深深凝視著裂縫中的那道背影，她們原本懸著的心，此刻終於放下。
雖然她們都早已經不懼生死，縱使前方是無儘深淵，也願與他同行。
可她們也同樣無比期盼，此爭能勝，期盼能爭出一個無限美好的未來。
“哈哈哈……好小子，我就知道，他能行！”玄龜第一個大笑開口，滿臉振奮。
伴隨著境界的越高，眼界也越廣，尤其是在踏入仙神三境後，青冥天地在他們的眼中，已經越來越小。
可因為蒼茫太陽的存在，讓太陰世界成了一個巨大囚籠，明知道在此境之外，還有廣闊天地，卻隻能永遠被囚禁在籠中。
現如今，太陰世界已經闖出道外之境，脫離蒼茫太陽，也就意味著他們從此再無約束，天地之大，宇內道外，又有何處不可逍遙
這或許也是整個大世界，對第五大境的定義，大逍遙境。
陰冥也很振奮，更為主子高興，可卻忍不住他嘴碎的毛病，向玄龜橫眉道：“是誰在一開始質疑吾主，信不信老祖我把你先前的那些話告訴吾主，讓吾主撬開你的龜殼，給你燉了。”
玄龜立刻反駁道：“龜爺我那不叫質疑，那叫不盲目地相信！”
陰冥當即一怒，道：“老烏龜，你罵誰是瞎子”
玄龜愕然，隻覺陰冥聽不進人話，乾脆懶得搭理。
這時，張地天的聲音響起，仰天感歎：“多少個天地紀元，多少眾生，都在妄想著走出囚籠，如今得償所願，那些逝去的眾生，也算無憾。”
在聽到此言後，陰冥纔不再計較，黃老六、河洛天，也都相繼露出感慨之色。
而聽到此話的娿神依，眼中浮現思念，心中出現了父皇古帝的身影。
她一直都知道，父皇有一個心願，就是從這片天地走出去，去見一見方外之景。
如今，終於掙脫了囚籠，可她的父皇，卻不在了。
她的目光，沿著太陰世界的裂縫，看著天外那片茫茫，心中不禁唸叨，若父皇也能看到那天外景色，該有多好。
忽然，有一個黑色盒子，從天而降，沿著裂縫，落入了青冥天地之中。
眾人的目光，也都立刻被那盒子吸引。
其實在很早之前，他們就隱隱看到了這個盒子，也知道它是林初生的仙古禁物千機。
之前林初生的仙古之身操控千機的一幕，他們都看在眼中，似乎從外麵封禁了什麼東西後，又被仙古之身從裂縫中丟了下來。
隻是因為距離太遠，以至於到現在，千機才落入青冥天地。
忽然，千機開啟，從裡麵走出了一位老者。
所有人的目光，立時齊齊被那老者吸引，有人在疑惑，老者是誰，也有人在猜測，這老者是誰與誰之間的哪一個。
娿神依則是瞪大了眼睛，帶著期許，一瞬不瞬盯著那位老者。
老者亦看著眾人，神色滄桑，老眼昏黃，帶著一種陌生。
在看到那縷陌生後，張地天不禁暗歎，娿神依神色黯然。
可下一瞬，老者眼中的陌生，全部消失，露出笑意道：“開個玩笑，諸位道友，好久不見。”
張地天神情一僵，然後連他都不禁有些無語，可隨即又釋然一笑，道：“娿紅你小子，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而娿神依，已是通紅了雙眼，呢喃聲道：“父皇”
皇天古帝看向她，目光變得柔和，道：“我們的神依，也是個大姑娘了。”
至於林初生，正站在太陰世界的裂縫前，沿著道外之境的裂縫，看著還在不斷解體的蒼茫太陽。
那蒼茫太陽，似乎不甘如此，還在掙紮，延伸出道道劫火鎖鏈，去將那些脫離的部分，連線回來。
可隨著解體越來越嚴重，他終究還是沒能阻止自己的分崩離析，最後墮入了這片道外之境深淵裡。
因為蒼茫太陽的解體，他的光芒也隨之暗淡，使得整個道外之境，也如同陷入了永夜中。
林初生這才收回目光，緩緩抬頭，沿著白茫茫一片，看向了那條時空長河。
雖然脫離了囚籠，可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興奮。
因為在他的頭頂，始終都還懸著一把名為“望天妖”的利刃。
如今的他，終究隻是在低頭看滄海，閉眼畫桑田。
這也是烏先生，為他鋪下的一條路，一條抬頭睜眼的見天之路。
整個太陰世界，就這麼在林初生的凝望下，距離道外之境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茫茫中，欲問方外。
第五卷，完！
----
下一卷，舉頭畫桑田，應該也是最終卷，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