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錯層 第27章 認知固化
一步踏出,世界在我眼前分崩離析。
前一秒還是熟悉的校門輪廓,下一秒就化作了無數破碎鏡麵構成的扭曲迴廊。現實與虛幻以令人暈眩的頻率瘋狂切換,腳下的觸感在堅實的水泥地和粘稠的、彷彿有生命的黑暗之間來回跳躍。耳邊是無數重疊的噪音——老師的講課聲、學生的嬉哄聲、鏡中怨靈的哀嚎、以及一種更為底層的、空間本身被撕扯的嗡鳴。
強烈的惡心感衝上喉頭,我幾乎要跪倒在地。
“記住,你腳下踩著的,永遠是現實的地麵。”
蘇婕冰冷的聲音如同一條細線,穿透這片混沌,清晰地鑽入我的腦海。
現實的地麵……
我強迫自己忽略眼前光怪陸離的恐怖景象,忽略耳邊蠱惑的低語,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雙腳。是的,無論視覺和聽覺如何欺騙我,腳底傳來的,確實是那種熟悉的、略帶粗糙的混凝土地麵的觸感!
我死死抓住這個唯一的真實錨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艱難地向前邁出第二步,第三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幻覺如同潮水般湧來:牆壁裡伸出蒼白的手臂試圖抓撓我,天花板上倒垂下密密麻麻的、眼眶空洞的人臉,張萌萌那扭曲的麵容在不遠處的鏡片中一閃而過,發出惡毒的笑聲……
“它們是假的!是殘響!是噪音!”我在心中瘋狂地對自己呐喊,橡皮那冰涼的觸感透過褲袋傳來,微弱地鞏固著我的認知。
我不知道蘇婕在哪裡,是否在看著我。此刻,我隻能獨自麵對這片意識的雷區。
終於,我看到了樓梯口。那樓梯也在虛實間變幻,時而正常,時而變成由森白骨骼堆砌而成的詭異階梯。
上樓,去三樓的物理實驗室。
我扶著(或者說,我感覺自己扶著)不斷在冰冷牆麵和蠕動血肉間切換的牆壁,一步步向上挪動。精神上的消耗遠比體力消耗更可怕,我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放在砂輪上打磨,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真實的景象出現在前方樓梯拐角。
是我的母親。
她提著一個保溫盒,臉上帶著擔憂和些許責備:“小哲,這麼晚還不回家?又留在學校瞎忙!快跟我回去,媽給你燉了湯。”
她的聲音、神態、甚至身上那股淡淡的油煙味,都如此真實,如此溫暖。一股難以言喻的眷戀和想要放鬆的衝動瞬間攫住了我。也許……也許跟著媽媽回家就好了?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我的腳步遲疑了。
口袋裡的橡皮,在這一刻驟然變得滾燙!
不是之前感應到異常時的麻癢或震動,而是一種灼熱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刺痛!
與此同時,在“鏡瞳”本能想要開啟卻因精神枯竭而失敗的視野邊緣,我隱約“看”到,母親那溫暖的輪廓周圍,纏繞著一絲極其細微、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暗紫色能量絲線。
是陷阱!
鏡獄捕捉了我內心深處對“安全”和“正常”的渴望,製造出了這個幾近完美的幻象!
我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讓我瞬間清醒。我無視那個還在殷切呼喚的“母親”,低著頭,從她(它)身邊硬生生擠了過去,繼續向上。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聽到“母親”的歎息變成了一聲充滿遺憾和怨毒的咂嘴聲。
恐懼和後怕讓我冷汗淋漓,但內心卻因為成功抵禦了一次侵蝕而升起一絲微弱的信心。
終於,我看到了三樓的標識,以及走廊儘頭那間物理實驗室的門。那扇門也在扭曲,時而完好,時而布滿抓痕,時而甚至變成了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最後一程。
我幾乎是拖著灌鉛的雙腿,挪到了實驗室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觸感一時冰涼,一時溫熱滑膩。
擰動,推門。
實驗室內的景象同樣在瘋狂切換:整齊的實驗台與東倒西歪、覆蓋著粘液的廢墟;明亮的燈光與搖曳的、如同燭火般的幽綠光團;牆上掛著的愛因斯坦畫像,時而睿智,時而露出詭異的獰笑。
我找到一個角落,背靠著(感覺上是)冰冷的牆壁,蜷縮下來,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一秒,兩秒……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幻覺的攻擊變得更加密集和刁鑽。我看到了陳淵渾身是血地倒在門口,向我求救;看到了王浩和趙曉宇變成麵無表情的鏡中人,向我包圍;甚至看到了另一個“我”,帶著完美的微笑,邀請我融為一體,獲得“圓滿”……
每一次,我都依靠著腳底那真實的觸感、口袋裡橡皮的警示,以及內心深處那份不願放棄的、對“林哲”這個身份的執著,艱難地抵擋下來。
我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像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弦,隨時都會斷裂。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隻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突然間,所有的幻覺如同潮水般退去。
眼前是那間略顯陳舊,但完全正常的物理實驗室。夕陽的餘暉透過乾淨的窗戶灑進來,在布滿灰塵的實驗台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裡隻有塵埃和舊木頭的氣味。
耳邊的噪音消失了,隻剩下自己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喘息,和心臟瘋狂擂鼓的回聲。
我依舊蜷縮在牆角,渾身都被冷汗浸透,肌肉因為過度緊繃而不受控製地顫抖。一種從靈魂深處透出的疲憊感淹沒了我。
“時間到。”
蘇婕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依舊穿著那身灰色風衣,纖塵不染,彷彿剛才隻是去散了散步。
她走到我麵前,低頭看著我,眼神裡沒有任何讚賞或憐憫,隻有純粹的評估。
“認知汙染抵抗成功率,初步評估71。在無準備情況下首次進入‘薄瞑’區域,這個資料……及格。”她淡淡地說道,“記住剛才的感覺。那是你的意識在對抗規則扭曲時的本能反應。以後,你要學會主動掌控它,而不是被動承受。”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虛弱地點點頭。
蘇婕遞給我一小瓶透明的液體。“基礎鎮靜劑,能緩解精神震顫。休息十分鐘。然後,進行第二階段訓練——‘靈視’控製。”
我接過瓶子,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
看著窗外恢複“正常”的世界,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平靜的表象之下,隱藏著何等可怕的暗流。
而守夜人的道路,遠比我想象的更加艱難和……殘酷。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